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又过了几日,休哥和萧将军等人均是再未露面,李婶只一日三餐送了饭菜过来,嘱咐他们不要出门,自己也不多留。小小一个庭院中,只剩了小花和方君论两人相对,两个人虽然年岁相差甚远,但谈的非常投契,居然成了莫逆之交。
方君论四海为家,游历甚是广泛,说起所见所闻,滔滔不绝,小花听的是向往不已。方君论见小花虽然是一介小小的孩童,从小生在司徒府中,却对山野之事并不陌生,也是暗暗诧异,又见小花天资聪颖、求识若渴,便天南地北,昏天黑地的侃起来,只从塞北一望无际的草原,白茫茫的牛羊,说到南海深礁下的渔人,丛林中吃人的大虫,只听的小花恨不得从脑子里长出几只手来,把这些故事统统塞进脑中。
一晃七八日已过,这日却是淅沥沥的雨水不歇,方君论拉了小花坐在檐下,说着珠河岸边凶猛的大鱼,那鱼浑身硬甲,不仅横行水中,还能潜伏于岸边草丛里伺机伤人,小花正听的心惊肉跳,忽见大门吱呀一响,脚步纷至,抬头一看,却是日日夜夜放心不下的燕燕、贤哥哥和德让哥哥,和休哥等人一起闪进了院中。
小花又惊又喜,迎了上去,见燕燕脸色虽然苍白虚弱,却圆睁着一双大眼正望着自己,两人劫后重逢,不由抱在一起哭做了一团。
二人哭的够了,方才抬头,只见一众人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们,不由双双红了脸,尴尬不已。却听见耶律贤轻轻叫了声“小花。”一双温柔的大手轻轻抚在了头顶。
小花望着耶律贤一笑“贤哥哥,你的伤好啦。”耶律贤点了点头。
原来当日风行空刚擒走小花,地府鬼佬便已赶到,看到嘶咽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少年,叹了口气,忙忙将受伤的三人转移到另一处地方,自己拉着少年的手,说是去救人,却再没回来。耶律贤和韩得让养了几天的伤,眼看着燕燕也有所好转,便再也待不住,暗暗回到了宜安城,正好遇到前来接应的萧将军和休哥,方知他们截下了小花的囚车,便不顾伤势尚未痊愈,和众人一起赶到了淮安。一路上竟是再未遇到风将军的围追堵截,只是地府鬼佬和那少年却也似乎消失无踪。
小花听了,不由的为少年担忧起来,不过他身边有个连风将军都忌惮的地府鬼佬,应该也能将他护的周全,只得将一颗心先放回肚子里再说。
正和燕燕小声说着话,却见李婶的声音从门外远远的穿来“萧将军,萧将军,夫人,夫人她不行了。”萧将军听了一跃而起,正待冲出屋去,却止了脚步,回头望住了燕燕。
燕燕正纳闷间,已看见刚赶到门边的李婶,咦的惊呼一声,扑了过去,“李嫲嫲,你为何在这里?”李婶这才注意到房中多出来的众人,忙上前对耶律贤请了个安“见过王爷。”拉住燕燕的手,却是又惊又喜,“小姐,小姐,真的是你,太好了,太好了,夫人她…”一语未了,竟是说不下去。
燕燕急道:“我娘怎样了,快带我去看我娘。”李婶对着耶律贤又鞠了一躬,方才带着燕燕,径自去了,小花连忙追了上去,却见萧将军跟在身后,三步并作两步,竟也显得非常烦乱焦急。
出了大门,狭窄的小巷一转,却见三间精致的青瓦水墙小屋,掩映在几枝翠竹之下,李婶带着三人快步走过院落,来到左边的一间厢房之中,只见床榻上卧着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女子。燕燕抢上前去,却是哭出声来“娘亲。”
那女子本是微闭着双眼,听了呼声,却是猛的睁开了眼睛,看着燕燕,忙伸出手去,颤巍巍地撑起身来,将燕燕搂在怀中,喃喃叫到“燕燕,我的乖孩子。”一语未了,双泪扑簌而下。小花呆在一旁,正想着如何安慰二人,却听的萧将军在身后温柔唤道:“小竹。”
中年女子一惊,抬起头来,只见萧将军已缓缓走到床边,挨着床沿坐了,伸手却是扶住了塌上娇喘虚虚的女子,一张粗狂的脸上竟是也有着泪痕。燕燕呆呆的看着萧将军,又看了看自己的娘亲。
“小竹,这是咱俩的女儿吧。”好似担忧自己粗壮的胳膊太过用力,萧将军小心翼翼将女子拥在怀里,声音沙哑的问道。络腮胡子一抖一抖,竟似有着满腹痛楚。燕燕小小的身躯抖了一抖,回头看了看娘亲,见娘亲在萧将军怀中已哭的泪人一般,却不曾答话。
