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根神经,额边冷汗涔涔而出。他觉得自己就快要爆发了,忽然看见君无命站在一边,忙走近去,摇晃着君无命的肩膀,话音已经带着些不理智,“你说,会不会是千千喜欢上了他们那个新皇帝,以前的二殿下?”
君无命一惊,道:“不会吧,他们是兄妹啊。”
“兄妹,谁知道是甚么兄妹?!”云竣狠狠咬了牙,“原本他与千千就是相识的,千千还似乎颇为欣赏他……这一别大半年,谁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我的女人不肯回来……”他越想越怒,沉下整个脸来,原本俊逸倜傥的表情登时如雷雨将临的天幕一样铁青!
“少沁,冷静些!”
“你要我如何冷静!”他霍然在墙上狠狠拍了一掌,内力颇大,将那墙上壁画彩粉竟生生拍了许多下来,壁上也留下细细隙缝。却并未令他感觉到稍为好过些,而是依旧疾步在殿内徘徊。
君无命看着他这表情,心中也浮起一股陌生感——这样的少沁,他似乎不曾见过。
不……他是见过的……在那夜千千外出未归后,他也是这般表情。
一来,二去,都是为了她。
“为何,你这是为何?!”他暴喝一声,“难道你对我,真的就再没有一丝儿的留恋?”
和亲4
“难道你这么快就负了我们的约定?”
“我不信!我不信!我偏不信!无论用什么法子,我也要你回来!”
这般暴风骤雨的发泄了一通后,云竣方觉得好受了些许,却又觉得口渴了,方才的茶盏已被他摔在地上,他喝了声:“来人,拿茶水来!”
一位宫女颤颤惊惊地走过来,执起一个青花底琉璃花樽,内里的碧绿色茶水氤氲清香,他饮了一口,却冷冷喝道:“为何水如此凉?”
那小宫女吓得腿都颤抖了,抖索着道:“皇,皇上饶命,奴婢再倒一杯来……”
再一杯,云竣却又觉得太烫了,嘴唇似乎焦裂一般,怎样也解不了渴。
他刚要斥责那小宫女,却看见一双瑟缩着的眼睛,这目光,好像初次见面时,被他掐住脖子的千千一般,忽然令他心一软,便抬手道:“出去吧。”
那小宫女赶忙逃也似地出去了。
君无命看见云竣这样折腾了一轮,不由得低叹:“少沁你这样发怒,还不如想想办法,怎样把千千姑娘劝回来。”
“劝,能劝回来么?原本此次出兵,我就并不是真心想要打仗,只是除此以外没有其他法子能够让她回来啊!她最厌恶打仗,原本以为此次她非回来不可的……”云竣说着说着,语气中带了沉淀着的痛楚,却又有金石一般的坚定,目光寒烈交织,“好!丫头,我就要看看究竟你和我,谁能坚持到最后!”
很快,进度那边接到消息,胤国皇帝对那份冗长的礼单和边境线往北两百里的和议请求置之不理!
并且,不断地派兵在河阳城集结!
即使在一水相隔的大羿江阳,也能看到黑压压的军队,囤积在绥河一端!
洛驿心生愤怒——云竣,你要打,就打吧。
我的征西军,难道还怕你么?
谁赢谁输,还说不定呢!
然而,每次他想到千千再三强调的“不得有战乱”!又不得不将这个念头压了回去。
和亲5
毕竟,他不想让她伤心……
胤国的使者再次奉皇帝手谕来到金都,严明大胤皇帝要的唯一条件便是长公主的和亲。
否则,今夜三更,大军便将跨过绥河!
