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惜遇垂睫望了她一眼,一眼就看明白了,可他什么都没说,沉默着,起了身。
花期有些无措,耷拉了眼。
萧惜遇抱起萌宝,转身就往二楼走了。
花期在他身后,瘪了瘪嘴,皱着一张小脸,很是有些郁闷。
萌宝也郁闷,他张了张嘴,嗲嗲地唤了句“爹爹”,后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听自家爹爹说了两个字,“不准。”
萌宝瞬间垮了小脸,蔫了。
他朝花期做出一个很不快乐的表情,老老实实趴上了萧惜遇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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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间里,花期趴在一楼大厅的桌子上,赖着不肯回自己的房间。
其实倒也怪不得她心性爱玩,她本就是个大家的小姐,甚少有机会和别人一起,如今若不是父亲突然没了,自己硬着头皮将镖局的事务接下,哪里会能得到从东楚离开、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的机会?
好容易能出外看看,却不能和大家一起出去玩……
好可惜。
花期拄着下巴,瘪着嘴,叹了口气。
可是转念又一想,花期又觉得,嗯……其实是该感激萧惜遇的。
是他给了自己生意,是他帮自己为镖局开张,他是雇主,不过是要求她留下不要出去罢了,也并不算是过分吧……?
胡思乱想着,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柜台后,掌柜的正在算账,大厅里,店小二正在唱喏,门口,不时有游人经过,三三两两地说着自己在街上的见闻。
花期不能出去,却忍不住探头倾耳去听,隐约听到,好像雁城的太守大人携一干官员,在不远处湮河上的画舫内,正招待魏太子。
那里一定极热闹。
据说还有焰火呢。
花期听得心痒痒,忍不住便蹙了蹙眉尖。
一旁的阿连自然也听到了,闻声不由转头看花期,他一脸兴奋地撺掇道,“听一叔说,总镖头自小就没见过船只?”
花期讪讪,“是啊。”
她当然没见过。
她今年十五岁,此次,是第一次出远门。她从小没离开过东楚国都,而东楚的国都又是个是内陆的城市,没有水,上哪里去见船只?
阿连喜上眉梢,朝花期跟前凑了凑,“阿连带镖头去看如何?”
花期先是心动,再一想,瘪嘴,皱眉,语气挺委屈,“萧公子说……不许去呢。”
阿连和花期年纪相差没几岁,加上花期又是个没架子的,所以在她跟前说话,倒也没太多顾忌。一听她是怕萧公子,阿连哧地一声就笑了,“镖头笨呐!”
花期困惑看他。
他丢进嘴里一颗花生米,贼贼地笑,“此处只有你我和丁四哥,我们都不让萧公子知道,不就结了?”
“你是说……骗他?”花期想也没想地皱起了眉毛,“说谎不好。”
阿连被她的较真儿弄得折服,只好换一种说法,“你想啊,萧公子把总镖头留下,是为的什么?为了和你单独相处吧?可萧公子没和您单独相处,自己直接就上楼了,又是为了什么?”
花期想了一下,回答,“他困了,要睡觉。”
“噗。”阿连刚喝了一口水,差点儿没喷出来,他赶紧把嘴巴里的水咽下,有些崩溃地望着花期,“总镖头是小孩子吗?他说去睡觉,就真的是去睡觉吗?”
花期皱起眉毛来,没懂。
阿连只好彻底把话给说开了,“你看啊,萧公子呢,原本自然是想要和总镖头单独相处的,可总镖头呢,不解风情也便罢了,还让我们哥几个留下——你这么一做,萧公子还如何说?他当然只好上楼去睡了。”
花期似懂非懂,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他其实也想出去玩?”
阿连点头,“当然啊。带着你,带着萌宝。”
花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听到阿连这话,居然腾地一下,脸颊就红了。
阿连倒没注意到花期这个小小的表情变化,而是继续撺掇,“怎么样姑娘?走是不走?你再不走啊,大街上人山人海的,可真就找不到萧公子喽!”
花期犹有顾忌,迟疑开口,“萧公子在屋里睡觉呢……”
阿连叹气,朝丁四努了努下巴,“四哥去楼上看看。”
丁四是个急性子,飞身,直接就掠了上去。须臾后,回转过来,坐下,朝花期摇头,“房里无人。”
花期顿时瞪大了眼。这人!说好了是要睡觉的,怎,怎的出去玩了?!
