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昌呆呆的,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小花见他又独自一人神游魂外,摇了摇头,自己轻轻走出了帐外,只见几个侍女见她走了出来,赶紧上前拜道:“周姑娘,小王爷命我等前来服侍周姑娘,请姑娘跟我来吧。”
小花点点头,便被领入离黄帐不过十米外的一处小巧精致的帷帐内,只见帷帐里居中放着一张软塌,密密垫着好几层褥子,皆是一样胭脂色的绫罗,绣着米色的兰花;榻脚悬空,床榻四面一溜的白玉香樽,里面焚着香草芝兰,似是为防蛇虫蚊蚁;帷帐左边设有一处梳妆台,红木雕花,胭脂水粉一应俱全;右边用软绸隔了个小间,里面用整块玉石做了一方浴盆,却似是沐浴之处。
小花见各种陈列摆设,不论大小,无不精美绝伦,也不由暗暗咂舌,别说只是随军的营帐,便连北汉皇宫之中,也不见这等气派。
侍女们见小花面有倦色,忙服侍她沐浴更衣,又拿了一件大宋的宫衣给她换上。小花见那宫衣虽不如方家的云锦轻柔细密,纹理光泽却似更胜一筹,心内叹道:“这些日子,倒是把天下各色衣装都穿了个遍。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换上我南唐服饰。”
心内想着,早已困倦不堪,打了个哈欠,卧在榻上,须臾便已沉沉睡去。
小花这一觉倒是睡了个饱,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方才醒了过来,揉了双眼,只见侍女默默立于帷幕两侧,连一声咳嗽也不闻。
那些侍女看到小花醒来,其中一个年岁稍大的便上前笑道:“周姑娘,你醒啦,小王爷到帐外问了四五次了,见姑娘未醒,便让我们切莫惊扰。只是昨晚姑娘睡的匆忙,连晚饭也不曾吃,现在想必饿了吧。”
小花听了,方觉腹中咕咕叫唤,想起自己竟是一日一夜未吃过东西,忙嘻嘻一笑,跳下床来,赶紧梳洗了,便见侍女们端了七八个红色的漆盒,轻轻放在几上。
小花见里面十几碟各种精致的糕点小吃,大喜,痛痛快快吃了个饱。吃饱喝足之后,便觉神清气爽,精力十足,在帐内再也坐不住了,抬脚走了出去,却见那赵德昌恭恭敬敬,正站在自己帐前。
小花一惊,赶忙上前问道:“小王爷,你为何在这里?”
赵德昌笑道:“周姑娘,小王想看看你昨夜是否睡得安稳,所以在这里候着,希望能与周姑娘见上一面。”
小花奇道:“既如此,王爷为何不找人通传一声?你在这里守着,如果我迟迟不出来,你岂不是白白等了。”
赵德昌脸一红:“小王,小王,咳,小王见周姑娘刚刚起身,不便打扰,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多等一会也无妨。”
小花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赵德昌,摇头道:“小王爷,你这人可真有几分奇怪,明明聪明的紧,却总是做傻事,真让人搞不懂。难道是你见小花不谙世事,特意来试探我?”
赵德昌忙道:“周姑娘,你何出此言。小王若有一丝虚情假意,甘愿被天打雷劈。我,我也不知怎么了,我只是…”
小花见赵德昌“我只是…”了半天也没有说下去,不由蹙眉道:“小王爷,你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过来看一眼?”
赵德昌脸色一红,喃喃道:“不,不用,我,我没有生病。”
小花叹了一声:“也罢,这天下的医者有真本事的少之又少,若是我隆哥哥在这里,倒是可以替你好好诊治一番。”
赵德昌听了,一张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小花见他一双清澈的眸子中居然隐隐似有泪花,心中一软,忙扯了他的衣袖说道:“小王爷,小花性子急躁,说话一向口无遮拦,若有得罪之处,请王爷千万别往心里去。”
赵德昌轻轻嗯了一声,却是别过脸去,偷偷用衣袖拭了拭面颊。
小花见了,心中大是不忍,赶忙笑道:“小王爷,我昨天见你画的那些地图攻略,内心实在是佩服的紧,不知道小王爷是从哪里学的这等好本事。”
赵德昌听说,脸上方有了一丝笑颜,叹道:“这算什么本事?我父王见我幼时喜读兵法,便请了太傅来做我的师父,只是我学了这么多年,兵书虽读了不少,对这阵前之事仍然是一窍不通,不过纸上谈兵而已。而且我只喜欢看书,也不喜习武,我太傅一身好功夫,我却连一招半式也没能学了去。”
小花听了,呆了半响,忽然问道:“小王爷,你说的太傅莫非就是那风行空、风将军的师父?”
