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东西,金光耀眼的,金碧辉煌的,即便是我在皇宫里,都不曾看过有这么多的好东西一起出现,可是,宁城城主的府邸里的所有来宾,根本就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好看的。
所以说,他们是见惯了的。
而宁城城主的府邸里,更是被装扮得富丽堂皇的。
秋冬枝叶凋零,那么,所有的树上就都缠上各种颜色的锦缎,秋冬景色萧瑟,那么,所有的廊柱上全部挂上朱色的灯笼,秋冬天气干冷,那么,所有的角落都摆着巨大巨大的暖炉……
明明是一个并不温暖甚至寒冷的季节,可是整个宁城城主的府邸,硬是被偌大的暖炉和长长的锦缎地毯铺就得温暖如春。
明明是一个万物凋零的季节,可是整个宁城城主的府邸,硬是被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妆扮得简直像是繁花盛开的春季。
宁城萧家有钱,且大方奢侈,这一点任谁都不能不承认。
所有来宾都呈上了礼物之后,是他们萧家那些个本家人的。什么萧靖南啊,萧惜遇啊,萧如烟啊,乃至他们萧家上下的各房各脉,统统都呈上了不同的珍贵东西。
萧如烟呈上的是一套蜀绣,想来是自己绣的,我倒是没看出那一朵牡丹绣得好到了哪里去,但是她很得意,全场的官员来宾们也都十分地捧场,纷纷地说大小姐女红了得,心灵手巧。
她一脸挑衅地朝我瞥过来时,我十分地平静回了她一眼,你赢,你赢,就我那绣工,是个猴子跟我比都能赢。
萧靖南呈上去的,是一把剑,我不懂剑,只看着在场的人又是各种的夸,我当时也是十分的平静,但是我没说他赢。
他没赢,他赢不了的,我怀里的阳春雪,是他的剑根本就比不了的。
最后,萧惜遇呈上的,好像是一支玉如意。晶莹剔透,碧绿喜人,和他那张脸一样,明明是最最与世无争的模样,却带着令人转不开眼睛的能量。
再之后,就是我了。
众目睽睽之下,万人期待之下,我姿态庄重地从我身旁的侍卫手中取过了那个明黄色的锦盒,锦盒里,是一幅画,和一份圣旨。
我一袭公主华丽服饰起了身,我扫了众人一眼,低咳了一声,我亲自念了那份圣旨,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全部都屏气凝神在安静聆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城城主萧安……”
巴拉巴拉巴拉拉。
那份圣旨上写的,无非就是追忆一下萧家历届宁城城主对宁城的贡献,对西祁的贡献,再夸赞一下萧家本届宁城城主对宁城的贡献,对西祁的贡献,最后,再展望一下以后萧家每一届宁城城主对宁城的贡献,对西祁的贡献……完毕。
读完这些话之后,我心想,这份圣旨直接套的套话吧?都能让我这个现代人看出规律来了。
我没想到,读完这些废话之后,当场静默了片刻,然后,便是山呼万岁之声。
所有人都面对着拿着圣旨的我跪下去的时候,我看到了萧安嘴角满意的笑容,他也朝我叩首,他说,“谢主隆恩。”
我皱了皱眉,他们那么一副受奖赏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我再一想,噢,难怪。我父皇最后一句说的,可是“以后萧家的每一届宁城城主”……
也就是说,他是以圣旨的形式,公开地、向全天下宣告说,宁城城主的人选,永世将为萧家之人。
我猜的没错。就在我刚把这个关节想通之后,身旁侍卫统领李越又递给了一份东西,我迷惑地接了过来,一打开,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手里拿着的,是一份官员任命公文。
宁城城主的任命公文。
我刚穿过来的时候,曾经听小雨说过,以往宁城城主的任命,当然是我父皇来决定的,可是,其中也有一半,是要听从宁城的民意的。
可是如今,你看,我父皇直接就把这个权力全权给了萧安……
萧安上书要我来宁城时,他拒了,等我私自偷偷跑到了这里来,他先是派了一大队兵士紧追而至,再是送上了这么一份大礼做生辰礼物,简直是……敲一棒子,又给个枣。
但是,他做得很巧妙,很滴水不漏。
他可真是,会拉拢人心。
献礼完毕,就是入席。我坐的,自然是和萧安一起的尊位。和我们一起的,还有萧靖南萧惜遇以及宁城几个位阶较高的大臣。
