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指示,小凌子麻利地打了个千儿,重复了一遍,才一溜烟儿跑去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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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说乾隆停了今秋勾决的时候,钟茗庆幸自己保玉贵人一命的做法是做对了。乾隆对老佛爷圣寿是真的上了心的,秋决都停了,也是为了老佛爷的福泽,这个时候宫里是万不可出人命的。钟茗更加约束宫里,连宫女太监,能不死都不要死。
两宫带着大队人马于十月回京,持续了许久的热闹进入了高…潮,国有幸事,总有祥瑞,比如,发大水……这两年总有地方闹水灾,乾隆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热热闹闹地给老佛爷办大寿,真是孝感动天,感动得老天爷更加洒泪成雨了……
没事儿,天灾正是显示朝廷德政的时候,免免欠了二三十年都没补上估计以后还没能力缴的苛捐杂税(逋赋),就有人称颂。皇上真是仁慈,大家都是托了老佛爷圣寿的光啊!
乾隆赈完灾,回过头来继续操办圣寿节。先期,日进寿礼九九。先以亲制诗文、书画,次则如意、佛象、冠服、簪饰、金玉、犀象、玛瑙、水晶、玻璃、瑯琺、彝鼎、艺器、书画、绮绣、币帛、花果,诸外国珍品,靡不具备。乾隆的字,也就是那个水平了,他的画,咳咳,也不咋地,但架不住他的身份在那里,御笔所书,分外珍贵。
为了老佛爷圣寿,连皇太后的车辇都启用了特制的款式。自乾隆十六年六十寿开始,逢老佛爷整寿,都用这种皇太后金辇,明黄缎绣寿字篆文。比平日的皇太后龙凤金辇更气派。
到了正日子前两天,又加老佛爷徽号曰崇庆慈宣康惠敦和裕寿纯禧恭懿皇太后,因圣寿,又颁了不少恩旨。七十圣寿当日,乾隆亲率王大臣行庆贺礼。进制圣母七旬万寿连珠,为贺。直到这时才以老佛爷的名义停止了进献。天下谁不称颂皇帝孝顺?谁不说老佛爷有福?
钟茗趁乾隆去木兰的这几个月,把宫里事务收拾妥当,为了就是老佛爷回来之后能不为庶务烦心,专一在老佛爷跟前多呆一阵儿,能多看一会儿女儿。十格格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吃住都好,三个月不见,长了一截,还认得额娘,钟茗颇为欣慰。
钟茗挂心自己的女儿,乾隆也是满心儿女事。
诸皇子、皇孙的婚事、紫薇的婚事,都是七十圣寿庆典里的一个组成部分。在乾隆的计划里,一过了年节,就要奉老佛爷南巡,预计玩到夏天五月才会回来,这些婚事就要在这之前办好,也算是为七十圣寿献礼,喻意着子孙都已长大成人,只等开枝散叶,百代兴旺,这样乾隆才能安心陪老佛爷玩去,以南巡作为本次圣寿庆典一个的美好结尾。
内务府与礼部忙了个人仰马翻。这么多场婚事挤在一块儿要办完,是件高难度的事情。万事认真的乐克被乾隆调到吏部去了,新任的礼部尚书德保在大冬天忙得满头大汗,他家女儿被指婚为永珹侧室,忙完了差使还要回家给女儿办嫁妆办婚礼送嫁去。
乾隆也要给女儿办嫁妆,为了弥补对紫薇的愧疚,他对紫薇绝不吝啬,除了内务府按和硕格格品级置办的嫁妆,他还翻出几样珍藏的古董字画拿出来当陪嫁。范家是书香世家,紫薇又称得上小有才名,乾隆深觉自己这份嫁妆十分合适。乐呵呵地亲自展开一轴画让大家赏玩,紫薇看了一眼就感激地道:“皇阿玛,《溪山行旅图》太珍贵了!我怎么能接受呢?”
乾隆大乐:“怎么就不能呢?你是朕的女儿,朕给女儿陪嫁,什么好东西都舍得!”
这对父女在一边互诉温情,钟茗只能眼角抽抽在看着乾隆的一方大印挟着朱红的印泥,方方正正落在名画的正中央贴在半山腰上充当四角太阳照耀山河。破坏文物,是要判刑的!
