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也皱眉,他再说,甚至将身子凑近了我的耳朵一些。
可结果还是一样,我还是听不到。
景阳和我互动地试了好几次,我还是听不到。最终,我翻了个白眼,我得出了结论——完了,我不光说不出话了,我连声音都听不到了,我真的成为一个植物人了。
我哭得更厉害了。
我终于知道我是哭啥的了。
尼玛我就是个悲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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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知道外面在狂风暴雨,是因为我看得到,从我所处的石床的位置,刚好能看到闪电将整个山洞都给照亮的痕迹。
我动不了,我说不出话,我还听不到声音,因而外界实际上几乎等同于地动山摇的狂风暴雨,映照在我的瞳孔上面,就像是一场阴暗基调的无声电影。
我觉得有些害怕。
萧惜遇不在这儿。
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我好想他。
萌宝朝我爬过来的时候,我正在盯着山洞墙壁上忽明忽暗的光影看。我知道有人接近我,我知道那个人是小家伙。可是我连脸都转不过去,我看不到他。
许是景阳对萌宝交代我看不到听不到的事情了,萌宝没趴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而是爬过来,趴在了我的胸口上面。
他的小手搂着我的腰,小腿在我身上搁着,小脑袋支着,用那双黑玛瑙一样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我。
他没说话,也没动,那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像是被人点了定身术似的,连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他那副眼神,就好像是,就好像是……生怕我会突然消失了似的。
他就用那么不敢确定的眼神,看了我好久好久,像是在确认我究竟是不是我似的,末了,他的眼神软了一软,动了动小嘴巴,喃喃地,唤出了一声娘亲。
我当然还是听不到的。
我是紧盯着他的脸,紧盯着他的嘴唇,看他的唇形,看他的表情,看出来的。
那一霎,我泪如雨下。
这是我的儿子,我生下他,来不及等他满月,更枉论周岁啊抓周什么的,我就死了。
可等我稀奇古怪地重新活过来,他就在我身边,他就在我怀里,他唤我娘亲,我只能看他唇形,我想要抱一抱他,可我连动都不能动。
我真是想不明白,我醒了,可萧惜遇不在,我醒了,可我什么都不能做——老天爷把我从死了又弄活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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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我哭得不可抑制。却自始至终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也正是这种哭法,才更加难受,更加胸闷。
萌宝被眼泪汹涌成河的我吓得不轻,先是呆了呆,然后小手伸过来,胡乱地就开始抹我的脸。
他的小手指温热,干燥,像极了萧惜遇。
我哭得更加厉害。
我重归人世间,上天赐我一场惊雷暴雨相迎;我重归人世间,我还它一场摧心折肺的痛哭,却根本发不出哭声。
我想抱抱萌宝,却连这么微小的愿望,都无法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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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那种半死不活的姿态,保持了足足四天之久,这四天里,我吃不了什么东西,因为我连嘴巴都张不开,更不要提啃咬东西之类的高难度动作了。
四天里,我只喝水,哦,还有一些流食。
若我没猜错的话,这里该是景阳王朝的境内,而且有可能离皇宫不远。
因为总有身穿宫女或太监服饰的人,来为我们送吃的。
我动不了,连喝水,都是萌宝来喂。
先开始,他是用水壶,很精致的小水壶,雕着花,刺着龙,一看就是内廷所用。
可萌宝毕竟年纪小,几次三番将水壶打翻,将我身上的衣服弄得个湿透,到了后来,只好由宫女再给我换上崭新的新衣。
他是在帮倒忙了。
宫女对萌宝说话,我听不到,可我猜也猜得出,她是说她来喂我,让萌宝呆在我身边就好。
可萌宝不依。
他和他爹爹一样,那么强烈的占有欲。他不许宫女碰我的身子——替我换衣服,那是情非得已。
宫女一碰我,他就哭。
几次三番这么下来,宫女无计可施,只好看看我。我其实很渴,我吃不了东西,再不喝点水,我会挂掉的。
