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唔,想想杜笑儿的谥号吗?应该可以追封为妃,那她的父亲也要追封了。
思绪随着面前蜡烛一个跳动就忽然飘远了。
就想到了那个在掖庭的晚上,那个在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亲人的少女用笔直清澈的眼神看着他,对他说,做人要对得起天地良心。
他的人生里,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说。
太后告诉他,你是皇帝,你不是普通人,你做任何事都要对得起你的帝位。
现实告诉他,这世界上,最不需要的就是良心,那是成功的牵绊。
然后他的妃子们就用一双含露眼幽幽而无声地说:陛下,你可曾对得起我们?
为什么就在那时候,偏偏是杜笑儿,这个被他下毒,随时都会死去的少女对他说,做人要对得起良心。
实在是……很有趣呢。
放下笔,他把海棠轻轻抱起来,温柔的为她理着凌乱的头发,心里散散的想着有的没的。
他想,他从一开始就是很欣赏这个女孩子的。
杜笑儿是他生命中唯一一个遇到的,非常明确的对他手中的权力毫无兴趣的女子。
如果不是她知道和看到了太多不该知道和看到的东西,他大概会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就象是对待沉寒一样,纵容的,娇溺的看她成长。
这样一个让他欣赏的生命要断绝在他的手中,他是觉得遗憾所以才补偿她——比如带她来永州,希望让她可以死在自己出生的地方,晋封她的品级。
不,萧羌自己笑了起来,他没这么好心。
晋封她就是为了让杜笑儿成为宫廷斗争中的焦点,再借助她的死平衡后宫势力。
那么,当她被诬陷的那晚,他为什么会去看她?他现在又为什么会带她来永州?
摇头,不去思索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萧羌伸出手,缓慢的,完全的,把少女娇小的身体拥入了怀中。
灯花闪动,满屋熏黄光彩刹那变成无边无际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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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兔子蹬鹰(2)
冰冷的黑发流淌过他的脸颊,如同死去女人开始腐烂的指骨。
就这样安静的死去吧,慢慢的,毫无痛苦……
就在萧羌觉得怀里的少女已经咽下了最后一丝气息的时候,他感觉到微妙的异动。萧羌下意识的紧了紧手臂,怀里的挣扎也大了一点儿。他讶异的松开手,发现怀里的人气息不稳的慢慢睁开眼睛,一双眼睛有些模糊的看着他,还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居然……没死?
萧羌真的有些惊讶了,海棠慢慢的回神,过了好一会,意识彻底回来了,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在萧羌怀里——
我靠!这跟傻羊自己剃干净了毛背着盐巴柴火到狼面前有哈密区别啊?
——如果是没昏迷糊的海棠,此刻就定然敌不动我不动,皮笑肉不笑的敷衍过去就好,反正萧羌看起来对强x也没啥爱好,但是她现在刚醒过来,大脑反应慢了那么半拍,条件反射的就朝外一挣!
萧羌没想到她刚一醒过来就会挣扎得如此用力,被她一下挣脱,海棠刚要下榻,就被萧羌从后面抓住了手,男人带着微笑的声音夹带着浓热的气息扑到了她的耳后,立刻让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笑儿,你跑什么?”
意识清醒了一点儿,海棠立刻意识到自己的不智,她放松身体,长袖掩住嘴唇假装低低咳嗽了几声,虚虚的抬起眼帘看向萧羌,随即又虚弱的垂下,“陛下,臣妾不甚舒服。”
萧羌从身后抱着她,看着她低垂的侧面,黑的头发,半侧的脸庞在暖黄烛光下却是雪白的颜色,没有一点儿温度,他开口,声音从她耳畔滑过,带了微笑的意味,“还是说,朕实在让笑儿你走避不及呢?”
海棠白毛汗立刻就出了一身,她干笑两声,“陛下,臣妾……真的不甚舒服。”
如果说刚才她不舒服,萧羌还信,现在她一双眼睛滴溜乱转,叫他心里只有好笑。
他慢慢俯身下去,漆黑的眼睛里却带了几分近似于宠溺的神情出来,“笑儿,朕觉得,在朕所有妃子里,只有你对朕走避不及。”
谁说的,还有如花呢!海棠在心里悲愤的高呼,随着男人的温度越来越靠近,海棠脑子也越转越快——
就在这瞬间,萧羌手指若有若无的滑过她的嘴唇,男人对方气息从她的颊边掠了过去——
问题:当电风扇高速旋转的时候把手指头捅进电风扇叶子里会发生什么?