胤国的水军是有名的,水上征战的一系列水靠舟楫及可在船上使用的火炮等器皆是出自于最好的军工厂,水兵七八万。然而大羿亦不是毫无胜算,在绥河上两国交界地带有一个天然的“落霞滩”,易守难攻,且林木繁茂,易于埋伏。为了以备不时之需,洛驿已经暗地里调了征西军一批善于在草木中作战的精锐部队守在落霞摊,准备伺机给迈过绥河波涛的胤国水军一个下马威。
金宫金銮殿中,夜幕已降。
而洛驿,犹在沉思。
一名他最亲信的小队长急急跑过来道:“皇上,江阳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出动五十轮大炮,若是胤国贼子敢于踏进我江阳一步,非将他们轰到西天。”
“好。”洛驿笑了笑,心情却还是很沉重。
他不知道这样做,她会不会生他的气,从此再也不理他了。
然而,难道不可以有一点点私心吗……
此次,他并未告诉千千今夜三更胤国将出兵一事。
千千也不知那份礼单已被驳回,还在金都郊外的宅子里等待胤国皇帝的决议。
他将脑子里的思绪清理,淡淡问:“安冶,你家乡父老妻儿可安置好了?”
那小队长名叫安冶,此次被安排在江阳那边的火炮营,端的是凶多吉少之战。他答道:“臣膝下无儿,妻子与老父老母还在故乡。”
洛驿心中一动,问:“若是你有个什么事情,你妻子和父母谁人赡养?”
那安冶眼中忽然泛起泪光:“父母皆盼小人可以胜利归来,若是小人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他往前跪拜,“请皇上给小人父母妻子一笔抚恤金,让他们……可以安度晚年……”
洛驿心中一紧,有些酸楚:“准了。”
和亲6
缓缓地,他走在金都的小路上。
他忽然不想再骗她了,他想告诉她自己的决心——他不会放她走的,特别是……在昨夜,看到了一件东西之后……
她是他仅剩的希望,若是没了她,坐拥江山又如何。
然而,他几次叩门,千千的小宅院依旧没人应答。
过了良久,一个打着哈欠的小丫头来开了门,见到是洛驿,忙道:“公子,来找小姐么?”
“你家小姐呢?”
“小姐……睡了……”小丫头虽然这么说,眼珠子却不停在转动,显然有些害怕。
洛驿岂是常人,一看便知不妥,径自不理小丫头,朝千千房中走去!
果然。
房中,空无一人。
被褥叠的整整齐齐,桌上干干净净,放着一张纸笺,上面秀气的字体写着:
“二哥,我走了,我不能看见战争。对不住你的,来世再还。——皇妹千千。”
河阳城,已是黑云压境。
一座并不如何富丽堂皇的马车内。
“少沁,这次的军团分成五部,陆军,水军,骑兵,流动作战军团。”君无命坐在马车中,拿着作战图对云竣一一说明,“少沁?怎么了?”
云竣根本没有在听,一双漆黑却熠熠生光的眼眸投向广袤的夜空,光彩琉璃,面色苍白如玉,眉头轻轻蹙着,有些寥落又有些执著。
“少沁?”君无命又再呼,“你特意御驾跑到河阳来,难道一点对我方的布防都不在乎么?”
“有甚么好在乎的,反正羿国那帮草台班子一定挡不住大胤铁骑。”他满不在乎地撇撇唇,“我在乎的,只是她为何还是不肯回来,难道她作为长公主殿下,不在乎自己国家生灵涂炭么?”
说着,他的面色愈沉。
“若是千千姑娘不回来,少沁,你真得要一路打到金都,将她带回来么?”君无命小心地问。少沁一向是冷静自持,有谋有略的天生帝王,然而在只要和千千姑娘牵扯的任何事情,他似乎都失去了那种沉和与冷静。变得有些狂热。此时,他的眼眸中便是充盈了戾气,叫人不敢对视。
和亲7
“那有什么不可以?白骨成山,流血漂橹,朕不在乎,朕一点也不在乎!只要她能回来,只要她留在我身边!”云竣笑得有些疯狂,“只是,若是这样才能将她带回来——我也要好好地给她一点惩罚!”
君无命不欲再问,心中增添了几分紧张。
千千姑娘……
你究竟,为何不回来。
你是那样善良温柔,懂得体察人心的女子,按理说,你是不会这样看着你爱的人,因爱成狂的啊……
若是这一次他为了你,竟然置这世间一切与不顾……流血成河……
青史之上,又该怎么说他呢……
君无命心中,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三更,就要到了。
难道这场血与肉的大战,真的无可避免?