一点点觉悟
乾隆要表演慈父戏码,钟茗也要有所表示,把好人做到底。一般人家嫁女儿,在出嫁前也是要做母亲的多嘱咐两句的。夏雨荷是早就死了的,钟茗就得意思意思地揽下这个活计。尤其紫薇的夫家还是她下手选的,怎么着也得跟紫薇说一点什么。
紫薇领着金锁进了坤宁宫的时候,主仆二人心里还在纳闷,今天传话传得有点儿奇怪。皇后并不常召紫薇的,按规矩,紫薇每天都要向皇后请安,皇后每日也要去慈宁宫,而紫薇是在老佛爷跟前的,一天至少见两次面,有多少话也不会没有机会说。所以,没有重大事件、紧急事务的情况下,皇后不可能派人去传她,这回还是点名要把金锁带上。
钟茗当然不是没事遛她们俩玩儿的,她是想了好几天,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对主仆的。
当钟茗问到紫薇大婚后金锁的归宿的时候,主仆二人都有一瞬的惊讶,在她们看来,彼此的命运早就是拴在一块儿的了,还要谈什么归宿安排呢?紫薇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活中离了金锁会是个什么样子,而金锁,更是一直死心塌地地跟着她们家小姐,哦,现在是格格了。
金锁心中的焦急已经表现到脸上了,碍于规矩却不敢抢话,只能在一边干着急,如果情况允许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我是格格的丫环,当然是跟着格格的。”
紫薇也没有想过金锁离开的问题,主仆二人一直过得很好,为什么要分开呢?因此,紫薇很惊讶地道:“皇额娘,您为什么要这么问?”
这只是钟茗的一点点执念罢了,总觉得金锁是个好人,一直做那种不但生时鞠躬尽瘁,死时还要当人家的垫背的炮灰配角,风光没她的份、倒霉的时候她一定要陪绑,那实在是太悲催了。金锁又是个能干的姑娘,如果不是不幸父母没了卖身当了丫环,只是生在一个普通民人家里,她也能把日子过得踏实。说句难听的,金锁当紫薇的丫环,有点儿委屈了。
“你这些日子学的管家道理都学到哪里去了?”钟茗带上一点埋怨,“管家不光是看看账本、吩咐吩咐饭菜!还有要如何处理好各种关系。”
紫薇糊涂了:“这跟金锁有什么关系?”
“我且问你,到了范家,你要给金锁一个什么身份?”
“当然是跟原来一样……”紫薇想都没想就答道,她们本就是一起的啊!
“紫薇!”钟茗的语气立时就重了些,“嫁过去就是人家的儿媳妇了,从来小姐身边伺候的,不是给姑爷做小,就是嫁给夫家的管事奴才。你要选哪一种方法对金锁?”这么一说,福尔康倒像是良配一样了,至少他没有纳小。可福尔康的一往情深固然可贵,然而他那个对于沙尘暴的感动,实在是考验人的忍耐力。错过了也就错过了,好好过日子,紫薇要是能收拾好了范宜恒,也不会比福尔康差到哪里去,当然,范宜恒的胆子是永远不可能跟敢给皇帝戴绿帽子的人比的,其他方面总是不错的。
主仆二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金锁连忙跪了下来:“皇后娘娘、格格,当初在济南,太太收留奴才的时候就说了,要我做格格的一把锁,好好伺候格格,我一辈子都不要嫁人,只管伺候格格。”说完就呯呯地叩起头来。
紫薇连忙拉住她:“你这是做什么?我怎么能让你孤独终老?”话是这样说,心里也踌躇,眼神就飘向钟茗,带着点儿求救的意思了。
“好了,金锁也不要老是这么磕头了,紫禁城虽然是个见人就得叩头的地方儿,可也不能动不动就下跪,倒显得自己不值钱了。你这个样子,就是跟着你们家格格,到了范家见人就跪的,倒会让人小瞧,当心欺负了你去!”起身,“容嬷嬷带金锁到一边歇着去,紫薇,你跟我来!”
到了东暖阁内室,钟茗往座儿上一坐:“现在没外人,说吧,你是怎么想了?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没想过!备嫁备的可不光是嫁妆!还有你的心!你就没想过大婚之后额驸的事儿么?”