赵德昌点头道:“不错,风将军也可以算是我的师兄。不过他虽然武艺高强,对兵法却没有多少研究。当日晋阳兵败,他乃是前敌先锋,激愤之下,便要潜入晋阳刺杀辽王,无论我如何苦劝,他只是不听,结果中毒而归。幸亏我太傅得知他去了,连夜赶往晋阳救人,否则,只怕他早已身首异处。”
小花暗暗吐了吐舌头,问道:“那个风行空,不是,是风将军,他没事吧?”
赵德昌叹道:“他中了奇毒,太傅连夜便将他带回晋州医治,只用了整整一个月的功夫,才将毒性祛除干净,现在仍在晋州养伤。我听他对太傅提起过,说令他中毒的乃是终南仙翁的弟子——周小花,我当时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却没想到真的是你。”
小花脸色大变,正要说话,却见那赵德昌微微一笑,说道:“周姑娘,你不用害怕,昨日你到我军营一事,我已暗中嘱咐潘将军和赵老将军了,让他们千万不要在我父王面前走漏了风声。我也下令军中将士们不得议论,你就尽管放心住在我这里好了。”
小花垂头丧气道:“小王爷,如果那两位将军不肯听你的,执意要去告诉你父王或者风将军,是不是我这条小命就保不住啦?”
赵德昌哈哈一笑:“周姑娘,你放心好啦。我虽然在军中时日尚短,但也略略有些威信,他们不至于此。更何况,就算我父王和风将军真的知道了,我也绝不会让他们伤了你一根头发。”
小花听了,却是是半信半疑,问道:“小王爷,你为何如此相信我,难道你就不怕我真的是辽皇派来的探子?”
赵德昌微微笑道:“周姑娘,我当日听风将军说,辽皇为了救你,甘愿以身犯险,他又怎么会把你派出来打探军情。更何况辽军一向认为我军正逐步逼近辽州城下,做梦也想不到我大军主力竟会出现在此处,如果小王料得不错,周姑娘应该是从辽军中逃出来的吧。”
小花听了,不由张口结舌,半日才说道:“小王爷,你怎么知道我是逃出来的?”
赵德昌叹道:“我朝想收复北汉久已,故在北汉朝堂之中早就伏下了不少眼线,晋阳兵败之前,便已听说辽皇身边多了一位不知身份的绝色女子,辽皇竟欲立其为后;兵败之后又听说乃是此女解了晋水之围,辽皇恩宠有加。可是不足一月,辽军中又传来消息,却是辽皇新册封了萧氏燕燕为中宫之后。小王枉自揣测,这里面必定大有玄机,昨日见到周姑娘突然出现在我军之中,便能断定,定是周姑娘不愿入辽宫为妃,所以才逃了出来。”
小花见赵德昌言之凿凿,条理分明,心内暗暗纳罕,没想到宋人对晋阳的情况竟了如指掌,更没想到韩王年纪轻轻,便能见微知著,料事于青萍之末。
第七卷 银汉迢迢 8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7…20 14:19:38 本章字数:4480
赵德昌见小花凝眉不语,笑道:“周姑娘,你无需多虑,你既然已到了此处,小王定会护你周全,绝不会让你被辽兵再擒了回去。”
小花摇头叹道:“小王爷果然料事如神,小花费了千辛万苦,才终于逃出了辽兵大营。只是当日因为我,宋军在晋阳城外损兵折将,恐怕你们宋人却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了我。”
赵德昌听了,倒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半响才叹道:“周姑娘,你当日相助辽人,想必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更何况我军大败,又何尝不是因为轻敌冒进。那日我在后军中,听说辽兵并无撤去,隐隐便觉不妙,只可惜皇伯父不听我劝告,执意攻城,白白断送了我朝近五六万大好男儿。”
小花听了,也是深深一叹,忽然却见潘将军向这边急急忙忙飞奔而来,赵德昌见他奔到了自己的身旁,小声问道:“潘将军,可是父王前来巡营。”
潘将军点头不迭,赵德昌轻轻一笑,对小花欠身说道:“周姑娘,今日却要委屈你做一回我的侍女,还请周姑娘切勿怪罪。”
小花忙笑道:“小王爷,你为了救我已费尽心思,如此大恩大德,小花感激不尽,又怎么会怪你。”
赵德昌听了,便向一边的侍女点了点头,便有一人走上前来,轻声说道:“周姑娘,请跟我们来吧。”
小花转身随她们去了,却见那些侍女为自己换上了一套旧衣裳,便又回到了赵德昌的营帐之中,二人一对,三步一行,静悄悄的跪坐于帷幕之旁。
小花见自己与那领头的侍女跪坐在一处,心中不由七上八下,手心里暗暗捏了把汗。
片刻功夫,便见远处有一群人摇摇摆摆向这边走了过来,当中一人一身银袍,蚕眉短须,正当壮年,更兼身姿英武,气宇不凡,小花知其便是是大宋御弟赵光义,忙垂下头去,不敢再看。
那赵光义来到小花身前,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转身便进了营帐之中,只见他抬眼四顾了一下,见赵德昌静静立于身后,便皱眉说道:“昌儿,听说昨日有辽军探子前来探营,可有此事?”
