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年青人心高气傲些也不算什么坏事。”
“那——”
“可你有见过傲到敢对太子动手,敢当着众人面当面忤逆太子的么?!”话至此,柳澄芮毫不客气地推开叶源:“叶源你稍微清醒点就应该明白现在给他点教训是为他好!”
明若醒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好多。感觉衣服的那边传来了丝丝凉意,明若这才惊觉自己是躺在地板上。在定睛一看——天,这布局不是类似于电视中的刑室么?……那姓柳的居然把自己扔到这里来了?!
“你醒了?”只见柳澄芮悠哉地坐在几尺外的太师椅上,缓缓磕了口茶才道:“看来真是个惹事的主儿呢……”
“我惹事?”见这个柳老头似不像那个林厉那么野蛮,明若自是和他讲起了道理:“我回幽州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帮你们!你知道我欺骗那些凤南军的时候是背负了多大的罪恶感么?但看到那个林厉的时候我后悔了,非常非常的后悔,我后悔——为什么要帮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人,那些凤南军士兵对我说不定还好些!”
“报国需要道理么?”柳澄芮继续若无其事的喝着茶。
“问题是这里不是我的故乡!”
“明若我现在只问你一句……”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杯,柳澄芮严肃地注视着地上的少年:“你要死还是要活?”
“你这是什么意思?!”明若被他飞来一笔问得莫明其妙。
柳澄芮却一点笑意都没有,轻拍桌案,一个士兵便走上去把明若的头一把按到了地上。
“你们!”脸颊被直直地按到了冰冷的地面,被大小不依的碎石磨得生疼……而当颈上感觉被什么利器抵住的时候,明若这才惊觉——眼前这个看似和蔼的老头……是真的想要杀自己:“凭……什么?”
“告诉我,想死?还是要活?”柳澄芮看似只拘泥于这一个答案。
TMD,明若感觉那利器随着这个老头的话又近了几分,颈项有些麻麻的,似是有什么液体流了出来,看来是在趟血了——这算什么?这个老头真打算在这里杀了自己?
想到这里,明若不禁有些心寒:这也太不明不白了吧?
“废话,我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死!”
“很好!”柳澄芮一笑,抬手,那士兵就把刀收了起来:“那就请你好好配合我了。”
“你要我怎么配合你?”明若吃痛地揉了揉,果然有血痕……这些人……这些人!
“还真是块璞玉呢”看着自顾自揉着伤口的少年,柳澄芮不禁叹道:“……你听好了,首选我要教你的就是——人一旦对着不该说的人说了不该说的话,就会……”
说道这里,老人的眼睛倏地一寒冷声道:“来人,给我吊起来狠狠地打!”
“记着不要打到脸,身体有衣服遮,脸就没有了。”
“明若,趁着这会我教你一个道理:没错,有才华的人,特别是像你这样的人,任何地方都是多多益善。但却还有不能不承认的一点:这样的人若是不能收为己用——那自然是……毁了的好!”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紧张……毕竟老夫现在既是还有这个心思来调教你,接下来就要看孺子受不受教了……”喝着凌厉的鞭声,柳澄芮清冷而又有些低沉的嗓音显得特别的突兀:“何谓君主,何谓臣子,我从头慢慢告诉你……”
“啊~~~~”原本已经愈合的箭伤被硬生生的扯开,明若只觉得痛得块昏厥过去,可身前得鞭子还是毫不留情地落在自己身上,真的好痛……这个老匹夫,居然……居然!明若只感觉周身所有得神经都集中到了这个痛上……TMD~~这个老匹夫!
“你若是想死就说一声,我即刻叫人停手,若是还想活下去就继续忍着到我说停为止。按西陵律法,忤逆太子死罪也不为过,何况只是区区鞭刑?”
“你——”明若想骂,却突然感觉嗓子一阵腥热,一张口,尽是一口浓血!
不知过了多久,柳澄芮终于把杯中的茶喝完。
“差不多了,停手吧!”
终于,结束了吗?明若只感觉那人似乎正慢慢走到自己跟前……
“现在对着我说,我错了,说!”
“我……何错?”
“错在不知轻重,错在不懂礼法,错在忤逆太子,错在居功自傲,错在与国不忠——说!”
“我……没错!你就是杀了我……我还是没错!”