紫薇心里有一丝委屈,哪个姑娘嫁前被提起这样的事情心里能好过?一个是伺候了自己十几年的丫环,一路陪自己走来荣辱与共、不离不弃,眼看着要熬到头了,大婚了,这丫环成了烫手山竽,与人共夫,紫薇心里是极不乐意的——换了哪个女人估计也不会乐意。紫薇的心沉了下去,有点儿堵,待嫁女的欢喜之情减了八分。
“你还是抽空想想这个吧,”钟茗总觉不能不说这个话,“我是不喜欢你把自己的丫环给额驸,”紫薇的眼睛亮了一下,听钟茗继续道,“虽说大家子常有这样的,以后你当家作主了,也在内宅有个帮手,只是这样……”摇摇头,“或为宠爱,或为子女,纵使一向忠心,可终与先前不一样了。女人,为女则弱,为母则强!单看这宫里你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了。”
紫薇不语,宫里的暗斗,她也不是无知无感,单看令妃前些年的威风就能参透一二了。又听钟茗非常严肃地道:“额驸将来是否纳妾,要看你的本事!到时候别光想着哭、想着让!但是也不能凶恶,这里头的门道,得你自己琢磨。有本事的,把火苗子掐熄了,就什么事儿也没了。万一真掰不过他,你也要记住了,就是侧室再得宠,也尊贵不过你去!就算她再和善,你也不能掉以轻心!你一定要记住一条——再柔弱的女人,做了母亲也会坚强!现在跟你说这些,并不很相宜,只是你先前十七年都荒废了,没学过这些东西,我是必得跟你说的。先有数了,把混事儿全挡了,总比出了事儿我再提醒你要强!”
紫薇闷声不语,她于正常女子要学的东西缺了不少功课,女工针线尚且能凑合,管家、人际来往一类的就要差着些了——夏雨荷那种深深宅在家里的生存状态,紫薇能接触到的、学到的也有限——她这两年主要得把这个先补上了。关于深宅争斗一类,她能接触到的为零,入了宫,才慢慢看到了一点,然而对于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还是思考不足的。
钟茗放柔了表情:“你很不容易,我不过是先把最坏的情形说给你听,哪就能真遇到了呢?范家是再识时务不过的人家了,绝不会亏待你的,范宜恒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况且,你也该知道的,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断没有刚成婚就纳妾、通房的,多得过了一年或者更久才成,你有的是时间!”
紫薇这才有了一点儿精神,渐渐听得入神了。
“看我又说岔了,还是先说金锁吧。她一直是个忠心的丫头,外头的惯例,就是姑父不讨要,做妻子的也会自个儿让丈夫纳了身边的丫头,不为别的,就因为这是自己人,总比便宜了外头不知根底的女人强!”说到这里喘了一口气,看紫薇的脸色再度难看地起来,紫薇别的都差不多已经融入这个皇宫的规矩了,唯独对感情还是要求很高,“但也不是非得这样不可的,人的感情就是这样的,你要好好呵护,原本淡的也能让你煨得浓了;你要是不在意,多得也让你挥霍得不剩了。万事看你怎么做了,你要给什么都弄得妥妥当当的,必没个御史敢催着额驸纳妾的!”语带嘲讽,让紫薇不由看了钟茗一眼,旋即想起钟茗的身份来了,看向皇后的眼神里就带着点儿同情了,有了凄惨的皇后作对比,紫薇觉得自己还不是最惨的。[皇阿玛要是只有皇额娘一个人,御史必得上书的。]紫薇心里如是想,面上却竭力不露出来。
只听得皇后继续道:“金锁除了收房,还有一条,就是嫁给范府的管家奴才一类,这又太委屈她了,咱们关起门来说话,一旦这样,她就坐实了奴才的身份了,以后子子孙孙再难翻身。你或可得一忠仆,但这样做总让人心里过意不去。她这身份还与宫里的包衣不同,包衣出身,还有读书为官的,可是家仆就不行……就冲她从济南跟你一路进京,咱们都要抬举她一二,这样做未免心里过意不去。”
紫薇连连点头,起身一礼:“皇额娘教我!”
“嫁了人,就要学会自己经营。别看你是皇家格格、正经指婚大婚嫁过去的正室夫人,即使是管家,也要有点帮手的,否则底下的奴才跟你使坏,命令不通,你也管不好家。金锁是个好苗子,留在范家许能帮得着你,可你也不能永远只靠一个金锁!开始的时候,没这么个用得惯的在身边,我也不放心你,总要她再陪你走一程才好。但是等你在范家站稳了之后呢?金锁都多大了?她对你实在是忠心,你也不忍心让她孤独一辈子对不对?”
“是。”
“倒不如给金锁一个正经平民的身份,说个正常的人家。范府的主子寻常就动不了她,这话要由你去跟金锁说,这样她会更感激你,你们俩的情份才会更深。这不是白让你做好人的,也是为你着想,”钟茗叹了口气,“咱们知道你是皇帝亲女,可你毕竟不是公主的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