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惜遇还是没动。
景璎珞根本就无暇往我们这里看过来,她一见萧惜遇那副冷漠至死的表现,顿时就彻底慌了,她素手扣紧,死死地揪住萧惜遇的衣摆,另一条手臂却是霍然展开,干脆拥住他的两条腿了。
她整个人几乎趴在了萧惜遇的脚上,泫然欲泣,声音悲戚忧伤,听得我都几乎跟着一同难过。她用令人心碎的声音,喃喃地说,“惜遇哥哥也嫌弃璎珞?不,不可以的……璎珞,璎珞不是故意让人看了身子的!璎珞,璎珞……璎珞的身子,只能是惜遇哥哥的!璎珞,璎珞早就是惜遇哥哥的人了啊……”
她哭得很是伤心,说出口的话,却让我咬了咬牙。
我动了动身,刚想要做出一个动作,手臂就被一个人执住了。
我转脸,看到了景阳。
他一脸悲伤,一脸哀求地望着我。
我喑哑咬牙,“放开。”
他闭了闭眼,神情惨淡,“她疯了。”
张开眼,他眸间寥落之色更多,“她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你,你何必同她一般见识?”
我冷冷地笑了一下,“疯了也不能乱说话。”
甩开景阳,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何而来的力气,居然抱着萌宝,直接就疾掠到伏在萧惜遇脚面上那个女人身边了。
“起来!”我劈手揪住她浓密如墨的长发,将她的脑袋提溜了起来,一手将萌宝稳稳放置在地的同时,我扬起手,一巴掌就甩了过去,“啪!”
那一巴掌,用了我过半的力气,清脆的响声绽放在大殿内,刺耳尖锐至极。
“你——”景阳勃然变色,作势朝我扑过来,意欲阻止,却被萧惜遇陡然横出的一条手臂,给挡了住。
我面无表情地站着,冷冷看着景璎珞,“这一巴掌,是你欠我的。”
你欠我的,怕是这一巴掌远远不止。
除了萧惜遇,景璎珞眼里完全没有其他人的存在,此时此刻突然被我揪住扇了一巴掌,她完全不防,身子不由地便踉跄了一下。
她以手撑地,这才没有跌倒,拨开挡住视线的浓密发丝,抬眼看到我,先是一怔,下一霎便眸色陡然变为冷厉。
她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天敌,先前那副梨花带雨的柔弱模样再也不复存在,她银牙一咬,嘴里喊着“贱人”,想也没想地陡然起了身,闪电一般地就朝我扑了过来。
我伸手,将萌宝推到了萧惜遇的身边,冷冷看了景阳一眼,“这就是她疯了?”
话音落,景璎珞凌厉至极的掌风已经逼近,我无暇多想,冷笑着抬掌应对。
当真是真人不露相,以前的景璎珞,在我心目中该是个不怎么会武的富贵公主,可是如今看来,她不仅会武,而且武功不错,要紧的是,她招式狠辣,招招不是直取我的咽喉,就是各大要穴——她摆明了是要取我的命。
我不怕。我绷紧了一张脸,但是却不慌不忙地应对着。
有萧惜遇在一旁,我什么都不怕。
萧惜遇一直没有出手,一直看着我和景璎珞打,可他那双冰水般寒冷的黝黑眸子,却是死死地盯着景璎珞的一举一动,似乎在确认些什么。
他要确认什么,我无暇多想,我要应对景璎珞。
景璎珞招式狠毒,我已然领悟出她想杀我了,可她尤觉不够似的,一边狠狠出击将我逼到死角,一边嗓音尖利地骂着,“你这贱人,还我惜遇哥哥!”
我哪能束手就擒,一边东躲西避,一边冷冷还她一句,“张嘴闭嘴就是贱人,我看你哪里是疯了,你,你分明是入了魔!”
说这句时,我冷冷地扫了景阳一眼,莫名见他脸色一白,身子更是陡然一僵,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震动,我不由怔了一下。
萧惜遇更是眸子一亮,仿佛被我点醒了什么似的。
耳边劲风擦过,我来不及多想,景璎珞下一掌已经又劈过来了。
我赶紧积聚精神,我看得出,景璎珞这一掌用上了浑身的力气,很显然,她杀我之心很是坚决,已经迫不及待到要速战速决了。
我冷笑着,不想躲了,拼了全身的力气正要迎上去,蓦地听到一声惨叫,我拧眉去看,竟是景璎珞发出来的。
我震惊,她的震惊比我还要多,她蓦然转脸,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以一柄利剑刺穿自己后背的绝色男人,血沫从口中喷涌而出,她惊诧,“惜遇哥……哥?”