答案一:电风扇停转。
答案二:手指头被削掉。
现在海棠和萧羌之间的关系正如电风扇和手指头。
脸颊上的一热让海棠呆了一下,她瞪大眼睛的样子似乎让萧羌很愉快,紧接着,嘴唇被分开,男人的舌尖掠过她的牙齿和口腔——
然后脑袋正如急速回旋中的电风扇一般的海棠兔子就完全本能了——
她使出狗急跳墙一般的火灾现场实力,一把推开萧羌!
萧羌猝不及防,只听一声巨响,烛台倒地,房间内陡然漆黑,海棠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看着伏在榻上,一动不动的男人,咽了口口水。
不会……死了吧?= =||||
房间里立刻安静了下来,空气里血腥味道淡淡弥漫。片刻,海棠终于听到了男人平稳缓长的呼吸,萧羌慢慢起身,摘下发冠,黑发披散而下,他转头看向海棠,额边隐约有一道鲜红的痕迹。
似乎……刚才那一推……太用力了让他撞伤了?海棠没骨气的缩缩。
萧羌抹了一下额角,看着手指上的殷红。
屋子里没有了灯,只有月光,男人的脸渗出一种极其微妙的白来,“……朕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自己的血了。”他温柔地说:伸手擒住她下颌,手指的力道缓慢加重。
萧羌在生气。
海棠的直觉这么告诉她,从她的角度看去,男人的笑容几乎可以用诡丽来形容。也许是月光的缘故,额头上散了几丝纤细黑发的男人,眼瞳深处泛着雾一般的淡色。
第十四章 兔子蹬鹰(3)
“笑儿,伤了朕的罪过很重哦~~”这句话说完,海棠以为面前这男人下一秒就会变脸唤进卫士把自己丢出去,萧羌却笑了起来,染血的指头拂过她的嘴唇,漆黑的眼只定定的看着她。
下一秒,温润的触感和着鲜血的铁锈味造访了她的唇,因为长时间执笔写字而有一层薄茧的指头探入了她的口内,男人靠近她的耳边,低声笑语,“笑儿,你吻朕一下,朕就原谅你,如何?”
看着面前倏忽放大又的俊美的脸,海棠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保命TAT。
“……那陛下……可以闭上眼睛吗?”她很少女很白花的小小声问。
萧羌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象蝴蝶的翅膀。
属于少女的纤细指头探入了男人漆黑的发里,触手的刹那冰冷无温,海棠几乎以为自己触摸到了云林江底满把冰冷的水草。
少女的嘴唇接触,离开,如蜻蜓点水。
欲离开的手腕被抓住,睁开眼的男人摩挲着手里细嫩的肌肤,微笑,“笑儿,女孩子啊,如果真那么讨厌一个男人的话,记住,不要去反抗他,才是让他远离你的好方法。”
象个宠爱自己妹妹的大哥哥一样,大越王朝的皇帝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松手,“去休息吧,笑儿,明天还要赶路。”
海棠如逢大赦,立刻连滚带爬的滚出,偏偏在出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男人靠在榻上,手托着下颌,正在看她,满把漆黑乌发衬着额头一丝红艳,让她的脚步犹豫了一下。
啊,好纠结……虽然自己被吻了还吻了他,但是到底还是自己兔子蹬鹰害他受伤的。好吧,显然其实他受伤是罪有应得。
不过这就好比领着工资啥都没干还把你老板k了满头包一样么……
于是乎海棠姑娘默默转过身,站到她面前,“……需要我帮您包扎吗?”
萧羌怔了一下,看着面前脸上写满不情愿的女孩子,忽然便笑了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挥手,“不不,真的不用,卿去休息吧……咳咳。”
到底哪里好笑?
海棠翻白眼,转身去外面寻来药箱,放在他面前,转身离开。
身后继续传来男人抑制不住的笑声。
海棠一肚子委屈郁闷的向楼上走去,在走廊尽头看到了萧远,萧远向她行礼后递上了一方小小的盒子,里面是非常精致的一个用芦苇编成的小草鞋,大拇指指节大笑,却连绣花等等纹路都有,萧远道:“这是儿臣在路上买的,觉得母妃可能会喜欢。还有一个要送给沉母妃,请杜母妃和儿臣一起上去好吗?”