“很好……”折了几步,柳澄芮转身道:“来人,浇点盐水上去!”
周围的人立刻会意,端着整盆的浓盐水就往明若伤处泼去——
“啊——”火烧般的感觉立刻散及全身,锥心刺骨的……身子完全不受控制地痉挛了起来,却丝毫不能减缓半分的刺痛。
“说不说?”柳澄芮转眼已经踱到了原先的座位上,而奉茶的小厮也已为他换上了一盅新茶:“看见那个桶了么?你若不说,就把那整桶都慢慢往你身上倒下去——莫说老夫不提醒你……痛死,也是种死法……”
“你……”
“考虑得如何?”
“……我错了”明若终于轻声道。
“哦?”
“错在……救了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
“你——你好!来人……”
“你不用再逼,你要我说,我说就是了”明若虚弱地笑道:“我错了,错在不知轻重,错在不懂礼法,错在忤逆太子,错在居功自傲,错在与国不忠”
“你想听的不就是这个……可是柳澄芮你可知,什么是肺腑之言?什么又是言不由衷?人的忠心,是这么打就能打得出来的么?”明若的音调虽低,却充满了讽刺。
“——这就是你生嫩的地方!”柳澄芮听罢却是大笑:“忠心?人生在世,试问能得几人忠心?离王风冥司15岁得天下,从此南征北战,每到一城,便是血流成河,老弱妇孺,无一例外!可离国就此强盛,风冥司的名字,既是三岁小儿听了也会发抖!如此之人,如此之心,再问他有几人忠心?为君者,与其费尽心思求人之忠——不如狠心令人丧胆来得实际!”
“而对你,明小将,我柳澄芮也不求你真心,只消你记得,忤逆上头会得什么惩治便是!——来人,整桶水,给我浇下去!”
“啊~啊~~啊~~~~~~~”痛到极处,明若只觉两眼一黑,整个人便又晕了过去……
凤阳十月……枫叶似火……
打了霜的枫叶如少女娇媚的嘴唇般艳丽,引人驻足,惹人遐思……此时,正是赏枫好时节,离国百姓大多都会备妥车马,到凤阳城郊的北山上走上一圈。
可也有某些人不必——
比若说离王——最极品的枫叶早在几十年前便被移植到了御花园的一角,上百株枫叶由数十个花匠日夜照看便为了那每年只有一次的枫林宴。
再比若安王——安王十岁生日那年,先帝送给自己最宠爱儿子的礼物,便是围着城西的枫叶林造了座气势磅礴的安王府。
从此城西没有了枫叶林 ——那已经成为安王府的后花园。
从此……百姓赏枫……只有上北山……
而此刻,正是枫叶最美的光景,怀拥着整片枫叶林的安王府却没有一个人有心思在那红色的叶子上多瞥一眼,所有的正主儿小主儿还有仆人,都有意无意地站在一眼便能瞧见正门的地方——很多人都是清晨一起床便迫不及待在这里等着,到晚上天黑月高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一日复一日,可至今……还是渺无音讯……
安王生死……至今不明!
西风吹过,有一片枫叶终于支持不住,飞到了地上,却正好落在了路人的脚前,纤瘦的身影迟疑了一下,便弯腰把那枚巴掌般大小的枫叶拾了起来,收入了怀中。
苍白的脸颊在红色枫叶的映衬下稍许有了些血色,可狭长的丹凤眼中,却有着抹不去的忧伤:
启枫……启枫,母亲在世之时,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到凤阳来看一眼这枚离国商人口中红的滴血的叶子,可终其一生,都没有筹到能离开陵都那座青楼的赎身钱……所以只能把自己不小心怀上的杂种和这枫叶的名字连在了一起。
如今见到了,可……又能怎样呢?
好痛!
明明自进入这个地牢只有一天的光景,可明若却觉得似是已经过了十年——每次,都是在疼痛中晕去,但总是过不了多少时间,又会再被活生生的痛醒!
自己是不是真的快要死了?想到这里,明若禁不住有些恐惧。
这便是对死亡的恐惧了吧?明若知道……可却又不知道!
为什么在楚国大军压境时,自己没有这种感觉,却在打退了敌军的此时,有了这种深深的恐惧呢?
