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听了，赶紧上前将小花扶了下来。小花进了王府，随着众人在府中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来到了一处宽敞幽静的院中，只见那院内一溜的水墨石墙，中间竖着一块玲珑剔透的大石，攀着无数株奇花异葩，晚风吹过，便有一股异香在空中四散，墙角处又栽着四时的花木，郁郁葱葱，各色花朵点缀在绿叶之间，只将白墙遮盖得一丝空隙也无，更有朵朵玉兰在秋夜中绽然开放，对着月光吐露芬芳。
小花恍若不见一般，低着头踏进了月门，几名衣带飘飘的侍女迎上前来，将她扶入屋中，替她除去了身上的衣裳钗环，服侍她沐浴更衣，忙碌了半天，才将她扶回到里间的厢房，小花见那屋内只在四个墙角悬了鎏金玉绸的宫灯，居中的案几上却是放了一颗如鹅蛋般大小的夜明珠，在暗夜中放出柔柔的光芒来，方才缓缓抬起头来，对着四周打量了一番。
身旁的一个侍女见了，笑道：“王妃娘娘，奴婢叫素绢，是王爷特地命我来服侍王妃的。这屋子原本是小王爷住的。小王爷说了，请王妃暂且将就着在这里住下，等日后再为您另外整治一处府院，到时再搬了过去。”
小花点了点头，素绢见她眉宇不展，也不敢造次，只得默默退到一边，却听院外有宫人通传道：“王爷驾到。”话音未落，便见赵德昌已是急急走了过来，还未踏进房门，便高声笑道：““爱妃，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侍女们见了，齐齐拜道：“参加小王爷。”赵德昌微微点了点头，见小花低着头坐在一旁，脸上便有一丝愧色，忙上前鞠了一躬，赔笑道：“爱妃，今日小王多喝了几杯，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爱妃切勿怪罪。“
小花听了，长长一叹：“小王爷，是小花有错在先，又怎能怪你？”
赵德昌忙笑道：“爱妃能有何错，要错也都是小王的错。罢了，此事休要再提。爱妃，我知你还饿着肚子，刚才我亲自去厨房做了几道小点，你尝尝可还喜欢。”
小花诧异不已，只见从屋外又走来两个宫人，抬了一个红漆描金的食簋，从里面取出三四样精致小吃来，轻轻放在了案上。赵德昌用筷子夹了一个白玉般的丸子来，送到小花嘴边，笑道：“爱妃，你先尝尝这个，叫做大珠小珠落玉香，原是宫中御厨发明的法子，将糯米隔水蒸了又煮，煮了又打，反反复复几十道工艺，务必让它去了粘性，入口即化，又用各种白蕊的花粉和着茶粉酿了馅，加了陈年的女儿红，最是滋补养颜，我见你喜欢吃甜的，便特特让他们准备了食料，本想明日早上做给你，你今晚在宫中不曾吃东西，就先尝一尝。”
小花点了点头，默默就着赵德昌的手里吃了下去，吃着吃着，眼眶一红，已是滴下泪来，哽咽道：“小王爷，小花自知对不起你。若不是你，就算违命侯降了宋人，恐怕也保不住金陵城中的百姓，我姐姐和姐夫也定会受尽了屈辱。我本来就是唐人献出来的女子，名义上虽是王妃，实际上和那些罚没为奴的罪臣妻女也没有什么不同，小王爷，无论你怎样对我，小花也绝对不会有一句怨言。”
赵德昌轻轻一叹，挥手将屋中侍女全部屏退了下去，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来，替小花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叹道：“爱妃，今日都是小王之过。我明明知道爱妃心中委屈，非但不能温存体贴，反而是让你心中更加难受，真是一死也难赎罪。罢，便是你今晚要让我跪床头，小王也只有认了。”
小花听了，也不由破涕一笑，赵德昌拍手道：“原来爱妃果然是要罚我，如果你把这些点心全都吃了下去，小王便任由你处罚，好不好。”
小花轻轻啐了一口，看着青花瓷碟上的糕点，摇头道：“小王爷，你说这些都是你做的，我却不信。”
赵德昌哈哈笑道：“爱妃，你也忒小瞧了我，我可是跟着军中的御厨学了好几个月哩！当日我被你从唐营中放了回去，不小心病了一场，病好之后就特别想吃你做的烤兔儿，我看他们怎么也做不好，便自己去了厨房，一个人折腾了半日，才烤得差不多和你当日一样。唉，想那时我日日夜夜不过是祈望能守在你身旁，没想到如今你竟成了我的爱妻。我不感恩上天的眷顾，却总是惹你伤心难过，便是天地也不容我。”