席间,觥筹交错的时候,不少大臣都流露出萧惜遇将会是下届城主之意,宁城城主微笑饮酒,淡然不语。
我却是这才想起这事儿居然会和他有关系,不由心头咯噔一下。
【192】我在
不得不承认,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我近乎下意识地,排斥萧惜遇会成为下一任宁城城主这件事情。
可是,眼看着那些个大臣们津津乐道地讨论着这件事,眼看着宁城城主和萧惜遇一个比一个淡定,我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我提醒自己,别多话,忍一忍。
我没想到,这么一忍,到了后来,吃着喝着,我就差不多给忘了。
可是,我却无意间注意到了一件事情,所有人,是的,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提到宁城的二公子,没有一个,提到萧靖墨的。
大家就像是不约而同地,忽略掉了这个人,大家就像是心照不宣地,都不愿提起他似的。
无意中想到这件事的时候,我正端了酒准备抿一口,突然想到这件古怪的事情,我的动作不由地顿了一顿。
我很是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然后猛然间想到了,那一日,在马车里,萧靖墨对我控诉萧惜遇比他受宠的那些话。
我突然间就隐约猜到了,难怪大家都不提他,难怪他父亲的寿辰他没出现,大家也都没觉得奇怪,原来,他果真是不受宠……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莫名其妙地又想到了,他说的那一句句近乎于疯狂的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眼看着宁城城主言笑晏晏地同萧靖南和萧惜遇交谈着,我居然觉得,那个险些弄死我的阴晴不定的面具男人,他好像除了可恶……
更多的,是可怜。
他会变成那副阴鸷多变的性格,想来,和他从小到大的经历,也不无关系吧?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回了神,我低着头,自己微笑了一下。
我可真是奇怪啊,我闲着没事儿的,自己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能肯定呢,干吗去多管闲事地想别人的事情?
我低头抿了一口酒,然后摇了摇脑袋,希望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部甩出脑袋去。就在这个时候,是的,就在我刚刚摇了摇脑袋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乍然传来一声焰火炸裂的响声。
那一刹,我有些被吓到地猛然扬起了头,一大朵璀璨妖娆的牡丹,就那么毫无预兆横冲直撞地,冲进了我的瞳孔。
好,好漂亮!
这个时候,在场的所有人统统回了神,席间有不少人起了身,仰着脸观看这场焰火胜景。
我没动。
我坐着没动。
我仰着脸,盯着夜幕之中一朵又一朵妖娆绽放的花朵,我的嘴角一点一点地翘了起来,眼睛,却是渐渐地有了些水意,和朦胧。
这里,是冬天了。这里,下大雪了。这里,开始放焰火了。那……现代呢?
去年的这个时候,去年之前每一年的这个时候,我,我都是和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在一起的吧……?
如果说,以前的我,是不相信睹物思人物是人非这种感觉的话,那么此时此刻,我不仅信了,还切身地体会到了。
明明是所有人都在笑的时刻,明明是所有人都在雀跃的时刻,明明是被许多人簇拥着喧哗的时刻,可是,我却觉得,心底像是空出了一个大大的洞。
我的心里空落落的,我的脑袋空落落的,我呆呆地仰着脸,看着漆黑一片的夜幕,被一朵朵焰火燃亮了,再熄灭。
所有人的脸都被焰火的光亮照耀着,他们或者在笑,或者在凝神,或者在皱眉,光怪陆离的。我突然之间就觉得,我,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呢?
我为什么就没有想过,要像电视剧里的马尔泰若曦那样,随便找一匹马冲上去,被它撞死或踩死都没有关系,只希望借此,能够重新回到我的现代呢?
难道说,我对这里……有什么可留恋的吗?
