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六年六月,我的耐心耗尽,终于设了杀局——王皇后和其母柳氏在宫中大兴佛道,却被发现厌胜之事,这自古就是皇家大忌,其母被逐,其舅被罢。至此王萧两家的权臣全部落马。十月,王皇后和萧淑妃被废为庶人,关在冷宫里。
作者有话要说:乖扬更新,你们不要霸王啊,就快结文了,可以从头看起了,嘻嘻嘻。。。
☆、第九十七章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
永徽六年十一月,当今圣上颁旨,立昭仪武氏为后。
盛大的册封典礼,普天同庆。
我穿过肃仪门,身后正红的凤袍曳地,文武百官及蕃夷酋长朝于此。我一步步在仪官的牵引下,穿过正阳门,一步步登上唐宫的阶梯,阶梯的顶端是我的夫君——大唐的皇帝在等着我。
然而,此时,我却想起了,曾有一个人要我嫁给她。而我说好。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一身红色龙袍的李治笑意满面牵过我的手,带我转身,脚下芸芸众生全部拜倒。这山呼的朝拜声中,可有人知道我心里所想?
我在想:如果此刻是在楼兰,而身边是那个爱穿白袍子的人,该多好。
这一切都不可能再有,就是因为她,因为他们。
我进了冷宫的暗室,阴沉着脸,凤袍在这阴暗的地方反而更显华丽。
白小婉在一旁禀报:"娘娘,五个月以来,废后和废妃都关在暗室里,关在一起,不曾见光,不曾见人,不曾有人和她们说话,只每日从小口丢些干粮进去。只是。。。。。。"
我扬眉,接道:"只是皇上来过?"
白小婉惶恐点头,她如今也怕我了?我温声说:"小婉,没有人和她们说话,可她们和人说过话,皇上怎么会想起来这里?"
我就说李治怎么会无端问起这两人,原想着关她们半年,等尘埃落定,局面稳当,李治的情份也淡了的时候,想怎么处置都是随心所欲,可如今。。。。。。
以为这样我就不敢把她们怎么样了?笑话!我如今是大唐的皇后。
白小婉扑通跪下,道:"娘娘,是奴婢御下不严,那淑妃旧日的宫人混了进来,捎了话去给皇上,那时皇上正在看。。。。。。看许王。"
我哼笑:"都还很有本事,想让皇上见谁皇上就见谁。小婉你起来吧,这怪不得你,谁叫她们树大根深,心思又不曾断呢?我们进去看看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
我微笑着进去,看着倚在角落形同废人的两个女人,王皇后见有人来,手脚并用爬到近前,说:"明空,你终于来了,你要救我,我和这个贱人不一样,从来没有害过你。。。。。。"她的手抓上我的红袍,看得清楚以后愣住了。白小婉喝道:"见到皇后娘娘竟然还敢无礼?"
王皇后愣了半晌,另一个角落里发出冷笑:"天啊,皇后姐姐,哦不,废后姐姐难道还指望出得了冷宫、恢复后位?我告诉你,皇上那天的泪是为我流的,我还有一个皇子两个公主,皇上宠爱我多年,这个妖女不过仗着和我几分相似。皇后?就凭你也配,不过是先帝的一个才人,残花败柳。皇上他只为我而伤心流泪,你算什么东西?"
白小婉喝道:"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凭你命好,长得像我们娘娘几分,得了够多不该你得的了,还不知谢恩!"
淑妃咆哮,状若疯癫:"我早晚还是会离开这儿,我找来的七彩蜈蚣又怎么样!可惜没有毒死你。。。。。。"
七彩蜈蚣。。。。。。滔天的杀意在心里澎湃,冰凉的心仿佛不噬血不快活。看来萧淑妃撑不住了,只一心求死。
王皇后哀求:"皇后娘娘,那件事全是萧淑妃做的,和我无关!求娘娘莫要迁怒。"
"噢?那妹妹来告诉我,萧淑妃如何知道江夏王曾中过那种毒?你说实话,说出来,我就饶你不死。"我循循善诱,却屏息,只要她说出姐姐,只要她说出姐姐我就要她不得好死!
