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点,差一点就没命了。他急促的呼吸着,不知如何是好。跟随了完颜洪熙这么长时间他怎么会不了解完颜洪熙的为人?对他有用的就是千般好,但如果没用了就会弃之如敝屐。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那个私底下来见他的白衣男子,那个人笑着说过,“你真的心甘情愿的为三王爷卖命一辈子?说不定下一刻要你命的人就是你的主子。你认为这值得么?”
值得么?当然不值得。任慧愿意在一个多疑善忌之人身边用自己的命开玩笑?也许一开始的跟随是存着一步登天的奢望,但见多了争权夺利中的心狠手辣,向往富贵的心早已没有了最初的激情。若是可以抽身而退,与自己的家人远离是非比什么都好。但谈何用意?
紧紧的抿起嘴唇,下定决心一般,他做出一个决定,关系到他一生的决定。也许那个白衣人的话没错,赵王爷的确比三王爷更有胸襟和魄力。
“来人啊,把这些东西都装上车送到三王爷的地方。什么,不去?来人把这个不停王爷命令的东西压下去,给我仔细看管。我可是跟随了王爷的过来人了,王爷的心思有比我更明白的么?”
滚滚的浓烟中,檐椻高啄的穿山游廊轰然倒塌,烟尘弥散间,一对车骑压着沉重的马车驶向远处。
话说完颜洪熙急匆匆的赶到皇宫,一路上心神不宁,思前想后没有找出不对的地方,心下稍安。但下马步入巍峨的皇宫大门口,又不觉心神忐忑不安。到底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对于完颜洪熙而言,那个高坐于龙椅之上的男人先是金国的皇帝,然后才是他的父亲。天子一怒,何人能担当?
毕恭毕敬的跟着宫人走到皇帝的寝宫,稍稍整理的一番自己的衣着,才躬身请安,“儿臣见过父皇。”
完颜洪熙的声音没有引起反应,但就是因为如此才会不安,因为他确定金皇听到他的声音,而且还是金皇传召他而来的,那现在究竟是……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进来吧。”
完颜洪熙推门而入,恭谨的行礼。当他礼毕抬头时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完颜洪烈。
完颜洪熙死死的盯着完颜洪烈,看着他神态安然自若的站在金皇的下首,心中怒火交加,不由得出言嘲讽,“六弟真是有心了,这一大清早的就出现在父皇的寝宫。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勤快?”
“三哥多笑了,父皇日理万机,我们做儿子的平时没时间在父皇面前尽孝已是大不是。若是父皇恩典,我这个做儿子的恨不得日夜伴于父皇身边已尽孝道。我也是今日被父皇传召才会进宫的。三哥切莫多心。”
完颜洪烈言语真挚,言行守礼,既不失人子的真切又不失臣子的恭谦。相比之下完颜洪熙未等金皇发话就出口讥讽,已是落了下成。两人的言行落于金皇的眼中高下立断。再加上得到的呈报,这个逆子竟敢瞒着他作出这等忤逆之事真是罪上加罪。
但凡为帝为皇者,多怀奇诡缜密之心,岂不闻【卧榻之侧,难容他人酣睡?】即便是自己的亲儿子,但一涉及到自己的威严也是不容冒犯。只有一国之君才有资格享受他国供奉。也只有金国的皇帝才有资格收藏宋国的年俸。
“逆子,你还不住口!”金皇抬手把桌上的杯盏砸向完颜洪熙,茶渍洒落一地,杯盏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你这个不孝子,你还好意思在朕面前责怪六儿?你怎么有胆子敢这么做!”一手撑在座椅上的扶手,一手指着完颜洪熙,怒道“我还没死呢!你就有胆子私夺宋国的供奉,还派人私扣六儿的军饷,你知不知道因为粮草不足,六儿行军不利,差点留在战场上回不来?你是不是在多几日就敢逼朕退位让贤,自己称帝啊!”