可我说不出话,我无法哄好我那任性到近乎霸道却又偏偏极像他爹爹让我生不起气来的儿子,于是我抿着干涸的嘴唇,朝宫女闭了闭眼,示意她退出去。
嘴巴上的湿意陡然来临时,我愣了愣。
等到下一刹,我隐约反应过来,睁开了眼,就看到了一双黑玛瑙一样的大眼睛。
是萌宝。
他在用自己的小嘴巴,喝一口水,喂我一次。
亏他能想出这主意。
萌宝的嘴唇很小,很红,喝了水,更像是红樱桃似的鲜艳欲滴。他瞪大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朝我的嘴唇逼近过来,吻上我的嘴巴,伸出自己小小的舌尖,极努力地撬开我的唇瓣,将水往里面推挤。
喂我喝水时,他的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母子连心,他酷似萧惜遇的那双黑眼睛里,写满了坚定之意。
我看得懂。
他是在想,他爹爹不在,他更要照顾好娘亲。
我啜着他辛苦喂来的水,胸口闷闷的,心底却是暖暖的。
我值得。
我值得了。
我死一次,我受多少的罪,我几世历劫,都没有关系。
多感激,我能和萧惜遇一起,生下这么懂事的孩子。
*********
从我看到萌宝起,我就想要问宋小宝和萌妞去了哪里,可我说不出话。
景阳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有意的,竟对此事从来都不提。
他不提的,还有萧惜遇的去向。任凭我的眼神多么炽热,多么明显,多么一看就能领会的清晰。
他绝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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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动弹不得的第五日,景阳终于不再让我吃养身的丸药了,他开始派人给我做各种各样营养丰富的流食。
各种各样的粥,煮得软软的,入口即化。我渐渐开始恢复体力。
至少,萌宝一次次松松懦懦地喊我娘亲,我隐约能够听到了。
景阳在纸板上给我写了一句话,他说,“你是重生,比大病初愈还要严重,身子自然虚。”
我眨眨眼,代表我明白了。
我是明白了,所以我极配合,身子开始渐渐好了起来。
到了第八日,我终于能听到声音。萌宝一声声叫我娘亲,我听得笑着掉眼泪。
第九日,景阳皇宫内有宴席,来不了了。在洞外加派了许多皇宫的士兵。他派人送来了精美的糕点和粥,我和萌宝吃饱了,正准备睡,洞口来了一个人。
我动不了,所以看不到她的脸,但我听到洞外所有人齐齐跪下去,恭谨地唤她“公主”。
我身子一绷。
【307】你是姓下名贱吗
景璎珞来的目的,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她没在洞口站多久,似乎怕被别人看到似的,很快就闪到了我身边。
我听力恢复了,听到她临进山洞时对身后的人嘱咐了句,“看好洞口,没本宫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那人当然应下。
我都听到有人进来了,萌宝自然也听到了,他从我怀里抬起脑袋,朝外看了看,看到来人,小脸上神色明显垮了一垮,小身子更是顿时就朝我怀里缩了缩。
萌宝的动作,让我禁不住眯了眯眼。他怕景璎珞?
我还没来得及多想什么,一袭香风已经卷到我面前来了。景璎珞应该是听景阳说我现在有些聋还动不了了,她直接就站在我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我抬起眼睫,看着她。
她勾了勾唇角,笑容冷艳,“醒了?”
她的语气很不客气,连称呼都直接给省了。我说不了话,所以也就连回答她都给省了,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景璎珞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缩在我怀里的萌宝,嘴角一翘,笑容变得凌厉而又冷漠,“好一个母慈子孝的场景啊。祁青柠,你们在这里享着天伦之乐,可有想我惜遇哥哥在哪里受罪呢?!”
我眸子一缩。萧惜遇?她知道萧惜遇在哪儿?!
我说不出话,我恨我说不出话。
我用几乎喷了火的目光望着景璎珞——如果可以动,我绝对直接扑过去揪住她了。最新章节请登陆-靚靚女生
景璎珞看着我,用一种仇恨而又嫌弃的表情看着我,她的眸子里倒映着我的样子,她的眼神中是对我浓浓的仇视,她看着我的眼睛,生怕我听不懂似的,缓缓倾低了身子,逼近我的耳朵,一字一句地说。
“惜遇哥哥在外面受苦,而你在这儿舒舒服服地躺着;惜遇哥哥为了你悖天逆命,遭受上苍的惩罚,而你在这儿母愉子乐;祁青柠,你究竟有没有良心?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听到她这些话,我有些懵。
我消化不了,我好容易耳朵好一点儿了,我觉得我可能没有听清,她说,她说萧惜遇在哪儿?
