包大人一瞪眼:“公孙先生难道要劝本府‘识时务为俊杰’?!”
“学生并无此意。”公孙先生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学生想提醒大人,大人刚刚在陈州铡了当朝国舅,得罪了庞太师,若是此时再得罪太后……”
“先生意思本府明白。”包大人也缓下声音道,“只是本府身为朝廷命官,只求上对天子、下对百姓,俯仰无愧。加之此时本府身为奉旨钦差,更当尽心尽力为民请命。”
“……大人……”众人皆是直直望向包大人,欲语无言。
包大人环视一周,点点头,转向公孙先生继续道:“公孙先生,本府的钦差队伍何时能到西华县?”
“快则四五日,慢则六七日。”公孙先生拱手答道。
“好,本府就在七日后堂审那郭公公的义子——郭广威!”
“属下自当追随大人!”众人同时抱拳,齐声道。
一时间,屋内众人皆是胸中豪气澎湃,心内热血沸腾。
“啊!”
就在众人神情激昂之际,突从屋角传出一声非常不合时宜的惊叫之声。
众人齐齐转头,只见站在屋角的金虔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细目圆瞪,口唇半张,一副吃惊模样。
“金捕快?有何不妥?”公孙先生问道。
“郭槐!是郭槐啊啊!!”金虔猛然回神,惊呼道。
郭槐!狸猫换太子的那位!!历史上难得的臭名昭著人物啊!!
“金捕快?!”展昭皱眉。
感受到一记凛冽目光,金虔猛然回神,再一抬头,只见众人皆用一副惊异表情望着自己。
公孙先生微微眯眼,定定望向金虔道:“金捕快突发奇言,莫不是有何高见?”
“嗯哈?!”金虔不由后退一步。
“若不是心怀高见,金捕快为何突然高呼郭槐郭公公名号?”
“诶——”金虔又后退一步,环视一周,发觉众人皆是一副“若不说出一个所以然来,绝不罢休”的表情。
“那个……咳咳,属、属下的意思是——那个郭公公钱多势大,权倾朝野……”
“嗯……?”不知是谁的语音突然上挑,顿时激起金虔一身鸡皮疙瘩,也激出一朵智慧火花。
“那、那个,属下的意思是、是……既然郭公公背景雄厚,世人皆知,那郭广威又是郭公公义子,所以……总之,就算包大人愿意开堂问审,敢问又有何人敢来上告、作证,公开与宫内第一红人郭公公为敌?”
金虔圆瞪细目,瑟瑟瞅着面前几人回道:
啧啧,开封府的这帮拼命三郎恐怕从未想过像咱这种贪生怕死之辈的心理……不知如此歪理能否蒙混过关……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然后,又同时脸色一沉,默然不语。
许久,就听公孙先生幽幽道:“金捕快果然一语惊醒梦中人……”顿了顿,又转身对包大人道,“大人,那郭槐势力盘根错节,难以估量,就算有人愿意出头状告那郭广威,恐怕以后也难逃郭槐毒手!”
包大人蹙眉点头道:“的确是本府失虑了……那依公孙先生所言,该如何是好?”
公孙先生紧蹙眉头,捻须半晌,突然抬头道:“若是西华县全县百姓……不、就算半县百姓同时上告,就算那郭槐势力再大,也不可将数以百计的百姓全部毒害!”
包大人双目一亮道:“先生好计!只是——如何让这整县百姓同时上告?”
公孙先生屋中缓缓踱步:“只等钦差后队一到,大人下令放告,告知百姓,无论何种冤屈,状告何人皆可上告即可……不过在此之前,怕是要做些工作,以保万无一失……”说到此处,公孙先生不由停住脚步,捻须沉思。
金虔顿时一个冷战。
不为别的,只为公孙先生停住脚步之处,不偏不倚,刚刚好位于距金虔不到一步距离之地。
“金捕快!”公孙先生突然出声,顿时把金虔吓出一身冷汗。
只见公孙先生手捻墨髯,眼角带笑,定定望着金虔道:“在下记得,展护卫曾言金捕快在集市讲价之时口才了得……”
金虔眉角一抽。
“还曾言金捕快的口才比起那瓦肆说书人也毫不逊色——”
金虔眼角一抽。
“如此天分,若是不能‘物尽其用’岂不遗憾?”