不防萧惜遇竟会突然出手,而且是这么凌厉的杀招,我急急收了攻击的手势,也愣愣地看着他。
萧惜遇面无表情,脸色如雪,他冷冷睨着景璎珞一脸惊诧的面孔,手指稳稳握着剑柄,稍一使力,就将剑尖彻底从她胸前贯穿而出。
景璎珞惨叫一声,胸口顿时血柱喷涌,景阳更是勃然变色,“璎珞!”
萧惜遇冷冷,“她不是璎珞。”
我呆呆地看着浑身被鲜血喷染的景璎珞,再呆呆地望着他。他,他说什么?
萧惜遇没有抽回剑,也没有半分怜惜之色,他的眼睛明明是盯着景璎珞那张疼痛到近乎扭曲的面孔,说出口的话,却是朝着景阳了。
“璎珞是你妹妹,你该比我了解她。”
“她虽然自小刁蛮,霸道,却还不至于为非作歹不知廉耻到这种地步。”
“她究竟是疯了,还是入了魔,你心底想必比我清楚。”
“你不舍得下手,”他猛然抽出手中利剑,重又狠狠刺入,薄唇微启,吐出四个字,“我来好了。”
景璎珞尚未站稳,身子重又一个趔趄,又是一股澎湃的血浪开了闸似的从她胸口喷出,彻底将她身上的雪衣染成了血红可怖的颜色。
景阳眸瞳急剧收缩,神情既惊又怕,他展臂拥住景璎珞的身子,气急败坏地转向萧惜遇,崩溃吼道,“你,你既然知道她有古怪,做什么又要下这么重的手!你,你要杀了她吗?!”
萧惜遇一脸冷然,“她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我本该教训她。”
“不可饶恕?”景阳死死搂住摇摇欲坠的景璎珞,一脸悲痛地望着萧惜遇,他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她做了什么?她舍身给你,她不顾廉耻,她为你以身饲魔,还不是因为太喜欢你了!”
萧惜遇面如霜雪,“我喜欢谁,她早就知道的。”
景阳一脸愠怒与不甘,“你对她不公!你可曾想过,即便她真是入了魔,也是为你才入的?!”
萧惜遇眯眸,抬手抽出利剑,又带出一条浓烈的血线,他恍若未视,以剑尖拄地,冷冷望着景阳,“你和她联起手来,污我身子,伤我女人,当我忘记了么?”
景阳面色一白,眸中愠怒之色却是依旧澎湃如火,“她那是太爱你了!”
萧惜遇面容冷漠,“我不需要。”
他朝景阳迈过一步,冷冷地说,“景阳,看在我们相识多年,我避开了她的心脏,若有下次,不管她是人是魔,都别想再活。”
踩过一地汹涌可怖的鲜血,萧惜遇朝我走来,他看了看几乎吓呆的我,抬手执住我手腕,收紧怀中的萌宝,朝景阳看过去最后一眼。
“最后一次问你,我那两个孩儿,究竟身在何处?”
景阳拥紧已然昏厥的景璎珞,恨恨咬牙,“我不知道!我也最后一次回答,这事绝对与璎珞无关!”
“好。”
萧惜遇紧紧盯他良久,终于吐出这一个字。
他牵着我的手,低声,“我们走。”
举步,带我和萌宝走入殿外沉沉夜色。
*********
去西祁的马车上,我很沉默。
景璎珞浑身是血的模样,总是在我面前晃啊晃的。
我偷眼看看萧惜遇,心底默默想着,鬼君夕郁果真没骗我,他先前确实是被封了愤怒的意识,如今也当真是真的苏醒了。
马车内,萌宝大眼睛转了几转之后,终是忍不住缠着萧惜遇怯怯地问,“爹爹,那个坏姑姑……她死了么?”
萧惜遇垂睫看他,面色冷漠,“景阳能把她救活。”
萌宝顿时惊诧,“那……”
萧惜遇抬眼,将萌宝的惊惧看在眼底,伸手搂住他,笃定,“她不敢再做坏事了。”
“不会再欺负娘亲?”
“嗯。”
萌宝皱眉,奶声奶气,“若是……她再欺负呢?”
萧惜遇沉了脸色,毫不犹豫,“爹会亲手杀了她。”
察觉到萧惜遇言语间的浓郁杀机,萌宝小身子猛一哆嗦,他紧紧偎在他怀里,喃喃地,“她还是别来欺负娘亲了,娘亲是不想同她计较,我是小孩儿都看得懂,她那么大的人,都看不出么……”
萧惜遇掀睫看我。
他那张自打从景阳皇宫出来后便变得冷酷阴鸷的面容,染上了几分歉疚之色,终于柔软了些。
我朝他笑了一下,低声,“你已经教训她了,我不会再怎样的……”
只要她不再来惹我。
萌宝看看我,又看看萧惜遇,嘴巴一咧,小脸上笑嘻嘻的,“娘亲和爹爹不吵架,最好啦!”