脸颊上划过一道热热的东西时,我放在双腿上面的手,突然被一只微凉的手掌握住了。
十指相触,那一刻,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我呆呆地转过脸去,就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面无表情,眉眼却美得,几乎可以夺去夜幕中焰火光彩的,漂亮的脸孔。
那张脸的主人,他没有看我,他垂着眼睫,他死死地,握着我的手。
在没有人看得到的桌案下,他紧紧地,怜惜地,同我十指交握着。
在没有人看得到的桌案下,他用那只空出来的手的指尖,在我空出来的那只手的掌心上面,写了两个字。
他写,“我在。”
那一霎,我只觉得,自己心头一震。
那一霎,我只觉得,我只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敲击在我的心脏上面。
我的瞳孔缩了缩,我的心脏缩了缩,下一秒,我是真的彻底忍不住了,眼泪滚滚,如潮而下。
我生怕被别人看到,我赶紧低下了头。
萧惜遇那只微凉的指尖,在我的掌心顿了顿,下一秒,他将它移了开。
有人兴奋不已地跑了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遇哥哥遇哥哥,快,和如烟一起去看焰火啊!”
他面无表情,他一动不动。
他一直握着我的手。
有人有些踌躇地走了过来,手中端着美酒,语带谄媚,“三少爷可否赏脸喝一杯?”
他面无表情,他一动不动。
他一直握着我的手。
有人行色匆匆地走了过来,弯腰急急地对他说,“三少爷,城主唤您速去前厅一趟!”
他面无表情,他一动不动。
他依旧握着我的手。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那一刻的感受,像是感动,又像是委屈,或者还有那么一点点不知如何是好的惶恐。我看了看他,我又看了看那个来通报的仆从,我咬了咬嘴唇,我挣开了他的手。
后来,我才明白……他的手,我不该松。
【193】阴谋
那一天,我松开了萧惜遇的手,他看了看我,我也看了看他,那个来通报的仆从,有些困惑地看了看我们俩。
萧惜遇的表情有些凝重,他紧紧地盯着我,像是希望我能开口,我能说话,我能出声请他留下似的。
我其实何尝不想这样呢?
可是他这几天来,一直都那么辛苦地连看都不肯看我,我猜也该知道,宁城给他的压力有多么的大——我不能那么任性的。
我盯着他看了一眼,我的表情很平静,我的眼神更平静,我很努力地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感情,我朝他咧了咧嘴巴。
萧惜遇眉目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唇形漂亮的嘴唇抿了抿,他什么都没说,转身了。
萧惜遇跟着那个仆从走了,我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正忙于觥筹交错的人群之中,我才收回了视线。
等我转过了脸来的时候,我看到了李越。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所以我不由地怔了怔。
李越朝我施了个礼,凑近我的身边,他一开口,声音很低沉,很凝重,“公主今夜,可是仍旧要在城主府邸下榻?”
“对。”
我先是不以为意地答了一句,下一秒,有些困惑,“有问题吗?”
李越蹙眉,“属下以为……公主还是和属下一起,比较好一些。”
他的话,让我怔了一下,下一秒,我就笑了,“你是害怕萧安,会对本宫不利吗?”
李越看了我一眼,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拱了拱手,说,“属下离开西祁之前,曾答应过陛下,誓死要护卫公主周全的。”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李越的话,莫名其妙地让我的心尖跳了一下。
我突然就想到,我去魏国的时候,队伍里有他,我来到宁城,被我父皇派来追赶我的,居然也是他。
我父皇对他,有这么器重吗?
这两件事,只是巧合而已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冒出这么一个奇怪的想法的,所以我更不知道,我是怎么一张嘴,居然就问出了一句。
“你是受我父皇之托,还是……受靖王爷所托?”
李越壮硕的身子,当场就绷了一下。
下一秒,他抬起了眼,他一脸恭谨,眼神却略微有些复杂地看了我一下。
他缓缓地说,“不管是受谁之托,属下谨记自己的职责。”
他这句话,虽说没有承认,可是也没有否认,简直就是承认自己和祁清殇有来往了。
我父皇派来的人,其实是祁清殇的人,这个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