谁说我的天真都没有了?你看,我还期待,有一丝期待姐姐和这些无关,一切都是她们从别处知晓。
王皇后说:"是武顺!我亲耳听见明则她对淑妃说的。。。。。。";
我瞬间被冷冻,我一脚踢开她抓着我的袍摆的手,冷道:"我姐姐?你被关了半年,从前那些优雅和聪慧都关没了么?说出这么好笑的谎话,叫人轻贱!"
王皇后的眼神绝望而怜悯:“原来你也是个可怜人,连真话都不敢相信……”
杀意铺天,我觉得自己快要裂开。可是最近,只有在我杀意满胸的时候,我竟然才能贴近一点曾经的温暖。是啊,高句丽的战场上杀意漫天,我却觉得那时候是温暖的。少时南英舞剑的时候杀意漫天,我却觉得那是我一生中最想留住的时光。
一个小宦官悄无声息地走到我跟前,低声说:"皇后娘娘,奴才知道一种刑罚处死刑犯,死时无痛,称为';醉骨';,因为刑犯死时已醉。"
我看了他一眼,好清隽伶俐的一个孩子,说:"好,毕竟曾是皇上的后妃,死时无痛好得很。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来俊臣。"
我闭目静静点头:"好,来俊臣,由你主掌,令二妪醉骨!"
来俊臣低头说:"皇后娘娘,行刑得场面不大好看,未免污了您的尊眼,娘娘可到外间等候,刑犯被行刑之后好几天都不会死……"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我听了指尾还是一颤,狠下心说:"好!"便转出门去。
我在暗室外面听着她们声声哀嚎,撕心裂肺,看着小太监们进进出出,搬搬抬抬,我不敢细听,不敢细看,也不敢离去。
直到来俊臣出来向我禀报:"娘娘,两个犯妇已被剁去四肢装入放了陈年老酒的酒瓮。"我扶着白小婉不住地呕吐起来,来俊臣大惊,忙一头跪倒。我吐到胆汁都吐光,直起身子,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水漱口,虚弱着说:"你无罪,起身。记住,不准让她们死。"
脚步虚浮地离开了冷宫,我竟不敢去看她们一眼。在回宫的路上,我一再想:究竟是我要杀了她们,还是她们杀死了我?
晚上,李治拢了我在怀里问我:"明空,你冷吗?为什么在发抖?"
我抱他:"皇上,天太寒了,我不喜欢。"
李治拍拍我说:"明儿朕就叫人用椒泥把墙涂了,大概会好一点。"
拖到第五天,来俊臣来到我宫里,那天是今冬第一场落雪,纷纷扬扬,无止无休。
来俊臣请示:"娘娘,是不是还要继续为两个犯妇续命,如果娘娘还要她们活,可能需要抬出来清理伤口。"
我疲惫地摆手道:"你跟着来,本宫去请旨赐死她们。"
我进去御书房的时候,李治愣了下,这四年以来我从没有来过从前天天都会来的御书房。他让大臣们散了,只静静对着我,等我开口。
我忽然就此跪下,说道:“皇上,臣妾请求皇上降旨赐死废皇后王氏与废妃萧氏,望陛下恩准。”
李治没有来扶我,没有看我,他看着门外的飘雪,忽地笑说:“明空,已经九年了,你一定不记得,那一年一场雪,我就坐在那张桌子前。你从风雪中走来,进门的时候你掀开雪帽,门口漫天风雪,一树红梅,那一刻我看见你的眼睛,那么纯粹,悠远,不解尘世风情,我的心跳得很快,就在想你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处处针对我呢?我就是那一刻确定了自己的心意的——我那时想自己一定是爱上了一个雪中的精灵,她不属于这世间,而我要强留她,什么代价都可以付。”
我跪在地上,听他声线沉沉,思绪邈远……原来那时候的我是另一番模样。我抬头问他:“那么陛下如今失望了吗?”