小花见赵德昌双眼通红，不由低低一叹，每一样尝了尝，点头道：“小王爷，果然做的好。只是如今天色也晚了，我听说这原是你的卧房，你今夜可是在别的房中歇息。”
赵德昌听了，一双眸子静静凝视了小花半响，小花被他瞧的满心不自在，正要说话，却见他微微摇了摇头，笑道：“爱妃，小王早已习惯了你在身边，你若不在我身旁，恐怕我今晚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你放心，我打也打不过你，也不能把你怎样。只是我们本是夫妻，你休想赶我走。”
小花小脸一红，见赵德昌早已命侍女进来为自己梳洗更衣，心内一叹，只得背过身去，翻身躺倒在里侧，赵德昌仰天卧倒在外边，又轻轻拉过一张锦被来，盖在了自己与小花的身上。侍女们见了，忙熄了烛火，悄悄退了出去。
一时间万籁俱静，再不复军营中的嘈杂喧嚣，两个人在床上听着彼此的心跳，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心中都如打鼓一般，怎么也睡不着，待要翻个身，又怕惊动了枕旁的人，只有勉力忍着，就这般别别扭扭躺了一两个时辰，终于还是抵不过沉沉睡意，一觉直到天明。
第二日一早，赵德昌见侍女们在窗前为小花梳头，忙随意擦了擦脸，来到小花身前，无语凝望了半日，笑道：“爱妃，古有张敞画眉之乐，如今小王也想东施效颦一下，只是爱妃本来天姿国色，无妆已自动人，我便来为爱妃在额头点一梅花钿如何？”
小花尚未答言，只听素绢在自己身后噗嗤一笑，说道：“小王爷，那些府里牵马的小厮们昨日见了王妃，连气都喘不过来，都说咱们王妃娘娘的容貌恐怕只有月宫中的嫦娥仙子才能比一比。奴婢昨夜想了一晚上，也不知道今儿应该给王妃娘娘梳个什么头，这胭脂水粉都是宫中的，只是娘娘也用不着，就怕是遮了本来面目，反而不好看了。奴婢今日正犯愁，小王爷说的对，还是点个梅花钿吧，衬着娘娘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最是俏皮神气。”
赵德昌听了，略略板起一张脸儿，说道：“素绢，我一年没有回府，你们越发造次了，谁人敢在王妃背后嚼舌头，你听了，就应该和小安子去说，让他好好责罚一顿。从今儿起，王妃的衣饰都由你来打点，你去和小安子讲，无论贵贱，定只要最好的，若是差了一丝一毫，本王为你是问。”
素绢忙答应了，一声也不敢再言语。小花见赵德昌拿起一只笔来，沾了胭脂便要在自己的额头点了下去，摇头道：“小王爷，小花从小就不喜欢这些胭脂水粉，今天我想去见见二姐姐，我连宫中的衣裳都不想穿，还是随意些吧。”
赵德昌听了，只得作罢，笑道：“反正小王今日无事，便陪爱妃一起去，只是你初来乍到，对府中一切都不熟悉，我还是先陪你在这里逛逛。我这虽然不大，去岁倒是命人好好整治了几个园子，无事时也可以赏玩一番。”
小花轻轻点了点头，二人正在房中闲话，只听小安子在门外禀道：“小王爷，秦王和燕王派人来请小王爷，说是备了酒水要单独为小王爷接风。秦王还派人来传话，说若是小王爷舍不得王妃不肯去，他就登门亲自来请了。”
赵德昌轻轻摇了摇头，对小花说道：“爱妃，我这两位皇兄也是冲着你二姐姐来的。我正愁没法子打消了父王之念，如今也只能借他二人之力，你今日先在府中等我，我明日再陪你去见你姐姐。”
小花答应了一声，见赵德昌转身去了，一个人在房中枯坐无聊，便扶着素绢的手出了房门，让她领着自己在王府中走了半日，只见那亭台楼榭无不一应俱全，虽然比不得宫中开阔敞亮，小巧精致处却是更胜一筹，更有十几个小花园曲径相连，各色山石盆景点缀其间，穿廊照壁，移步换景，只叫人目不暇接。
素绢见小花额头微微似有汗珠，扶着她来到一处小小的抱厦前，笑道：“王妃娘娘走了这半日，想必也累了，不如在此处歇歇脚，这里是小王爷平日读书的地方，地方也幽静，空间也敞亮，也连着前后两个花园。小王爷当日还说要把这里重新整治了，说什么要起一座玉做的屋子，娘娘说这事可不新鲜，也唯有我们小王爷才想得出来。”