赵德昌微微一笑道:“父王,果有此事,只是那探子已被潘将军一枪刺死于马前。”
赵光义斜眼看了一眼潘将军,只见那潘将军赶紧跪地禀道:“启禀王爷,那探子的确已被末将刺死,尸首已经弃置于荒野,想必早被那狼群叼走啦。”
赵光义听说,点了点头,小花见赵老将军在他身后似是欲言又止,一颗心不由砰砰直跳,却见那赵老将军望了一眼赵德昌,硬生生地把嘴边的话儿憋了回去。
只听赵光义又说道:“昌儿,我刚才见你门前多了一顶帷帐,这又是怎么回事?”
赵德昌听了,俯身答道:“父王,孩儿在大军之中,夜夜被蚊虫叮咬不休,实在是无可奈何,故命人重新置了一顶营帐,将那香草芝兰熏在下面,使蚊虫勿进,方可安眠。”
赵光义听了,对身旁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匆匆出账而去,片刻便回来禀奏道:“王爷,诚如小王爷所言,分毫不差。”
小花听了,心内诧异,微微抬头,却见那侍卫也是瞥了一眼赵德昌,便低下头去。
赵光义叹了口气,责怪道:“昌儿,你从小聪慧过人,父王对你寄予厚望,为何却如此娇生惯养,一点苦楚也受不得。你莫非不知我和你皇伯父都是草莽起家,一生之中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艰难困苦,方有了今天的基业。父王真后悔让你养在深宫,长于妇人之手,到如今,却是连一点男儿气魄都没有。”
赵德昌红了脸,隐隐似扫了小花身后一眼,喃喃道:“父王教训的是,只是孩儿可不是一点男儿气魄都没有。孩儿昨日跟着赵老将军巡营,还射杀了一只大熊哩。”
赵光义见赵德昌出声反驳,竟似也有些诧异,瞪了他半响,方才点头道:“如此最好,你虽少有计谋,只是这两军交战,非同儿戏,阵前一刀一枪,那才是真功夫。父王问你,这破辽之计,你又想得如何呢?”
赵德昌听问,想了一想,朗声答道:“父王,据辽州眼线来报,耶律贤在辽州城西十里处扎营,并未进城,想必是借此一探我军虚实,若我军要形成对晋阳东西合围之势,必要先取辽州,再夺沂州;若我军只是围点打援,则只会虚张声势,他在那辽州城外,便可进退自如。”
“孩儿据此判断,耶律贤并未料到我大军早已放弃晋阳,全力只是要拿下辽州,也并不知我军拿下辽州之后,却是要东进代州,借阴山之势,扼住大辽与北汉之咽喉,让上京的辽军无法南下增援,北汉的辽军见给养中断,必定会退到晋阳坚守,我军再趁机拿下沂州,对晋阳形成合围之势。”
“孩儿昨晚细细想了一想,辽军见我军从西而至,只道我们步步逼近,必会加强西门防御,却绝不会料到我大军主力早已绕到辽州身后。孩儿认为我军最好由北面攻城,因为辽州北边乃太行山系一脉,地势居高临下,若用火攻,必有奇效,更何况那太行山中树木众多,尽可以就地取材。”
“待我军攻陷辽州,便能反客为主,将辽军阻于辽州城外。辽兵凶狠矫健,可惜只善骑射,适于正面作战,这守城布防却是我军所长,辽州城防坚固,我军尽可以逸待劳。另外辽军补给完全依赖代州,我们只需派出一支万人铁骑,别能切断辽军之供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