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看着窗外,嘴角带着清澈的笑意,“嗯,那便叫做戒色吧——”
一旁的戒离和叶微空嘴角不可自抑地微微抽搐了下——
于是,明微大师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弟子终于确定,十三岁的崔瑾,法号戒色。
……
在让小二给崔瑾买上几套干净的新衣之后,明微一行人继续出发——
经过二十多天的行进,终于看到了京城的城墙。
明微眯着眼看那巍峨雄浑的城墙,心中微微有了些沉重之意,这次来,是要调查戒晴的死因,那个原本健康的男子,究竟为何,丧生于此?
他看着天边绚烂如火的晚霞,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路上,他和叶微空倒是逐渐建立了些交情,叶微空此人真可用得上惊采绝艳来形容,不仅文采斐然,武功卓绝,琴棋书画皆非庸手,并且精通药理,明通佛道——虽然,这个世界并无道教,但是以前的叶孤城明显是知道的,明微心中感叹,也只有这样惊采绝艳的人,才配使用那让人惊艳到极致的——“天外飞仙”吧……
傍晚的东都显得极为热闹,两市未闭,各种小贩匆匆而过。明微他们进城的不远处就是京城的东市,黄昏时候正是繁荣之时。
明微看着车窗外的暮色,听着耳畔嘈杂的人声,轻笑道:“京城果然是京城。”
叶微空支着下颚,长发顺着肩膀垂下,目光冷淡,“今日刚好半月一次的集会,东市西市都要到夜半才闭市,此时自是热闹——”
正说着,前方一阵尖利的哭声响起,倒是吓人一跳,戒离刚刚把车门打开,便见一个人影朝马车撞过来,叶微空直起了身子,心中微微一动,就在那一瞬间,旁边的明微已经冲了出去——“蹑云逐月”的速度是极快的——他冲出去之后,双手一揽,一个旋身,就稳稳地落在地上,僧袍飘然,冷若御风。
这倒是很有英雄救美的架势,可是他救下的是一个两鬓苍苍的老翁。
“老伯,你没事吧?”明微问。
暮色里这个穿着白色僧袍的年轻男子笑容宛然,一双眼睛流光溢彩。
老翁愣了愣,才醒悟过来,这时候那边已经跑过来一个满脸泪痕的少女,少女面若桃花,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倒是十分漂亮,不过此时看来面容愁苦,惊慌失措——在看到救下老翁的是一个面容清俊的僧侣之后,她却忽然“扑通”一下跪下,“大师——大师,救救若薇吧——”她跪下的时候忽然看到明微僧袍角上那朵金灿灿的莲座,刚刚求救的声音忽然停住,她似乎受到了惊吓,眼睛瞪得大大的,连眼泪都止住了——
“大、大师——”她说着,“居然真的是大师!”她磕下头,再次喜极而泣,“佛祖毕竟没有抛弃若薇——”
正在她哭泣的时候,那边已经怡怡然走来四五个男子,为首一人白面高冠,衣着华丽,后面跟着一个黑脸微须的男子,再后就是三个看上去跫然大力的壮汉了,他这缓缓而来,看到少女伏在一个白衣僧人面前呜呜哭泣,冷哼一声,漫步上前。
他手中扇子一合,拱手行礼,“大师有礼。”他见明微样貌不凡,气质清雅,倒也给了几分尊敬,但平时跋扈惯了的样子依然让他带着习惯性的倨傲。
“大师是哪家寺中僧侣?家父与京城附近寺院都还算相熟,不如大师上我家中吃顿素斋,想必我父见到必然十分欢喜。我家就在明衣巷尚书府中,还望大师——”
“不用,我对素斋并不感兴趣。”明微淡淡说,“尚书府么,想来阁下就是尚书府的公子了。”
“区区不才,本国尚书大人正是家父。”那少年公子看上去有了些得意,眉角眼梢都带上了骄傲。
而此时马车门内软帘上忽然出现一只雪白纤细的手,十指尖尖,手上肌肤凝脂如玉,单单看这一只手,就知道车上绝对是一个绝色佳人,那少年公子一双眼直直看着那只手,怕是已经忘了跪在地上的那个少女。
软帘揭开,却是叶微空凝面而下,一旁锦瑟露出半边脸庞,眉眼素淡,却仍是倾城之色。
那少年公子目光极其无礼地盯着锦瑟看,却忽然觉得周身寒意袭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才看到一旁叶微空一双皎若寒星的眼睛。
“你是何人?”他显得有些恼怒,这样的绝色佳人,在此人车上,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怕得罪于人了——
叶微空却不语,手中一剑刺出,就像是白云外的一阵风。
但这一剑却凌厉锋寒!