小花不答，见那抱厦里四面墙都是书架，堆山填海全是厚厚一摞摞图书，不由抬脚走了进去，原来里面竟是房中有房，将一个大大的空间用书架隔成三个去处。一间房居中摆着一张古琴，旁边乃是一方软榻，上面又放着一个棋盘；另一间房却是一张大大的乌木书案，上面满满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笔墨纸砚，旁边的架子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卷轴；还有一间房却有一张卧榻，中间一个古色古香的铜熏炉，轻烟袅袅，一股幽幽的香味淡淡散发在空气之中。
小花看了半日，方才叹道：“没想到小王爷的书房倒是和我皇姐夫的书房差不多，只是这架上的书却不同，我说他怎么什么都懂，原来这里什么书都有。也奇怪他怎可以看完这许多的书，也难为他记得住。”
素绢听了，笑道：“王妃娘娘，我们小王爷从小就聪明伶俐，四岁时便能将整部论语倒背如流，十岁时便能朝中论策。满朝文武都夸我们小王爷不仅才智过人，更是温良贤德，日后定会有一番大大的作为。小王爷又生的俊俏，朝中多少显贵都想将女儿嫁到王府里来，只是我们小王爷自从十几岁时去了一趟江南，也不知怎么了，竟将所有的女子都看做了粪土一般，无论谁来提亲，都只摇头，连王爷也拗不过他。后来奴婢才从小安子那里得知，原来小王爷是看上了南唐司徒家的小姐。昨日我们见了王妃娘娘，才明白为何小王爷会心心念念。可见千里姻缘一线牵，我们小王爷真是有福之人，竟然连皇上也肯下旨成全。”
第十四卷 天涯何处 8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9…27 9：33：49 本章字数：4543
小花叹了一声，慢慢走了出去，素绢见了，赶紧在身后赔笑道：“王妃娘娘，奴婢若有失言处，还请娘娘在小王爷那里担待一些。小王爷虽然素日对下人温和可亲，心中却也最有主意。奴婢这几日见小王爷待王妃与别个都不同，便知小王爷绝对不肯看到娘娘受半点委屈，娘娘有事尽管吩咐，奴婢们一定好生侍候着。”
小花摇头道：“我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守着日子，过一日算一日罢了。只是我听说你们小王爷原本也有两个亲兄弟，不知道为何昨日在宫中却没有见到。”
素绢答道：“王妃娘娘有所不知，小王爷的大兄长生来便体弱多病，故一直在老王府中将养，平日也很少出门。二兄长生性风流，只愿在妻妾堆里厮混，王爷素日便不喜，因此也少去宫中。唯有我们小王爷不仅王爷王妃最疼，连皇上与一众叔伯、兄弟也是人见人爱，太后欢喜小王爷欢喜得不得了，从小便让人抱在身边抚养，在宫中的时候比在王府的时候还多哩。”
小花点了点头，素绢见了，又说道：“王妃娘娘，你从南边来，这些事情奴婢慢慢说给您听，皇上的两个儿子燕王和秦王，娶的都是朝中大臣之女，听说皇上觉得他二人心性浮躁，所以举棋不定，这些年一直也未立太子。秦王倒没什么，只是燕王本是长子，岂有不心急的。燕王与燕王妃从小看着小王爷长大，与咱们王府倒也亲厚；秦王性子高傲，见皇上疼爱我们小王爷，嘴上不说，心里却不怎么服气，秦王妃便是那赵普赵老将军的女儿，一向也是眼高于顶。王妃娘娘，昨日乃是朝宴，这几日太后必在宫中设下家宴，您知道些，改日去到宫中，就不会行差踏错，万事也好应对。”
小花叹道：“素绢，我还以为只有你们小王爷心机深沉，没想到他府里的人一个个也是这样玲珑剔透，只可惜我最不会这些事情，也无意出门，这些应酬往来的事情，还是交予你们小王爷打理吧。”
素绢听了，忙跪倒在地，叩首道：“王妃娘娘如此说，让奴婢们如何承受得起。若被王爷知道了，将我撵出了府去，我还有什么面目见人。奴婢一心也只是为了娘娘好，所以才多了句嘴，请娘娘千万不要怪罪。”
小花一叹，将素绢从地上拉了起来，说道：“素绢，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我从小便不理会这些事情，也学不会察言观色，投人所好。你家的小王爷既然人人爱，又何苦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