“儿臣不敢,父皇,儿臣没有做过这些事啊!”完颜洪熙跪在地上,头抵于大理石的地面,冰冷的大理石使他身体一震,但金皇的话更是让他心惊。他苦苦的为自己辩解,“儿臣一向是忠于大金,忠于父皇的,怎么会作出这等错事?”完颜洪熙微抬头,看见扶着金皇的完颜洪烈,恶念一起,道“肯定是那起小人,看到儿臣得到父皇的信任,所以才会想诬告儿臣。”重重的在地上磕上两下,额头见血,双目含泪,道“父皇啊,我是您的儿子啊。我怎么会置您于不顾,置大金的江山于不顾。我是冤枉的。我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可能私夺宋国的供奉。更别说私扣军饷了。”
完颜洪熙扫了完颜洪烈一眼,再度向金皇苦诉,“父皇,军队一切事宜您都是交给六弟的。儿臣怎么也不可能插手六弟军队里的事呀?”垂下头,完颜洪熙的声音越发凄凉,“儿臣知道父皇喜欢六弟,心疼六弟,但也不能将六弟战场失利的原因归结于儿臣的头上啊。儿臣担不起这个罪名。”
一时间寝宫内静悄悄的,无人说话。金皇扶着完颜洪烈的手,坐回软塌之上。看着跪在冰冷地上的完颜洪熙,心中也有点不忍。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啊。但是摸到手边的奏折,想起被欺瞒之事,怒极反笑,“你说,你没干过这些事?”
“是,父皇,儿臣没有。”完颜洪熙低着头,不知道金皇的表情。没有听到叱责,还以为金皇已经相信他的说辞。毕竟他是金国为二的儿子,在没有确实的证据之前是不会轻易断罪的。进宫之前他已经让人把藏在山庄的贡品藏起来,哪怕是销毁也好,只要不落到金皇的手上,一切都不是问题。
“好啊,好啊,这就是朕的好儿子,大金的好王爷。真是太好了。”金皇边点头边感慨,他面带笑意,但眼中是一片冷清。看着如此的父皇,完颜洪烈心中明白,他这个三哥已经彻底的激怒了父皇。一个皇帝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和欺骗,恰恰现在跪在面前的三哥就是犯了这两项。死不悔改的结果就是被皇帝放弃,他的青云路恐怕就会到此为止了。没有皇帝的支持就算你有帝王术,屠龙道,胸怀经天纬地之才也是无可奈何。
“六儿,你把那份奏折给他看看。”
“是,父皇。”
完颜洪烈依言将一份奏折放于完颜洪熙的眼前,道“三哥,这是父皇让我给你的。”
完颜洪熙接过,看着完颜洪烈平静的面容,心中奇诡心思转动,在看到奏折上写的内容时眼睛豁然睁得老大。那点点的朱砂笔迹所记载的贡品和他藏匿在山庄内的分毫不差。这时听到 外面通传,“启禀皇上,先下搜寻的贡品已经找到,已经运入皇宫。”
奏折自手中滑落,完颜洪熙心底一片冰凉。
私扣贡品,罪同叛国,死罪。
有意亦或是无意
金都赵王府
几株梅花临水而植,旁称着碧绿如翡翠般的湖水,清新写意,淡雅出尘。一座蜂腰桥上,完颜语蓉款款的屹立于上,望着平静无波的湖水悠闲自得。偶尔间洒下一些鱼食,引得水底的鱼争相起波澜。
“到底是作鱼轻松一些,至少你们没有这么多的争权夺利,只是单纯的填饱肚子。”完颜语蓉轻喃,澄澈的眸子随着鱼群在湖水涌动的波纹漾起波澜。了然着,叹息着,无奈着,但不得不为。
纤纤玉手撑在蜂腰桥的石栏上,指尖抚摸着雕刻着双龙戏珠花样的石刻,打磨的光滑的石面传递给之间微凉的感触,似乎是想起什么,明眸转动,看向来人。
“小郡主,你好。”
欧阳克长身玉立,潇洒的踱向站立于石桥之上的完颜语蓉,经过了那晚的喝酒,他与完颜语蓉之间似乎进入了一个微妙的阶段,比常人更加亲密一些,但这种亲密又与家人之间的感觉有点不同。但欧阳克暂时还没有想法彻底的弄清楚这种微妙的关系,在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心之前,保持原样是最好的办法。
“小郡主的棋局真是精妙绝伦,这一场棋局完结,于公,勤王完颜洪熙永无翻身之日,于私,令兄对于王爷虽然说不上感恩戴德,但十八年的感情到底是比与杨铁心素未谋面的父子之情深上许多。这公私兼顾,小郡主是最大的赢家。”
欧阳克嗓音温雅陈淳,像是最醉人的葡萄美酒一般,泛着醇香。他嘴角微扬,尚未勾起笑意的弧度,就会有暖暖的笑意从他的眼角勾勒而出。他的眼眸看着悠然自若的完颜语蓉,带着一种审视,还有着自己也没有觉察到的温情。
“欧阳公子是前来笑话语蓉的吗?若是如此大可不必,我想爹爹哪里有许多大事等着欧阳公子你去做的,何必在此处陪着一个金国的郡主荒废时间?”