“萧将军,你认错人了,我是南唐金陵守护崔将军的女儿。”燕燕与萧将军他们同行几日,彼此也已熟悉,她平日心思机敏,听了萧将军的话,心中咯噔一响,却不敢深思。话虽如此,偷眼看着娘亲的脸色,心中却是七上八下,仿佛被人用冰水从头淋了一身。
小花在一旁,却是瞧的云里雾里,忽听窗外一连声叫唤“心竹,心竹,”一人闪身进来,却是燕燕的父亲崔再庭崔将军,看到燕燕,,怔了一怔,却是有几分欢喜,“燕燕,你这个丫头,让我好找。”
父女久别,燕燕见自己父亲来了,纵身扑到怀中,又哭又笑,崔将军拉着燕燕的手,正准备走上前去,募地看到了心竹背后的男子,脸色顿时大变。
一时间,这三人竟似都被人点了穴一样,彼此对望着,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谁也不曾开口。燕燕见了,心里又忧又惧,隐隐觉得大事不妙,却又不知自己究竟在担心害怕些什么。
许久,只见心竹在床榻呻吟了一声,头一歪,一口鲜血已经喷涌而出。萧将军吓了一条,忙接过李婶递来的毛巾,细细的为她擦拭嘴角,看他五大三粗的一个男人,额上涔涔尽是汗珠。
崔将军在一边看着,突然冷冷说道:“贱荆有劳萧将军,只不知萧将军不在大辽日理万机,却如此有闲,专程来南唐照顾拙妇,在下实在不敢当。”一语未了,萧将军和心竹都变了脸色。
李婶忙哽咽道:“崔将军,夫人身子弱,只求将军怜悯,往事不提也罢。”
崔将军冷冷一哼,“既如此,也不劳萧将军,送客。”
萧将军听闻,却是悲愤一笑,“崔再庭,今日,今日我是再也不会放手,不论是你,还是小竹,都休想再让我走。你留下小竹,却让她独守空闺,一人寂寞过日,她病成这样,你却在金陵潇洒快活,不闻不问。这次我绝对不会再将她丢下不管,不仅如此,我还要带走我的女儿。”说到后来,已是咬牙切齿,伸手却是指了指燕燕。
崔将军听了,大惊失色,望了望燕燕,竟是想起了什么,半响方恨恨对心竹说道:“心竹,你告诉我实话,燕燕究竟是谁的女儿。”
心竹歪在床边,嘴角凄凉一笑,却道“再庭,对不起。我无意骗你,只是不想让燕燕跟着我受苦。”
“跟着你受苦”,崔再庭大喝一声,面若白纸,“你不守妇道,红杏出墙,与旁人生下野种,却哄的我这八年白白为别人养着女儿,你瞒的我好苦。”说着,恨恨的一蹬脚,却是佛袖而去。
燕燕在一旁听着父母说话,早已如五雷轰顶,眼见父亲转身欲走,正准备扯住他的衣袖,忽听身后心竹低声唤道“燕燕。”一口气上不来,竟是晕了过去。
“娘,”燕燕一声惨叫,连忙扑到娘亲身前,轻晃着娘的胳膊,崔将军的身影似顿了顿,却仍是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这边萧将军连忙扶起心竹,推背换气,一炷香的功夫,心竹才幽幽醒来,看见燕燕哭的双眼红肿,用手替她拭了拭眼泪,幽然一叹“燕燕,你莫要怪娘亲,娘不得已,娘的心也很痛,很痛。”燕燕只是低头呜呜的哭着“我不怪娘亲,只愿娘亲尽快好起来。“
心竹微微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墙外却穿来一阵喧哗,只听有人高声喝到“崔将军有令,有敌国探子潜入我南唐,大家务必活捉了,不可走漏一个。”
萧将军听了,大惊失色,站起身来,大叫“不好。王爷也在此地,万一被宋人知道了,恐怕难以脱身。”回头看了看心竹,脸上却是不忍之色,只得俯低身子,温柔的说道“小竹,你和燕燕暂且留在这里,等我送走了王爷,一定回来接你们母女。”说着,一双眼睛却恋恋不舍的望着小竹,只听的外面喧哗之声更甚,隐隐还有打斗之声,只得跺跺脚,飞身而去。
小花看见床榻上抱头而哭的母女,心里隐隐对刚才之事也明白了八九分,一时间心乱如麻,突然想到燕燕比自己更加难受,走上前去,已是搂住了正在痛哭的燕燕。
心竹看见小花,虚弱一笑“你就是大司徒的小女儿吧,果然貌美如花,谢谢你陪燕燕来看我。”小花摇摇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听心竹却低声说道:“燕燕,你不要怪娘,当初你父亲要娶二房,我拼了性命不要,也改不了他的心意,心灰意冷之下离家出走,却被贼人所害,你亲生爹爹救了我,唉,真是冤孽…”心竹住口不说,脸上忽晴忽阴,似悲似喜。
