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的!”
他的赌誓是如此的强烈,我咬咬下唇,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背对着我们的那个绯衣男人,却是不失时机地冷笑了一声,他嗓音一如冰锥,置身事外般地提醒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硬要绑在自己身边,有意义么?”
这一句,却是瞬间就踩到了魏凌辞的痛脚,他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朝祁清殇狠狠瞪了过去,脱口而出地说,“五十步笑百步罢了,祁清殇,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祁清殇的背脊绷了一绷,下一秒,立刻就有浓郁至极的怒气渐渐在周遭氤氲了开来。感应到周遭气息的明显变化,我暗叫不好,好容易弄得缓和了一些的气氛,又被搞砸了。
赶在俩人开掐之前,我终于顾不得那许多了,眼一闭,心一横,咬牙表态,“只要萧惜遇还在西祁国内一日,我,我就不会离开的!”
我这一句……我这一句,总算是被激出口了。
祁清殇转过身,嘴角噙着冷笑,冷笑里带着一丝嘲讽,一丝挑衅,似乎还有那么一丝被刺痛的落寞,他睨着瞬间脸色惨白的魏凌辞,一语双关地说,“如何?”
“我这个五十步,好歹比你……要近一些吧。”
魏凌辞俊脸苍白,没有说话。
我呼了口气,又吸了一口,这才鼓起勇气,转过脸去,想要握一下他的手。
可他避开了。
我说,“小辞辞……”我想,既然我把最难说出口的话都说出口了,索性彻底说开吧。
可他不让我说话,他别开脸,一脸坚忍地咬牙,“你走。”
我睫毛一颤,“我……”
他撇着脸,不看我,恨恨地说,“你走远些!”
我咬着嘴唇,看着他,他那张俊美的脸孔,苍白紧绷得几乎有些扭曲了。
我动动嘴唇,想要说出一句话来,手臂却被一只大手扯了住。
祁清殇稍一使力,将我从魏凌辞的怀中带出,他似讽似怒地说,“没听到殿下让你走么?”
我被他扯着下了马,却没有落地,而是直接就被他扯着上了他来时骑的那匹通体黝黑的高头大马。
坐稳了,祁清殇转脸,似笑非笑地对依旧别开脸不看我们的魏凌辞说,“承蒙殿下照拂公主几日,就此别过!”
他扬鞭促马,我心脏一抽,下意识地就想转过脑袋。祁清殇抬手扳住我后脑,恶声恶气的,“忍着!”
我动弹不得。
骏马疾驰,我的后脑被祁清殇的手掌死死地钳制着,他不许我回头。
魏凌辞是何神色,我根本就看不到。
临转弯时,我听到了魏凌辞的声音,他扬声喊,“宋青柠,这是你第三次抛下我!”
他不再叫我小疯子,他叫我宋青柠,字字铿锵,却又字字泣血。
我整个身子都是一缩。
魏凌辞的声音,很高昂,像是带着痛,却明明带着笑。
他笑吟吟地高声说,“你不是疯子,你是骗子,你骗得我,你骗得我……”
我闭了闭眼,抬手死死抓住了祁清殇勒着马缰的那条胳膊。
他有多残忍,这个节骨眼上,他勒了马缰,定住了马。
他不再扳我后脑了,他让我和魏凌辞对视了。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作壁上观的微笑,一脸看好戏地瞅着我。
他说,“怎么,还不准备让他彻底死心吗?”
我的脸色,并不会比魏凌辞的好看到哪里去,我死死地揪着自己的衣角,抬起眼,看了魏凌辞一下。
他在笑。他的嘴角高高地翘着,笑得生硬极了。
我笑不出来。我连装都装不出来。我死死地掐着自己掌心的肉,勒令自己冷静,勒令自己平静,我动了动重若千钧一般的两片唇瓣,低低地说,“是我错。”
魏凌辞身形几难察觉地晃了一下,下一瞬,他还是笑,他眸光炙热地盯着我,一字一句,“你可有片刻喜欢过我?”