李治终于低头来看我,说:“是朕让一个精灵跌落凡尘,你若为朕动了凡心,朕便什么也不在乎,精灵、仙女、妖女、魔女,是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你还是你,明空。”他对我伸出手,宽大温厚的手掌。
我吸气,认真地把自己的手交在他手中,他把我拉起来,抱在怀里,叹气:“准,明空,只要是你要的,朕都准。”
我手里握着他给的圣旨,一步一步踏雪而去,往冷宫去——去结束他的结发妻子和宠爱多年的女子的性命,他亲自写的旨。我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深情到何种程度,无情到何种程度。
王皇后死的时候说:“陛下隆恩,明空承恩,祝你们能百年归好,我死了也好。”
这个世家出身的女子用她最后的优雅证明了自己的一生,我虽然恨她,但也钦佩她。可王氏却注定要败在她手上了,因为她不好运,要与我为敌,所以与李治为敌,而李治是当今天子。
萧淑妃用最后的力气破口大骂:“你这个妖妇,狐媚惑主,鼠辈行径,若有他生,愿生我为猫,阿武为鼠,生生扼其喉……”
我并不怕她,可我终究害怕她的死法,从此开始讨厌猫,宫里今后几十年便禁止养猫。
这一场传世的后妃之争终究是以我的胜出而告终,可是我却知道自己输掉了什么,可是我又怎么会在意?等我把他们一个一个地都送走,也就轮到我自己。
次年,显庆元年正月初六,太子李忠被降为梁王、梁州刺史,而宏儿以嫡子之尊被封为太子。爹爹也受到追封——司徒,赐爵周国公。十一月初五,我生下了我的第三个儿子显儿。自莹儿夭折以后,我对贤儿和显儿都显示出了相当的漠然,我对李治说,我不能过多的爱他们,莹儿的死几乎掏走了我的心肺。李治表示理解,所以作为父皇他给了他们很多关爱,而且他对于我比之照顾皇子更愿意陪伴在他身边,辅佐他处理政事,很是欣然。
他表现的对我的用心一无所知,可是我却觉得他什么都知道,有时提到长孙无忌的时候,他甚至带了些无奈和悲悯的语气。
我心急除掉长孙无忌,而且对李治毫不避讳。然而自魏晋南北朝以来,皇权不振,世家大族一向把持朝政,到了本朝,陇西的贵族阶级更是势盛,我一时更是奈何不得长孙无忌。他是李治的亲舅舅,佐命元勋,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首辅两代帝王。可是我有耐心,我要他死,或早或晚。
作者有话要说:我总觉得李治的爱太沉重,终究是因为他想要不该是他的东西。
☆、第九十八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沙漏声滴滴,我阖目,淡淡地问跪在下首的来俊臣:“来俊臣,你告诉本宫,你和中书令、检校吏部尚书来济是什么关系?”
来俊臣稳稳当当的跪在原地,连神色都未变,他恭敬但无卑微地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来济是奴才的父亲。”
我也不动声色:“噢?那你父亲是长孙无忌一党的首脑,你为何会来内宫作内侍,还为本宫残杀了废后和废妃?”我虽然问的是紧要的话,但我并不十分关心结果,只不过给他一个机会来表白自己而已。
身居高位的父亲有个儿子作了太监,里面恐怕牵扯了一段辛秘和仇怨,只要能为我所用,我才不在乎他是谁的儿子。
来俊臣叩首:“娘娘,来济虽是奴才的生身父亲,可是他从未尽过一日父亲的责任,相反他和奴才有血海深仇。奴才母亲出身烟花,原是名动秦淮的清伶,仰慕来济风姿,委身跟随,最终不过生下奴才,于世间飘零,奴才受尽世间饥寒苦楚、辱骂殴打。奴才十二岁那年,母亲被来济的夫人发现,来济无动于衷,任他家主母将我母亲当街羞辱责打,我母亲含恨而终。而我没有活路,所以只能进了内宫做内侍。奴才与他有深仇,若娘娘能助奴才叫他家破人亡,奴才愿为娘娘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我心里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我们都是靠着仇恨活着的人吗?如今我高高在上,他卑微在尘土,我却想要改变他的命运。
我温声说道:“本宫清楚了,来俊臣,本宫需要你为本宫做事,事成之后,本宫许你重任,让你不再被人踩于足底。但此事,你须得以身侍仇,才能帮得了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