金虔嘴角一抽。
“金捕快,不妨就在这西华县大展身手——如何?”
金虔脸皮开始四下猛抽。
公孙竹子,你这是存心报复,公报私仇!!
第三回 说书西华展身手 青天铭志动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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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柳漾暖景,静云天无风。
初夏午后,日头烈烈,树影斑驳,偶尔拂过一丝凉风,才能吹散少许暑意。
西华县城西门之内,乃是西华市集,为县内最热闹之处,原本也是买卖聚集,商铺繁华,但自打几年前那位郭爷到西华县落脚之后,这市集上买卖便是一日萧条于一日,商贩走卒脸上更是再无半丝笑意。
其中缘由,大家自是心知肚明,但却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但这几日却是不同,每日一过午时,这市集之上便是人头攒动,百姓云集,几乎全县百姓都聚集于此,可谓是摩肩接踵,水泄不通。
是何大事竟使得全县百姓如此在意?
说起来,也倒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不过就是五日之前市集中突然来了一位说书先生,每日一过晌午过后便在市集之中摆摊说书。
只是,这说书先生却是有些奇特之处。
平常说书之人,年龄至少而立,而这位说书“先生”,年纪未及弱冠,顶多也就十六七岁年纪。
(注:弱冠——指古代男子二十岁左右)
而更怪异的是,听这少年说书竟是半文钱也无需交纳。
但就以上两点,还不至于引得全县百姓如此轰动,最让人惊异是,这少年口中的说书段子,既非古时典故,也非江湖传闻,竟是、竟是那寻常百姓平时想听也无处听、就算听到也绝不敢私下相传之事——
那少年所说段子,竟是那奉旨钦差包大人在半月之前于陈州放赈之事。
如何不让这西华县百姓闻声而至,万人空巷。
这日,还未到晌午,说书摊子就已被百姓团团围住。有些市集中做买卖的小贩,看这几天日头太烈,还专门搭起了凉棚;还有人专程摆好小凳,早早为左邻右里、自家亲戚占好了位置;拎着茶壶、捧着茶碗、兜着瓜子前来的也是大有人在。
只是此刻时辰未到,说书少年还未现身,这些先到的百姓闲来无事,自然就你一句、我一语地聊起前几日的说书段子。
就说离说书摊子最近的这两人,一个是个黑脸小子,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一脸精干相;另一位是个魁梧大汉,三十岁上下,粗布短襟,一双赤脚上沾满湿泥,看样子是刚从地头赶来。
只见那黑脸小子四下瞄了瞄,低声道:“王大哥,你说那安乐侯爷在的‘软红堂’内到底抓了多少女子?”
大汉瞥他一眼:“切,你小子,咋就偏偏关心这个?”
“嘿嘿,咱好奇呗!我就不相信王大哥一点也不好奇。”黑脸小子挠挠头道。
“有啥可好奇的?依我看,那一整个‘软红堂’的女子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冰姬。”
黑脸小子一听可乐了:“嘿嘿,我说王大哥,你这话可千万别让王家嫂子听到了,就嫂子那大醋釭一泛酸劲儿,咱这左邻右里的恐怕也点儿跟着遭殃。”
大汉一听,脸腾得一下就红了,猛得提高声音道:“俺能怕她?!俺、俺怎么说也是一家之主!”
黑脸小子笑得更厉害了:“得了得了,我说王大哥,你家那母老虎咱这乡里乡亲的谁不知道,你若不是怕了嫂子,干嘛放着地里的活不干,偏火烧火燎地跑到这给嫂子占位?”
大汉呼呼喘了两口气,斜眼瞅了瞅对面的小子,撇撇嘴道:“你还说我,你这不也屁颠屁颠的跑来给你家小媳妇占位儿来了吗?”
“唉,大哥,你就别提了!”黑脸小子突然脸色一沉,“自从咱家那口子听了‘御猫’逛天香楼那段书之后,就天天魂不守舍的,就连瞅那街口的野猫都能愣半天神,还天天催死催活的让我来占位儿,咱这不也是没法子嘛……”
大汉听言,也是脸色一暗,喃喃道:“俺家那口子也是……”
“唉,我说王大哥,你也想开点。”黑脸小子拍拍大汉的脊背,宽慰道,“就冲那南侠的长相、气派,咱这方圆百里也挑不出一个来,就算老弟我见到,八成也得惊上一惊,何况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魂儿还不早被勾去了一半?!”