有的。
有的。
我曾经甚至想过要嫁给你。
我喜欢过你。
不只是片刻。
可我死死逼退几乎涌到眼眶里的涩意,尖利的指甲险些就把掌心柔软的肌肤给刺破了,我紧咬牙关,眉头死锁,我缓缓地,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压制住已然漫涌到喉咙口的哽咽,轻轻地说,“没……”
我喃喃地说,“从来没有过。”
“好。”魏凌辞的身子又是一晃,笑容却在加大,他看着我,死死地看着我,他的眼圈儿有些红,嘴角却依旧是翘着,他近乎赌誓一般地说,“我这辈子……再也不要见你了。”
我几乎把嘴唇咬破,万幸,祁清殇冷笑一声,终于策马疾奔了。
我和魏凌辞都没有想到,他那一句话,竟会成为……我们的永诀。
【255】叛国
从燕州回去的一路上,我再没说过一句话。
倒是一向冷颜冷面、不怎么爱说话的祁清殇,总没事儿找事儿跟我说两句。
他说什么?
说废话。
比如说,“你不肯跟着魏凌辞去大魏,其实也不见得全是为了萧惜遇,不是吗?”
比如说,“你怕把战火也引到魏国,你想让他完好无缺的,不是吗?”
诸如此类的废话,祁清殇说了很多,这简直,有些不像是平日里总是阴沉着一张脸,大半天都不肯说一个字的他了。
只是,不管他说什么话,我都没有表情,一张脸绷着,无喜无悲,根本就没有情绪似的。
次数多了,祁清殇许是觉得没意思了,就嗓音低低地嗤了一声。
“你真当我是闲的?”
“若不是那会儿,你拦着不许我出手,也是因为怕他见了血,会伤了我,我才不要跟你说这许多。”
丢下这几句,他起身走远了。
我垂了垂眼睫。
我就知道,我那时候看起来完全是在维护魏凌辞的动作,他是看懂了的。
否则,他不会那么轻易就把阳春雪放下。
一路就这么我低落他不时找话地度过着,等到西祁国都在望时,扮了几日小哑巴的我,终于开口了。
我嗓音沙哑地说,“萧惜遇在哪儿?”
经历了魏凌辞事件,祁清殇丝毫都不意外我要么不开口,要么一开口就提萧惜遇这个秉性,他看我一眼,十分干脆地说,“被萧安救走了。”
我皱了皱眉,这已经是旧新闻了。我说,“你还没查到吗?”
他也皱眉毛,“我查他做什么?”
我抿了抿嘴唇,不发一言地看着他。
他凤眼一扫,就洞悉了我的想法,他勾嘴角,清冷地笑,“我之所以把你劫回来,可不是为了他。”
我二话不说,翻身就要下马。
祁清殇眉尖一蹙,抬手按住我身子,一开口,语气有些急,“你做什么?如今满京都,可都贴着通缉你的告示!”
我先是一怔,然后抬手去掰他的手,冷冷地说,“通缉我?陛下龙体快撑不住了吗?”
祁清殇另一只手伸过来,一把就揪住了我,他将我提上马,在他身前固定好了,猛然夹了一下马腹,调转方向朝一条幽深小径疾驰的同时,他似嘲讽,又似调侃地说。
“抓到奸人宋青柠者,赏黄金万两,加官进爵,你说,他撑不撑得住呢?”
祁清殇的这句话,让我震了一震。
下一秒,我顿时就明白了,西祁国主他撑不撑得住,已然不再是最重要的讯息了,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如今的我,不再是青柠公主,连场面上的,都不再是了。
我是奸人宋青柠了。
挺好。我扯扯嘴角,告诉自己,我终于,能顶着自己的名字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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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任何反抗,甚至是十分配合地跟着祁清殇,进了上一次他软禁我的那座宅院。
眼见我如此乖觉,他忍不住挑眉冷嗤,“不急着去找萧惜遇了?”
他言语间有讽刺,也有酸意,这么一个男人,就是爱故意拿话刺痛别人,也刺痛自己。
我没心情和他斗嘴皮子上的工夫,索性开门见山地说,“机不可失,你不可能没有动作的。说吧,我能做什么?”
祁清殇微怔,下一瞬,嗤笑的神色缓缓敛住,他眸瞳凝重地盯着我,一字一顿,“我抢你父皇江山……你不恨我?”