忽地想到一事,花期脱口就问,“萌宝呢?”
不会是把孩子放在房里睡觉吧?
丁四说,“房内没有丝毫气息,孩子也不在的。”
花期这才信了。他果真是出去玩了。
带着萌宝,却不肯带自己。
想到这里,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觉得心头像是堆了一团棉花似的,明明无从着力,却堵堵的。
花期垮了一张脸,俏脸上不自觉地写出了三个字——不开心。
阿连和丁四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希望眼前这个新近丧父的小姑娘出门散散心的好意,眼神交换完毕,丁四主动说,“总镖头随阿连去吧,这里有我们哥几个呢。萧公子若是回来了,有我们照应着。”
其余诸人,也是同样的意思。
花期还没来得及表态,手臂就被已然起了身的阿连捉住了。阿连扯着花期的身子,笑着拉住她,不由分说地就往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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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客栈,简直是迎面就撞进了盛会的怀抱里。
入眼的,是熙攘的人群,入耳的,是喧哗的声音。
好热闹。也好喜庆。
大街上每一个人,似乎都很是开心。
花期本就是个年纪不大的,如今陡然间进入到如此新奇的热闹世界,几乎是立刻,就被这般欢快的场景,感染了心情。
她将什么镖局啊萧公子啊不许自己出来玩啊的事情,全部抛到了脑后,瞬间就变回了那个花家最小的幺女,黑眼睛里亮晶晶的,一脸新奇的,看着这个陌生而又热闹的城市。
阿连低头看到她,俏脸微红,眼波柔软,不由心中一动。他转身,给她买了支糖葫芦,拖着她的手臂,向前走。
灯光绰约的人群里,花期的身影,小小的,却不孤寂。
周遭都是人,她难得有一次,和这么多人,站在一起。
好开心。
**********
更让花期开心的,是阿连说,要带她去画舫那里看看。
花期有些惊喜,也有些怯怯,她看了看四周,喃喃地说,“萧公子他……”
他若是知道自己偷偷跑出来玩了,会生气的吧?
阿连见她前怕狼后怕虎的,有些哭笑不得,抬手摸摸她的额发,正要说话,只听身后冷冷一抹声音,“你敢碰她?”
阿连愕然,转身,看到来人,不由一惊。
他认了好一会儿,都不大敢肯定,面前这个人,究竟是谁。
还是花期闻声,转过了脸,愣了愣,唤了句,“九哥?”
阿连这才肯定,眼前这个一袭黑衣,面容阴郁的男人,竟真的是九公子。
只,只是,九公子何时……开始穿黑衣了?
还那么一副从未见过的阴鸷表情。
像是,像是……带着几分邪气?
对,邪气!
阿连怔怔,只觉面前的九少与往日有些不同,可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同。
他尚未来得及想清楚,花期身子一趔趄,已然被九少扯入了怀中。
“没事和下人拉拉扯扯,你这么闲?”他训花期。
花期脸颊顿时涨得通红,又羞窘,又无语,“我,我们一起玩的!”
花溶不依,他搂紧花期,语声霸道冷定,“要玩?我陪你。”
说着,揽着花期的身子,就往画舫走。举步时,冷冷扫了一眼阿连的面皮。
阿连呆立原地,被九少扫向自己的那一眼,骇得几乎顿住呼吸。九少的那一眼,特别狠,还带着几分杀机……
就像是,就像是……他做了什么绝对不该做的事。
等阿连回过神来时,眼见二人已经走远,他哪敢再跟,只好远远跟着。
要上画舫时,花期迟疑开口,“不好吧九哥?好像魏太子……”
话没说完,就听花溶冷哼一声,“小绯色要看,谁敢拦着?我偏要带你去。”
花期刚想说不用不用,脑子忽地一懵,小绯色?那是谁?