“还好只是听听,若真是见到真人,还不知出啥乱子呢……”大汉继续嘀咕道。
黑脸小子一听,扑哧一声就乐了:“出啥乱子?!难道王大哥你还担心嫂子红杏出墙不成?!放心吧,嫂子对大哥你可是一心一意!”
“你乱说啥?!”大汉顿时大窘,脸红脖子粗道,“俺是说,那包大人若是真来咱西华县,恐怕就要出乱子了。”
“乱子?!能出啥乱子?!”黑脸小子脸色一板道,“若是包大人真来,就该管管那天杀的郭……”
“徐老弟!”大汉赶忙出声打断,四下张望片刻,才压低声音道,“你小点声。那郭爷可是有背景的人物,他宫里可有人!后台硬着呢,谁敢动他?”
“包大人就敢动!”黑脸小子一脸不甘道,“那说书的小哥不是说了吗?包大人连当朝太师都不怕,还能怕他一个内宫的太监?”
大汉叹了口气:“老弟,说书之人的故事哪里能信?不过是图个乐子,解解气罢了。再说,就算说书的小哥说得是真的,谁又敢告郭爷?难道就不怕惹祸上身?怕那时是状没告成,倒把自己一条命给搭进去了!”
“这……”黑脸小子一下子蔫了,半晌不再说话。
“瞧你们那点出息!”一声怒喝从头顶传来,只把两人吓了一个激灵。
抬眼一望,只见两人身后站着一位大婶,斜挽发髻,粗衣草鞋,腰口堪比两口木桶粗,勉强系着一条补丁围裙,正双手叉腰,气冲冲望着坐在地上的两个大男人。
“王家大嫂……”黑脸小子目瞪道。
“娘、娘子……”大汉赶忙起身,凑上前道,“娘子你来了,俺、俺今天可占了个好位置。”
“两个大男人,一点骨气也没有!”王家大嫂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不过就是去告个状,有啥难的?你们也不想想,自打那郭爷来了咱们县,咱们可有过一天好日子?!若是包大人真能把这地头蛇除了,咱们不也能过上几天好日子?妹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大姐说得是。”王家大嫂身后走出一位女子,布衣布裙,花髻木簪,一副贤淑模样。
“娘子你也来了!”黑脸小子也赶忙起身,扶过自家娘子殷勤道。
女子瞪了丈夫一眼,转头继续道:“不过王大哥说得也在理,这官场之上,官官相护乃是常事,且那郭爷的靠山又是宫里的人物,平民百姓如何能告倒他?”说到这,顿了顿,又道,“不过就若是那位包大人真是铡了当朝国舅,就另当别论了。”
“妹子这话是啥意思?”大婶问道。
女子微微笑道:“若是包大人连当朝国舅都敢铡,又岂会惧怕一个内宫太监?若是包大人连郭爷的靠山都不惧怕,状告郭爷又有何难?”
“还是是徐家娘子说得有礼,教书先生家的闺女就是不一样。”旁边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其余三人扭头四下一望,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四周已经挤满了人,八成是在王家大嫂大发雌威之时靠过来的。
黑脸小子顿时一拍胸脯,自豪道:“咱徐三的娘子自然厉害。”
人群中顿时一阵哄笑。
那姓王的大汉却是未笑,反倒皱着脸问道:“到底包大人铡没铡安乐侯爷啊?”
哄笑声顿时止住。
徐家娘子微微一笑道:“这不是来听书了嘛,也许今天就能听到结局了也不一定。”
众人顿时了然,一副期许模样。
“啧啧,这位大姐,真是料事如神!你说得没错,今日咱说得就是结局!”
一个声音突然从人群前方突兀传出,把众人吓了一跳。
只见一名消瘦少年不知何时冒了出来,蹲在原本空无一物的说书摊位木桌之上,左手拎着一个水壶,右手握着一把折扇忽悠忽悠扇个不停。
人群中顿时一阵欢呼。
“说书的小哥,你总算来了!”
“快点快点,咱们可都等着听你的段子呢!”
少年嘿嘿一笑,噌得一下跳下木桌,将水壶放在桌上,举起折扇煞有介事的摇了两下,突然,猛一收扇,啪得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