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突然,门口有了些吱啦的响动,还没待把头抬起,一个伶俐的身影已经窜了进来。
“叶城主和张校尉叫我来的”那人一进门便顺势扶起了躺在地上的明若急急道:“这是盘缠和换洗的衣服,城主吩咐了,明将军您能走多远便走多远!”
没等明若反映过来,那人便拖着明若就往外冲。看着外面地上歪歪斜斜地横在地上的士兵,明若不禁有些诧异。
“放心,只是把他们打昏了。”暗处有不少人提防着,明将军不必操心。
一直带着明若出了地牢,再三弯五转地过了几条大街,和守城的士兵打了声招呼,出了城门那人才把包裹给了明若:“往前走不远便有备好的马,城主转告我:务必向明将军说声抱歉,明将军受苦了。”
“没关系的,错又不在他,你让他好好安下心吧!”突然发生这么大变故,明若自是还在云里雾里,只是暗想着:叶源居然还要继续和那些牛鬼蛇神混便不禁献上无限的同情。
“能走吗?”那人看着明若虚无的脚步不禁担心道。
“放心,爬也要爬着离开这鬼地方!”
“只是……”
“怎么了?”见那人的口气有些犹豫,明若下意识问道。
“明将军能不能答应……答应……”那人支吾了半天终于直下心,挺起身子望向明若:“以后不要
投靠别国来攻打我们?”
明若有些生愣地看向那个人:说起来,自己和这个人素不相识,可是……
“放心,这次打仗已经用尽我一生的勤勉了。”明若背上包袱:“以后……再不会了。”
可是……
明若有些簇眉地看着潇洒地在眼前吞着草的壮壮马儿
——又是骑马?!
战战兢兢,战战兢兢爬上去——还好,这回叶源总算有点良心,没有找匹中看不中骑的来为难自己。马儿很是听话地让明若八脚章鱼般蹭了上去,也没有反抗。
可走了两步,明若突然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之前只是一直想着:能走了,要走了,马上就要离开了……却忽视了其他很多事情……
现在静下来想,却有很多的盲点……
突然,一个机灵闪过,明若恍然——老天!!!
不对!
自己怎么能走?!!
由于不知道怎么让一直往前的马儿掉头,回城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不知为何,城门外,柳澄芮一如往常,坐在那里悠哉地喝着那茶,似是早已料到自己会回来般……
“回来了?”丞相抿着茶,连头都没有抬起。
“恩……”叶源给自己的包袱一直握着,明若垂头,轻声道。
“私放要犯,偷袭狱卒,图谋不轨……你可知,只要这些罪只要稍做文章就能株其九族?”柳澄芮冷声道。
明若打了个寒蝉,立即跪地磕头道:“我知错了,此时和其他人无关,你不要胡乱降罪给他人!”
“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明白。”明若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一字一字答道:“只要你不再计较这些事,你要怎样,便怎样好了。”
“哦?那请告诉老夫……”柳澄芮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地上的少年:“什么使你那么快改变了主意?”
“因为……我喜欢西陵”不是因为你们,而是因为除了你们之外的所有人!叶城的所有百姓,还有幽州,那些厚道朴实的面孔,那诚恳而信任的目光……之前的自己因为生气全然忘了,但此刻回想起来,这份情意,却是怎么也无法割舍的——即使这个国家的皇帝是个昏君,即使这个国家的太子是个败类,即使……但这里有那么多关心,相信着自己的人,就凭这点……就凭这点!
“一起抗敌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在西陵,又很多很好的人,我想保护他们,并且可能的话,尽我所能的……永远都保护他们。”再昏庸又如何?自己喜欢的,是这里的百姓,又不是皇帝!
“你会向殿下去道歉么?”
明若抬起头,认真地注视着柳澄芮:“我会!”
幽深的眼眸注视了眼前人许久,柳澄芮才叹声:“那老夫问你——若是到时殿下在你脸上吐了口唾沫……你将如何?”
“我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明若低头,平静地答道。
可柳澄芮却笑了,而且连连摇头——
“错了!”
明若闻声,有些不解地抬头,却见柳澄芮一扫便把手上的茶向自己的头上泼了上来。
滚烫的茶水渗入眼睛有些生疼,可柳澄芮起身时抛下的话却让明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