海棠点头,把玩着这东西慢慢走了上去,两人在沉寒门前站定,海棠刚要敲门,门忽然被从里面推开,一道急速掠了出去!
海棠厉喝一声,“谁!”
厉喝的同时,萧远眼疾手快的把海棠迅速朝墙角一推,自己闪身到了门边,早有龙神卫冲了过来,几个人护住萧远和海棠,一部分去追破门而出的那人,一部分冲入沉寒的房间查看,拖了沉寒就出来。
海棠一把扑了过去把沉寒抱到怀里,把她带到自己房间,上下一顿拍打之后,确定沉寒没事之后,才想起来要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沉寒面色苍白,浑身在细弱的颤抖。
可怜的娃,看被吓得。“怎么了?”海棠递过热茶,沉寒接过热茶,手一抖,几乎洒了自己一身。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勉强笑了一下,无色的嘴唇微微颤抖。
萧远也进了来,他屈膝半跪在沉寒身边,仰头望着她,却没说话,沉寒察觉到是萧远到了自己身边,看不到的明眸准确的凝视向萧远的方向,又勉强笑了一下。
小少年漂亮的眉毛皱了起来,他把手放在沉寒裙边,低低的道,“现在没事了。”
萧远的安抚似乎起了作用,沉寒点点头,放松的靠在海棠怀里,就着海棠的手,小口小口的喝进去。
过了片刻,沉稳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萧羌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可以进来吗。”
第十四章 兔子蹬鹰(4)
海棠脱不得身,应了一声,萧远站起来恭敬肃立,萧羌推门进来,沉寒听到萧羌进来,一手还抓着海棠的衣袖,人就扑到了萧羌怀里,带得海棠一个趔趄。
摸着沉寒的头发安慰,萧羌转头去问侍卫,侍卫摇摇头;来人轻功极好,虽然已伤了他,却还是让他逃了。
“也许是盗贼吧。”侍卫下了判断,萧羌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转头询问沉寒,沉寒的回答是半夜觉得有人站在自己面前,她刚要叫,海棠就敲门,把那人惊走了。
萧羌点点头,吩咐侍从用屏风把房间间隔起来,让沉寒和海棠睡在一处,,他坐在床旁小几旁,把萧远抱在怀里,给他讲今天抄回来的账册上的奥妙。
海棠放下床帐,也没宽衣,打算和衣而睡。
在睡前,头又晕了一下,她想了想,大概是上次转轮王的药力未清,最近又忘记继续吃萧逐给的清毒药了,便从怀里拿出玉瓶,倒出一粒来塞到嘴里。
也别说,皇家的药就是好用,一颗塞下去,脑袋里的淤塞立刻轻了好多,几乎都有点儿神清气爽起来。
萧羌看到她吃药,问了一句,“笑儿,你在吃什么?”
海棠伸出一颗头去,摇了摇玉瓶,“平王殿下给的药。”
萧羌伸手接过,倒出来一颗闻了闻,眉毛轻轻舒展开,嘴角带的笑软腻了起来,他把药瓶还给海棠,笑道,“小心收好。”
海棠不明所以然的睡下,刚躺下,沉寒就整个蜷缩了过来,小小的象只小奶猫一样。
她还在颤抖。
是吓得太狠了……还是……另有隐情?
海棠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个,但是随即甩甩头,算了,别人的事情不要胡乱猜测比较好,她自己的事情才比较烦好不好啊……
海棠叹气,她这算不算遇尸不淑?本来以为小小一个永州司马的孤女应该身份单纯,结果却每个人见到她都拿“笑儿,你莫非真的忘了我”当打招呼的口头语。
想也知道,如果杜笑儿真的普普通通,怎么会惹上史飘零,让沉冰这个异国亲王甘冒奇险入宫找她?
杜笑儿的身上必然有什么绝大的秘密。
难道杜笑儿真的是把沉冰那个粉嫩小正太先o后x,再o再x,然后抹抹嘴巴入宫了?
诶……饶了她吧好不好啊……
算了,既然都这样了,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吧,反正到底有什么她也不知道,自然也做不出来相应的防范,只知道目前大概哪方都没有立刻杀了她的意思就好。
想着想着,倦意渐渐掩了上来,她闭上眼睛,慢慢睡去。
海棠醒来的时候,是在颠簸的马车上。
“……”她茫然的睁开眼睛,看着马车顶上油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