完颜语蓉莲步挪动,转身撑在石桥的栏杆之上,似笑非笑,意有所指“欧阳公子多次相助我赵王府就不怕……令叔父不好在东邪面前交代吧。”
“这……小郡主不必担心,我白驼山还不怕桃花岛。”欧阳克看着美眸中的潋滟波光,心神一荡,忍不住向前一步拉近与完颜语蓉的距离,鼻尖似乎已经嗅到特属于女子的芬芳。
“是吗?那欧阳公子对于这场棋局的看法如何?”完颜语蓉巧妙的玄身,不着痕迹的拉开与欧阳克的距离,似乎不习惯与男子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转移话题,躲开欧阳克的视线,正色道。
“小郡主是想考考在下?”欧阳克有些遗憾的回答,不过看着完颜语蓉不带笑意的眼眸也转而严肃起来。什么时候调情,什么时候正经,他欧阳克是分的很清楚的。经验之谈啊!
“纵观古今,无论是开国之君还是中兴之主,亦或是亡国之君,只要是帝王,都会有一个特点,【卧榻不容他人酣睡】,即便是今上也是如此。”欧阳克款款而谈,大有指点江山之意。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玄扇,神情潇洒。“小郡主不正是利用了帝王的奇诡之心,才布下这场棋局么?”
“你说的没错,欧阳公子果然明白。”完颜语蓉赞赏的看着他,这个男人真的很了解谋略。“完颜洪熙思谋宋朝贡品在先,暗中谋夺我爹爹地位在后,若是让他得到皇帝的信任,恐怕我赵王府永不得安宁。”完颜语蓉远目,看向天穹的云彩,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但是他是那种能人么?志大才疏!有野心无势力无谋略,若是真的让他登上金国九五之尊的宝座,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绝对是我的父亲。玄武门事变距今也不到千年吧?”
放在栏杆上的纤手攥紧,空灵的嗓音带着不应属于女子的残酷,“我不管他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只要他威胁到我的父亲,我就会立刻铲除他,不惜一切手段。我不仅要让他失去所有,还要让他成为我爹爹的垫脚石,助我的父亲在金国的势力更上一层楼。”
欧阳克默然,这种不惜一切保护家人的想法与方式他懂,在某些方面,他和眼前这位金国的郡主真的是很像很像啊。有母若无母,备受亲人冷落。这样一想,心中不免多出几分心疼。她本不该受这种冷落。
“完颜洪熙思谋贡品是真,但他还不是那种为了私利至大金国于不顾的小人。哼,但三人成虎,只要坐实了他藏匿贡品的事实,这暗中谋夺军饷不是事实也会变成事实。哼,我完颜语蓉的爹爹是让人设计陷害的么?这思谋军饷之事,我说是,它就会是。不要忘了,那些送进宫中的供品可是实实在在的。”
完颜语蓉的眉宇之间褪尽了不食人间烟火的飘逸出尘,取而代之的是如火焰般的热烈妖娆,许是如蔓莎珠华的残酷血腥。
“只要派人将完颜洪熙准备的奏折偷梁换柱,他就是自找死路,因为那份奏折是他派人递上去的。”完颜语蓉轻笑,似乎是说着微不足道的小事,全然不是扳倒金国王爷的政治博弈。
“至于他的后果,就要看我爹爹的了。是要他生,还是让他死,就在爹爹的一念之间。”完颜语蓉在栏杆上轻敲一记,她是故意的,故意说欧阳克听得。也许只是像单纯的发泄,也许是让他看清自己的为人。我完颜语蓉不是那种不是人间烟火的出尘仙子,在我的外表掩饰下存在的是一颗残酷的心,它染尽了鲜血,残忍血腥。你欧阳克虽是西毒欧阳锋之后,但你能像我一样可以为了自己的爹爹连自己的亲娘也算计么?纵然我从没有把那个女人看作是我的娘亲。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你的计划毫不保留的说给我听?为什么要这么……”勉强你自己?你应该是厌恶这些争斗和博弈的吧?
欧阳克话未说完,他知道有些话说出口就会改变很多事情,他只是复杂的看着完颜语蓉。他不懂,或者说他很难明白完颜语蓉的心思。她不像他身边的姬人,没有自己的想法,没有对于名誉财富的贪婪,只会争奇斗艳的讨好自己以获取他的爱恋。完颜语蓉就像是一朵血梅,可以高雅,可以出尘,也可以残酷,可以血腥。她可以是很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