月上中天。
时已三更!
云竣端坐在马车内,听着更漏声到三更,面色沉肃,眼中大放光芒,这光芒一半流光溢彩,一半黑暗涌动,教人不敢逼视!
他薄唇轻启,带着些嘲讽和尖锐的笑容,冷冷道:“出兵。”
“皇上口谕,出兵!”
“皇上口谕,出兵!”
“皇上口谕,出兵!”
一层又一层,那肃杀的二个字,缓缓波浪一般,传了出去。
君无命闭上眼,心中暗自祈祷奇迹出现。
他并不希望看到战争……
可是,爱情,真的可以让人变成魔吗?
他看着旁边那个自小一起长大,从来冷静理性的好友。此时的云竣,竟然俊美得可怕!
他穿着黑底朱色龙纹衣袍,在这黑暗中,那龙似乎就要腾空而起,带着火焰,带着层层奇诡艳丽的曼珠沙华,与他一起战斗于天地之间!
此时,他的皮肤是珠光一般的白,眼眸分外妖娆,带着些不可测的魔性,竟似冰与火的融合,瞳孔缩成剑芒,一刹那,似乎竟有千万朵血红的玫瑰在他眸中盛开!
即使这刹那他的命令即将夺取无数人的性命,他看起来却还是美到可怕!
绝世的战神美人颜!
发如雪1
那是一种,为了爱可以焚灭一切的可怕!
却又神圣到无可侵犯!
……也许……
……有一天……
……这个世界……
……毁灭了……
我才能……拥有你在我身边……么?
我,不论青史是否留名;
不论悠悠众口如何形容,
不论这山无棱,江水为竭;
我都只要看到你,在我身边!
哪怕你的心走了,终有一天,我能唤回……现在我只要你的人,留在我身边!
除了我,无人能让你幸福!无人可让你开怀欢笑,恣意翩飞!
——为了这,我可背弃一切!
大胤的先行部队——水军,一万人,先行披着水靠,发动船只,朝漆黑的江中划去!船上,装载有火炮若干。
仲秋的夜里,水面已经有些寒冷。
吹来的风,也带着些刺骨的味道。
水兵们却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他们是大胤皇家的军队,是这世上无敌的!
皇上圣眷隆重,每个兵士的家眷都得以好好安置,他们身为军人,岂能有一丝的怕死?
火炮上膛。
兵刃擦亮。
战斗,就要开始。
对面,已经有了火光——大羿的布防军,也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大战!看这一场三十年未有的南北激战,究竟谁赢谁负?
就在这个时候,漆黑的江面上,忽然传来一道女子的歌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就要大战的河面上,怎么会有女人?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稍一不小心就是死无全尸,而且,还丝毫不惧地唱歌?
纳闷归纳闷,很快,他们就被那歌声吸引了——那歌声优美哀伤,带着一种绝世的苍凉。
“缘字诀几番轮回
你锁眉哭红颜唤不回
纵然青史已经成灰我爱不灭
繁华如三千东流水
我只取一瓢爱了解只恋你化身的蝶
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
我焚香感动了谁
邀明月让回忆皎洁
爱在月光下完美……”
“这是什么歌……”所有人心里都在想。
为什么,虽然听不太懂歌词,却被那种绝世的哀愁所致命地吸引住?
究竟,歌声里说的是一个什么故事?
发如雪2
兵士们,纷纷地红了眼眶。
似乎想起了,在家乡等待自己的妻子,若是等不到自己回来,她会不会一直到尘满面,鬓如霜?会不会直到化为望夫石,还是在无奈地等待盼望?
有几个年轻的,竟然淌下了泪。
虽说古来征战几人回,然而,又有哪个男人,不爱自己的女人?不希望与她白头到老?
“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
我焚香感动了谁
邀明月让回忆皎洁
爱在月光下完美
你发如雪纷飞了眼泪
我等待苍老了谁
红尘醉微醺的岁月
我用无悔刻永世爱你的碑”
那女子,还在唱。在这宽阔的河面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