我说不出话,可是萌宝能说话,他是个多聪明伶俐的孩子,自然能看得出景璎珞对我的敌意。
他从我怀里支起脑袋,气哄哄地望着景璎珞,黑玛瑙一样的大眼睛里,是根本就掩饰不住的敌对之意,“你这坏女人,我爹爹在哪里,关你什么事?”
景璎珞凌厉抬眸,狠狠地朝萌宝睇过去一眼,她又凶又狠地斥了句,“你这娃儿,几时轮到你来朝本宫插话!”
萌宝身子颤了一下,小身板却是极力硬挺着,他的身子其实在微微颤抖,两条小手臂却是伸了开来,挡住了我的身子。
“你,你别乱来!我,我景阳叔叔会教训你的!”
景璎珞听到景阳的名字,脸上的厉色终于稍微收敛了些,可她依旧面带不甘之色,狠狠瞪了萌宝一眼之后,再凌厉至极地看向我,“祁青柠,我告诉你了,惜遇哥哥现如今正在受苦,我会打听出他在哪里受苦的!我——”
洞口,突然传来宫女的声音,“公主,陛下往这里来了!”
景璎珞脸色一变,秀眉狠狠一皱,下一霎,她突然冷冷地笑了一声,她盯着我,“找我哥哥护着你?祁青柠,你忘了你是怎么死的么?你对惜遇哥哥不好,我哥哥就绝不会对你好的!”
说完这句,她侧耳听了听,该是景阳逐步往这里走近了,景璎珞的神色略微有了些慌乱,她四下看了看,见实在无处可躲,眉眼闪过一丝急色之后,反倒渐渐地沉静下来了。
她略略牵起了裙裾,索性在我床榻边上坐下,坐稳后,她握住我的一只手,单手扣住我脉门,眼睛却是扫向了萌宝,沉声威胁,“别乱说话!”
萌宝小嘴动了动,景璎珞眼眸一缩,手指就扣紧了。
我蹙了蹙眉。
萌宝立刻就抿紧嘴巴了。
景璎珞牵唇冷笑,面有得色。
景阳脚步匆忙地走进来时,景璎珞眼神忽地转柔,她看着我,眼神简直温柔得像是在对着自己的情人了,“姐姐好些了吗?我就说呢,既然醒过来了,不如干脆接到我们景阳皇宫去住好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转头,似乎这才发现有人来了,讶异而又惊喜,“皇兄?宴席结束啦?”
景阳脚步虽急,俊脸上的表情却是喜悦的,他看了看景璎珞,随口应了声,然后转头看向我,俯身,“好些了?”
我眨眨眼。
景阳在我身旁坐下,语气极喜悦,“今日宫宴上,倒是遇着了一个医术极高的,我同他聊了几句,倒是被他提点了些,我想到该如何治好你这动弹不得的身子了。”
听到这里,我好生欣喜,景璎珞却是眉眼一凛,转而迅速收住,一脸惊喜地抱住景阳的胳膊,“皇兄的意思是说……青柠公主很快就能陪我一起玩了?”
我在心底冷笑了一声,我家萌宝则是干脆就哼出了一句。
景阳倒也是眉毛一凝,一脸不甚赞同地望着景璎珞,“玩?为兄还没来得及说你呢。今日宴席,名义上说是宫宴,实际上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和陈国皇子会面的事?你可倒好,怎的中途就偷偷跑来这里了?”
景璎珞嘟起嘴巴,“陈国皇子,陈国皇子,既木讷又不爱说话,璎珞才不要嫁给他!”
景阳失笑,俊朗的眉宇却是缓缓地拢了起来,“你和那陈皓,可是父亲早年便为你们定下的婚约,岂能是你说不嫁就不嫁的?”
景璎珞拧起秀眉,“我偏不嫁!我好歹可是堂堂一国公主,要嫁就嫁自己喜欢的!”
景阳眉宇蹙得更紧,莫名其妙瞥我一眼,面带几分窘迫之色。
他抿了嘴巴,没接景璎珞这个话茬,半晌后,才叹了句,“你啊……”
景璎珞撩了我一眼,身子一软,抱住了景阳的手臂,眼角含媚地开始撒娇,“哥哥自小就疼我,怎舍得我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不等景阳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