小孩子记性好,我和萧惜遇在景阳那家客栈的一楼吃饭时的争执,他还记着。
萧惜遇盯着我,眼眸如水,“嗯,不会再吵架了。”
我笑了笑,脸面有些热热的,于是低了眼,抬手摸摸萌宝的脑袋。
怀抱里,萌宝已然恹恹闭上眼了,小嘴里喃喃地说,“爹爹,你好像和景阳叔父吵架了,那……以后,萌宝还能和他玩吗?”
萧惜遇沉默良久,搂紧他,轻拍,“乖儿子,睡会儿吧。”
萌宝问的,其实也是我想问的。
但萧惜遇不说,我抿了抿嘴唇,只好压下了一直盘旋在喉咙口的话。
*********
出了景阳国境没多久,来了一群紫衣人,当首那个,正是冷翠。
见到冷翠,萌宝觉得有些熟悉,可毕竟冷翠抱他时他还小,记不大清了,他正嘟着小嘴琢磨这人是谁时,冷翠已一脸动容地迎了上来,独臂伸向萌宝。
“小主子!”
萌宝转脸看向我。
我展颜,“是你小姨。”
萌宝立马绽开笑靥,甜甜的,“小姨好。”
冷翠眼带泪光地将他小心抱在了怀里。
有冷翠他们跟着,路上显然方便了许多,她和我轮流照看萌宝,我倒是也能歇歇了。
毕竟许久未见,我问及冷翠去做什么了时,她看了萧惜遇一眼,低声。少主子派我们,去东楚办了件事。”
东楚?
我禁不住愣了一愣,我阴差阳错地轮回到的那个国家吗?
我转脸看向萧惜遇。
萧惜遇点点头,一脸严肃地问冷翠,“事办妥了?”
“妥了。”冷翠肃容,点头后又摇了摇头,“花子礼那人听到我说的事,狮子大开口,要的条件过分了些,我……我自作主张地教训了他……”
萧惜遇脸色不变,淡淡地应,“然后?”
“他同意了。”冷翠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这是契约。”
萧惜遇接过来,扫了一眼,重新递回冷翠手里,“办得不错。”
冷翠微笑,“属下退下了。”
冷翠从马车里退了出去,我一直看着萧惜遇,等他对我说这件事。
他却是浑然不觉似的,先是探头朝外看了一眼前路,微笑,“离西祁国都不远了”,回过脸,这才看到,我正在盯着他看。
他微怔,然后勾唇,“怎么?”
我撇撇嘴巴,抬手指指车窗外,“冷翠去办什么事了?”
不会是特意跑去关照花家,要他们照顾花期吧……
“我还没有那么闲。”萧惜遇笑微微地盯着我,眼眸洞若观火,“真柠柠和假柠柠,我分得清的。”
没料到小小的吃醋拈酸心理,居然也被他看穿了,我不由地有些窘,当即便闹了一个大红脸。
萧惜遇倾过身来,搂住我,在我耳畔低笑了一下,“不开心了?”
其实没有。
但我依旧闷闷的,“到底什么事?干吗瞒着我……”
萧惜遇失笑,“几时瞒着你了?”
他搂紧我的身子,在我耳畔柔声说,“是一直没空说罢了。”
我仰脸看他,看了一会儿,忽地眼睛一亮,隐约猜到了什么,“……和母妃有关?”
萧惜遇点头。
我想了想,然后忍不住皱起眉毛,“花子礼虽说是东楚的宰辅,可……他能找到碧落公主的遗骸吗?”
若我没记错的话,碧落公主的遗骸不太好找,记得有一次萧惜遇和萧安亲自夜探西祁皇宫,都死活没有找到的。
“母妃的左臂,就在东楚皇宫里头。”萧惜遇沉声,“我并没有指望他帮我找出来。”
“让他里应外合?”我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萧惜遇笑了起来,俯首亲了亲我的脸颊,“宝贝真聪明。”
他好久都没叫我宝贝了,我心头一暖,腾地就涨红了一张脸,眼睛瞅了瞅他不点而朱的嘴唇,只觉喉咙干涩,我揪住他的脖子,凑过去回亲了一下,嘴里还故作埋怨地嘟囔着。
“占我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