我看着他,十分精准地说,“祁青柠恨不恨你,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凡是伤害萧惜遇的,我都不能饶过。”
祁清殇凤眸微缩,死死地凝视着我。
我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提醒他,“机不可失。”
他不说话。
我加了一句,“即便你不反,总有人会反的。”
我没说错。
就在我们刚刚回到西祁国都第二日,有人反了。
是刑部尚书大人。
没错,就是那个上次在狩猎场上,儿子着实为他丢了一大把脸的刑部尚书大人,崔尚光。
他会造反,我并不惊诧,一来,这个人能那么急功近利地培养自己的儿子,说明他对权力是有着很狂热的追求的,二来,就是我父皇奢/靡的后宫生活,对天下不少男人都是一个诱/惑吧。
只要是西祁的人,就没有一个不知道,我父皇刚刚网罗了一大批绝色,还没来得及一一享用,就离奇地病倒了。
他病得太医院所有医术高明的医者都束手无策。他病得臣子原本就蠢蠢欲动的不臣之心,顿时就由自己暗暗想一想,变成实际行动了。
崔尚光能混到刑部尚书那个位置,说明这个人也是有些手腕的,两军交战的时候,祁清殇带着我躲在暗处看了,崔尚光一方的人,居然也挺多。
甚至还有一些,是朝堂之上举足轻重的官员。
祁清殇和我一样穿了一袭黑衣,隐在暗处,嘴角微勾地看着。
我看了看他,低低地骂,“狐狸。”
崔尚光的人和御林军缠斗在一起的时候,祁清殇趁乱带我离开,拎着我的身子御风而行时,他垂眼睨我一下,“你骂我?”
我是在骂他。
难怪他一直沉稳不动。他是要让其他拥有不臣之心的人先冲上去做炮灰,自己最后再出马。
我没说话,可我的眼神,我心底在想什么,他似乎总是能看懂的。他瞥了我一眼,难得穿一次的黑衣,衬得那张脸愈发地像是斧凿刀刻般完美,他冷冷地说,“别看我是西祁的战神,你父皇他,可是从来都不准我带兵的。”
我这才恍然大悟。他不是不想反,他是……他是手下人手不够!
其实也是,我父皇会防他,我父皇当然会防他。他有那么高的功勋,他有那么高的地位,若说是谁会造反了,最有嫌疑的,恐怕就是他。
想到堂堂靖王爷居然会有人手不够的窘境,我不由地觉得好笑,咧了咧嘴角,故意气他,“我还以为,你是为了祁青柠,自己甘愿做一辈子被人压制的王爷呢。”
祁清殇神色一怔,眸中泛过一丝痛色,下一秒,他嗤了一声,“她已经死了。”
我看看他,嘴巴一动,尚未来得及说话,就听他说,“我如今最要紧的事,是护好你,只要你不死,万事就都好说。”
他说的万事,我不清楚具体都包括什么。
但他说这句话时,神色信誓旦旦的,就像是,抱着某种渺茫的期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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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尚光和御林军的厮杀,是一场恶战。我跟着祁清殇溜去皇宫门口看过,那里血流成河。
可是,是的,可是,崔尚光依旧没能把皇宫攻下。
为什么?
因为那个古怪的国师,在叛军即将攻下城池时,出现了。
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计略,轻而易举地就破了崔尚光这一方引以为傲的阵法,原本几乎势如破竹的叛军,一夜之间,损失惨重。
国师的出现,瞬间就扭转了局势,我盯着那个面具覆脸的男人死死地看时,祁清殇也在低低冷哼。
他说,“妖人。”
他确实是妖人,这我清楚,可关键是,“咱们……怎么才能打过他?”
祁清殇转眼看我,凤眼一挑,“得找到他的弱点。”
我嘴角一抽,“你这话等于没说。”
那个国师本就古怪,弱点哪是那么好找的,隔着老远的距离,我隐约也就只能看到他一袭古怪袍服立在城楼上面,镇定自若地指挥着身后的兵士该如何攻击和抵御,他那么气定神闲,像是根本就不把城楼下面这些叛军放在眼底似的。
我想了想,也是,他是亡魂。
他是我不知道哪一世杀死的所有人积聚起来的亡魂转世而生的人,他当然对生死有着一种近乎变态的狂热。
那么……魂有弱点吗?
我正盯着他若有所思地思量着,夜风拂过,刮来新鲜血液的腥气,我眉毛一皱,突然之间肚子里就翻江倒海般地翻涌了起来,只觉得是想要呕吐。
“怎么?”祁清殇瞥我一眼,见我面色有异,他眉尖微蹙。
我拍着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