明明是随意的一剑,轻灵流动,却偏偏让人感觉是怎样都无法躲开的一剑!
少年公子“噗通”一声跌在地上的时候,满额都是汗迹,面色如土。
他从没有一刻感觉离死亡这么的近,那种寒锐的杀气,仿佛凝成实质,刺入他的内心。
而那边,他的三个保镖,面相狰狞的大汉,已经呻吟着倒在地上,就在叶微空出手的一瞬间,明微也出手,他见那三个壮汉手臂上鼓起的肌肉就知他们的力气必然不小,想必刚刚那个把老翁扔来撞马车的就是他们无疑。
明微出手时仿佛周身金光闪动,金色劲气环绕,倒真如金刚在世,面色沉凝,那道道金光就如佛光普照。
“龙爪功”的“捉影式”、“捕风式”、“守缺式”连用,不过瞬间,那三位看上去极强悍的大汉就倒在地上,其中一个甚至早就昏死过去。
这三位并未无名庸者,甚至在江湖上也久负盛名,这才被尚书大人找来保护自己的独生儿子,但是就是他们三人,在明微手上一招都走不过。
连叶微空都微带诧异地看了明微一眼,明微双目温和,单手收于胸前,只行一礼,依然是那个白色僧袍,翩然清俊的和尚,只是刚刚动武时那道道金光,让他看上去更加似佛下凡。
周围百姓都悄然无声,怔怔看着这一幕,待有人看到明微袍角上的金色莲座,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就是南弥寺的白衣圣僧,难怪了——于是,看向明微的眼神里也带着某种狂热的神采。
白衣公子坐倒在地上,虽然面色苍白,却依然磕巴着说道:“你们——你们不得如此无礼,我——我父亲必然不会放过你们!”
叶微空收剑而立,居高临下的眼神如神仙中人凌然锐利,“你这种人,本王还不愿脏了我的剑!你父亲,哼,明日间让你父亲到明王府来找我吧,就说我——明王叶微空和南弥寺明微、戒离两位大师必然恭候驾临!”他转身离去时又回首说道:“如果令尊忘记,不要怪本王亲自上那尚书府去!”
那少女与老翁却呆呆看着事态发展,直到明微吩咐先将他们带到明王府去,才让他们随之离去。
待那辆比起一般样式要大上好几倍的马车渐渐远去之后,地上的少年公子才被那个黑脸微须的仆人扶了起来,叫了几个人拖上那三个壮汉,才灰溜溜地离开了——
但走到离那地不远的一处宅子中,那少年公子却褪去了刚刚的倨傲轻浮之色,他嘴角带笑,弓着身对宅子内坐在帘子后的人说——“事情很顺利,已经办妥。”
帘后那人轻轻放下手中茶杯,一声轻响之后,他轻笑着说,“你做得很不错,不过,那三人也太没用了些,这次,那个明微,倒还真是个麻烦。”
“是的,柯家兄弟是东北赫赫有名的高手,虽不是绝顶高手,在江湖也能排得进前百之列,在他手下走不过一招——而且,那明微的招式很奇怪,似乎可以劲气外露,似金色佛光,十分奇怪。”那少年公子在叶微空剑气胁迫之下,还能看得到明微出手时的样子,可见绝非之前表现的那样无用之人。
帘后那人笑了起来,似乎非常愉悦——“那明微越厉害,我就越高兴,反正,他并非我的麻烦,如此甚好,甚好,哈哈!”
他大笑着,起身从帘后密道离开,帘子微动,只隐约间显现一片明黄的衣角。
京城风云起,雨声霹雳急(二)
京城的明王府自然还比不上云州的明王府,甚至在整个京城来说,都算得上低调。
京城有一条巷叫明衣巷,总让明微想起历史上的那个乌衣巷,叫是叫做巷,其实却是京城最精致华美的一条街,住在这条街上的,都是锦国的当朝权贵,锦国人都以能住进这条巷子为荣,在明衣巷的那头,就是巍峨雄浑的皇宫。
锦国的皇宫明微没有见过,当他在夜晚站在明王府的屋脊上远远看去,看到的是一片明黄与朱红的建筑,比起前世他在北京看到的故宫,规模要小上一些,不过也足够有皇家气派。
叶微空轻轻一跃跳上屋脊,站在明微的身边,“看什么,皇宫?”