半响方又开口道:“我不忍让你父亲声名扫地,不肯和思温回他的大辽,却也不再愿意留在将军府,只得一人独自住在这里,却让你无人照顾,都是我不好,我不好…”话未说完,气息却是越来越低。
燕燕只是哭的哽咽难语,心竹挣扎了片刻,又说道“燕燕,如今你父女既已相认,这将军府你恐怕是再也住不得了,就随你亲生爹爹去大辽吧。他虽然为人粗鄙,却重情重义,是个好人。”
燕燕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心竹望了她一会,叹口气道“我不逼你,你自己决定吧。”忽然全身一哆嗦,身体渐渐僵硬,连眼神也直了。“
“娘亲、娘亲…”燕燕紧紧搂住娘亲,悲痛万分,却见心竹脸上一抹红光闪过,憔悴的脸上竟似充满了光彩,依稀仿佛还是十几年前的哪个英姿飒爽的美丽女子,只听她喃喃道“燕燕,告诉你亲生爹爹,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头角一垂,竟是去了。
“娘亲”燕燕哀嚎一声,小花见状也不免哇哇大哭,眼角只见李婶呆立一边,泪流满面。一时间,这小小的房中,竟是哭声一片,而窗外的大雨也越发落的急了。
第一卷 人生初见8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7…20 14:19:35 本章字数:6626
三人正在痛哭,却听房门被砰的一声撞了开去,萧将军和崔将军同时闯了进来,只见他们浑身都已被雨水淋得透湿,身上各有一道长长的刀痕,血水混着雨水,滚了一地。他二人见了房中景象,知道是心竹已是去了。
萧将军一口鲜血喷了出去,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崔将军的脸色却是苍白的可怕。忽的几个身影自廊前冲入屋中,却是耶律贤等人,他们浑身湿漉漉的,也似受了伤。只听廊外一阵杂乱的脚声“快,保护将军,保护将军。”
小花傻傻的坐在床头,忽听院外一声冷冷的轻笑,却是多日未见的风行空。“嘻嘻,崔将军,多谢你协助我活捉了辽王,嘿嘿,本将军一定奏明圣上,定要为南唐备上一份厚礼。”话音未落,一身鬼魅的白影已经落在了房间中央。
风行空冷冷的扫了一眼众人,又斜眼望了崔将军一眼,崔将军被他一席话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听见耶律贤冷冷哼了一声。
崔将军吸了一口气,正待说话,一个雄厚低沉的声音突然说道“我南唐与大辽、大宋一向较好,两国的私事我朝并无心插手,还请双方移师贵境,另行较量吧。“话音未落,一青袍男子也已转入屋中,正是南唐大司徒周宗。”
“爹爹。”小花大喜,跳下床榻,奔向父亲。周宗看见活蹦乱跳的小花,一愣,居然也是欢喜,看见小花小脸花的像个小猫,脸上又显出一副无奈之色。他轻轻抱起小花,对着风将军和辽王颔首致意,仍旧用淡淡的声音平稳的说道:“景王爷,风将军,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风行空眼波一转,笑到:“周大人,南唐皇帝前日才派遣使者来我大宋递了文书,说是愿意以臣邦事我大宋,如今却说与大辽交好,难道不知大辽是我大宋死敌,如此暗渡陈仓,莫非有叛我大宋之心。”
周宗听了,不慌不忙的答道“风将军此言差矣,我南唐与大辽相交数十载,以礼相待,今日不想失了待客之道。我皇上表与大宋较好,结为兄弟之邦,彼此守望相助,足见我南唐诚意,又怎会有毁约之心。”
风行空听了,脸色一变,冷冷道:“如此,你今日定是不肯相助了。”转头又望了望崔将军“崔将军,你怎么说?”
崔将军正扶墙出神,见问,半响才勉力答道:“今日拙荆身故,也罢,请风将军容我为夫人先办丧事吧。”
风行空冷冷一哼,转身向耶律贤说道:“既如此,景王爷,我们又何必非在这里碍手碍脚,让人心中不快,不如出去一较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