还没想出来呢,身子陡然一轻,竟是被花溶揽住了腰,二人御风而起,直直朝画舫掠去。
花期心知不妥,却根本就来不及阻止,花溶武功极好,不消须臾,二人就逼近了画舫。
“什么人!”堪堪逼近,就有侍卫抽出刀剑,迎了上来。
花溶甩袖,那人似被什么东西凌厉攻击,扑通倒地。
花期愕然心惊。靚靚女生…最新章节
魏凌辞掀开锦帘,拥着美人从画舫内走出时,看到的,正是这么一幕。
那个镌刻在骨髓里的女孩子,正被一个侧着脸的黑衣男人拥着,小脸苍白,眉尖微蹙,黑眼睛里亮晶晶的,一脸不能赞同的样子。
她就那么毫无预兆的,冲进了,他的瞳孔里。
魏凌辞蹙眉,只觉心尖一阵抽搐。手中握着的美人之手,竟瞬间就再难握住。
【304】抢!
是梦。
一定是梦。
她明明死了……她明明死了一年之久了,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魏凌辞眼前有些发黑,只觉站不稳身子。
身旁娇柔的美人知机,立刻伸过手来,想要扶住他的身子。
却见他眼角猛地一缩,似乎有厉色从眸中一闪而过,他近乎是避之唯恐不及地,就躲开了她的手。
与此同时,他无比迅捷地抬起眼,朝半空中被人拥着的那个女孩子,看了过去。
他的眼神,有些慌张,有些惊惧,还带着那么几分窘迫,像是……像是生怕她会误会什么似的。
可她没看向这里,她正蹙着眉,在对揽着她的那个男人,急急说些什么。
那副熟稔至极、心心念念、至今都未敢忘却的眉眼间,焦急,慌乱,还带着几丝哀求的痕迹。
——她似乎,是在催着他离开。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几乎是鬼使神差一般地,拔脚就要向前走去。
他想走近一些,再近一些,他想要看看,那个人,究竟是不是,是不是……他的小疯子。
可是,就在此时,画舫内,有人奔出,那人见他神情恍惚,拔腿就要往前方凶险处走,也顾不得礼数了,急急拖住他身子。
“殿下,区区贼人,何须您亲自出手?!”靚靚女生…最新章节
说话间,早有数十个锦衣侍卫,将黑衣人与那女子,团团围住。
拖住魏凌辞的,正是雁城的太守,他眯眼看了看那两个胆敢直闯画舫的贼人,寒声命令,“给我拿下他们!”
几十名侍卫,顿时开始行动。
对方是惊扰殿下尊驾之人,出手不必姑息,因而上的都是杀招,招招凌厉至极。
花期不会武,可看那刀剑明晃晃的,也知道是凶险至极,她的脸色变了变,不自觉揪紧花溶衣襟,“九哥,咱们快走,我,我不看了!”
花溶冷哼一声,一只手揽紧花期的腰肢,另一只也不知道怎么一挥,半空中,竟凭空浮起了一团黑气。
他侧脸望着花期,俊脸阴郁,“真不看了?”
要杀掉眼前这些人,是易如反掌的事。
“不看!不看了!”花期被这阵势吓到,小脸惨白,只顾往花溶怀里蜷,嘴上娇声催着,“九哥快离开!”
花溶又是一声冷哼,似乎刚准备开杀戒,却被阻止,有些郁闷,刚准备再抬手腕,就听怀中花期又催了声,只好恨恨顿住。
他黑衣衣袖一甩,黑气愈浓,足尖一点,踩过画舫,踩过岸边垂柳,踩过一幢幢高楼,隐入夜色之中。
贼人来得也奇,走得也奇,令众人纷纷诧异不止。唯独那魏国太子殿下,却是面色煞白,似惊,又似喜,还有着一股子掩不住的,浓郁至极的哀戚。
他以手扶着画舫的柱子,怔怔望着黑衣男子消失而去的方向,久久不曾回神。神情似乎极激动,就连袖中的手指,都在隐隐地颤抖不息。
雁城太守也望了望贼人消失的方向,沉着一张脸,训了负责安置巡逻及守卫工作的官员几句,转过脸来,正要询问太子殿下可被惊着,却见到他竟是这么一副忽喜忽伤的表情,不由一愣。
半晌后,太子殿下仍是这般神色,并未恢复,雁城太守蹙眉,担忧,试探着,唤了句,“太子?”
魏凌辞终于回神,却并未收敛自己的失态之色,而是目光如炬地望着雁城太守,嗓音微颤地道,“传本宫命令,搜城!”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个黑衣男子,长什么样子。
那是萧惜遇。
他抱着她。她偎在他的怀里。
这世间,除却她,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