明微转首一笑,“是啊,皇宫。”他修长的手指指了指皇宫的方向,“没有见过,总有些好奇的。”
“以第一次见到皇宫的人来说,你太平静了些,怎么,南弥寺也是这样一般大么?”叶微空的口吻淡淡的,看着夜色下朦胧的皇宫,今晚的月色不错,月光笼罩下的皇宫显得更巍峨耸立,端正高贵,自有一种令人崇敬的威武之气。
明微摇了摇头,“没有。”他想了想,似乎有些不高兴地说,“南弥寺嘛,多半也是别人没有去过,总之我觉得那里很痛苦,弯弯曲曲地跟迷宫一样。”他眯着眼看向不远处的皇城,“不像这个这么方正,皇城是有皇家刚正之气的,南弥寺只是一个佛寺,哦,不,其实不是一个佛寺,而是大大小小的佛寺密布在一座山上。你知道的,佛寺都很相似,所以我在那里总是迷路。”明微的口吻带上了些无奈和怨怼,旁边的叶微空哑然,几乎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白衣圣僧总是让人琢磨不透,似乎通明直爽,一眼即透,又偏偏笼着那么多层的迷雾,让人看不清晰。
明微见叶微空不说话,又回头道,“有时间你也可以去南弥寺看一看,其实那里很有趣。”他又笑得眉眼弯弯,每次他这么笑的时候,叶微空就觉得他身上的快乐弥漫开来,那是一种天真纯然的明快,让人心生愉悦。
不管怎样,和明微呆在一起,并不是一件无趣的事情,他不像是一般僧侣那般沉默祥和或是肃然严谨,明微是跳脱的,笑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那样让人欢喜的明悦,就算是不笑的时候,白衣俊颜,黑眸幽深,仿佛白莲微绽,亦是令人享受的。
明微和叶微空静静站在明王府的屋脊上,夜风轻轻,在夏日的夜晚让人感觉尤其舒适。
“呐,叶孤城,你也是前世记忆未丢的人,对不对?”
叶微空没有答话,月色极好,他淡淡开口,“此风此月,若是有酒,就更好了。”
明微一声轻笑,忽然递过来一个酒壶,叶微空眉间一蹙,他未曾见刚刚站着的明微手中有酒,更何况,他那飘飘凌然的僧袍里,也不见能有藏酒的样子,可是他却一翻手,就拿出一壶酒来,若是旁人见了,必然觉得惊世骇俗,就算——就算他叶微空,也惊讶了一下。
明微看过来的眼神却坦然地很,“‘三春竹叶酒,一曲鹍鸡弦。’产于汾阳的竹叶青,想必城主也听说过。”
叶微空伸手接过精致的酒壶,闻了一下那弥漫的酒香,“不错,正是竹叶青,是汾酒中的上品。”
明微笑了起来,“就知道这种东西这个世界也就只有城主懂。”他在屋脊上坐了下来,手撑着下颚,嘴角带着惬意的笑,“这个世界的酒啊,简直淡的没有味道,呐,叶孤城,来干一杯吧。”他的手中也拿着一壶和叶微空手中一样的竹叶青,仰着头看向叶微空。
叶微空也随之坐下,他呼出口气,嘴角也带上了淡淡的笑意,“我尚是第一次像这样坐在屋顶。”
“哦,没有关系,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明微笑着,拿手中的酒壶碰了一下叶微空手中的,自壶口喝了一大口酒。
叶微空看他一眼,“你倒是真的不忌酒肉。”
明微忽然表情肃然,带着高僧的严谨之容,“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他又喝了一口酒,笑道,“我这句话才不是白白说的,吃了肉,自然是要有酒的。”
叶微空不再说话,喝了一口壶中竹叶青,芳香醇厚、柔和爽口,酒液在唇舌间滑过,留下余味无限。叶微空并不嗜酒,与友小酌本是愉悦风雅之举,不过曾经那个白云之上、一片孤城的叶孤城,只有一个朋友,那便是陆小凤,只是陆小凤有很多朋友,他可以找到许多人陪他喝酒,许多人中决计没有叶孤城,而就算是陆小凤,也是不敢和高高在上的白云城主拿过一坛子酒喝得烂醉如泥的。
一个人喝酒未免太过寂寞,叶孤城不喜。
而此时的明微,已经由坐在屋顶之上改为躺在屋顶之上,他微微闭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