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拗不过我,只好先去处理事情。他抚上我的脸,现在还很苍白的脸,我看见他的眼里满是痛惜和不安,我推着他,催促他离开。他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走了,在走出宫殿之前频频回头,总是看到我微笑的表情,还是狠下心,抛开不舍离开了。
我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鼻子一酸,刚刚一直忍着的泪顺着脸庞留下,流到我的心里去了。这泪不是为我自己而流,是为了他,这个深深眷念着我,宠着我的男人。我只是失踪了这么几天,就已经让他的情绪崩溃了。可我终究是要离开的,即使找不到要找的东西,我一样要走。那我还可以在他身边相伴多久呢?我不清楚。他满脸的倦容鞭笞着我的心,一个多月来,我第一次不想找到那条项链了。
自从我回来,夏拉的两只手就没停过。先是药,然后是补品,再接着是晚餐,弄得她手忙脚乱的。我慵懒地躺着,看她嘟囔着嘴,不知在抱怨什么,心下起了调侃的兴趣。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一副不满的样子说道:“夏拉,你是不是不愿意伺候我啊!臭着一张脸,不愿意就算了,我也不想对着你的臭脸。”她反倒是挺了解我的趣味,丝毫不当真,只是终于开口了。她扶着我,一口口喂我吃药,生气地说:“我在说那些没良心的东西,赫梯公主嫁过来,就不管不顾您了,只留下我一个人。”话没说完,就赶紧捂起了嘴巴,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我笑着安慰她:“没事的,我都知道了。”她好像很懂的样子,笃定地说:“小姐,您不用担心。王娶那个公主是做样子的,我在宫里这么多年,头一回看到王对一个女人这么好,您不会失宠的。”我没有解释,自己的失落并不在于此。在卡尔的身上,我知道了爱情和婚姻是不能混为一谈的,娶一个人并不意味爱她,这就是君王。或许,我更应该希望,他不要那么爱我,那么一切就不会这么不公平了。
听着宫外隐约传来的乐声,我不禁又想起了他。他现在一定还是一杯杯地灌自己,身边也许还坐着那位赫梯的公主。他一定在微笑,让身边的公主只一会儿便爱上了他。他的魅力总是这么大。也许他正盼望着宴会结束,我也是这么盼望着……
我只坐了一会儿,便昏昏沉沉地想睡觉。刚要睡下,熟悉的脚步声令我又撑着起来了。他回来的速度超出了我的想象,歌舞升平还在继续,他怎么就回来了呢?
他关切地扶起我,让我靠在他健壮的胸膛上。我的身体还很虚弱,发出游丝般的声音:“怎么这么快?还没结束吧。”他没有回答,只是更加拥紧我。我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他的声音:“我来哄你睡,你早点睡着,我早点回去应酬。”然后他自顾自地哼起了古老的小调,我第一次听到他的歌声,就像那暗夜里的星辰,光明温柔。我闭上了眼睛,静静享受着我们之间的温存,让它流淌在我的梦里。
过了许久,他看我紧闭的双眸,轻轻地把我放在床上,在我的额上印下浅浅的一吻,为我掖紧被角,安心地离开。他不会看到,我眼角的那滴泪,顺着我的弧度缓缓滑下,浸入我的发,然后消失不见了。
深夜里,宫外再喧闹的华宴,扰人的声音,也遮盖不住那间宫殿一角的呜咽声,似乎是对黑暗的哭诉,又或者是对明明确定的未来的不确定。
离开
我又休息了几天,终于找回往日的精神。早上迎着晨光在花园里活络筋骨,清新的空气让我禁锢了这么多天的身体舒畅不少。我正锻炼着,夏拉在一旁侍候。花园的另一边来了一个人,让我的下巴都快脱臼了。
廊道上走来一个温婉的身影,我定睛一看,居然是那天那辆马车里的女人。不过,今天的她仿佛更漂亮了,典型的近赤道国家的女人,黝黑的皮肤,乌黑的直发洗得发亮,薄削的嘴唇紧闭着,眼神里盈着忧郁。我想我大概知道她这么忧郁的原因。
夏拉凑近我,耳语道:“那是王昨晚刚娶的赫梯公主,叫马特洁妮如。听说她在赫梯的时候,是赫梯神庙里的神官,是可以与神对话的少女,在埃及和赫梯都很有名。王这次借着战胜的机遇要来了她,也算是对赫梯的羞辱。”可怜的女孩,被当作战争的牺牲品。那那个男人呢?应该是她的爱人吧,现在却已相隔天涯。
她的眼神定在我身上,我对她微微一笑,她满眼的惊讶让我有些不自在。幸好她还是个公主,倒也气定神闲地回了我一笑,继续走开了。我并不想与她多接触,毕竟我可是她不可告人的秘密的知情者,万一她不能容我,那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夏拉还在一边自说自的“安慰”我,我突然有一些累,就回去了。
到了晚上,天越来越黑,夜越来越深,我本已累得不行,只想早些休息,可是辗转难眠,胸口闷闷的,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我不安地起身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行囊里装着的东西也挺多的。
整理着,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结实的手臂缠绕在我的脖子上,离开时脖子上好像重了一些。我转过身来,正想给他一个微笑。可当我看到脖子上的东西时,我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用黄金精致打磨而成的链条,链上挂着一块耀眼的红宝石,闪着血红的光芒,迎合我此刻血淋淋的心。我愣愣地盯着我脖子上的项链,心里仿佛是在被凌迟,一刀一刀,好痛。隐约听到他温柔的话语:“这是我母亲的遗物,送给我最爱的女人,用项链捆住她。”卡尔的母亲,这就是你给我的诅咒吗?当我沉浸在幸福时,你的遗物把我从那样的温情中拉了出来,让我去承受这样的痛苦。
卡尔见我不说话,担心地问:“筱尔,你怎么了,不喜欢吗?”我的眼泪简直就要夺眶而出了。我忍住泪,抬头对上他眼中的温柔:“对不起,我要走了,对不起!”
他对我的话很不理解,笑着说:“你怎么……”
“你听我说!”我大吼一声。他被我的粗暴吓到了,愣在了原地。
我抚上他的脸,描着他的轮廓,轻轻地说:“对不起,我要走了,回我的家。谢谢你,从来没有人给过我这样的温暖,真的很感谢你。可是很抱歉,我要违背我的承诺了。我不能留下,不能陪在你身边。你母亲的项链不能捆住我,我必须要走。对不起,还要拐走你母亲的遗物。”
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那么哀伤,那么痛苦,他紧紧抓住我的手,滚烫地试图留下烙印。我不去理会手上传来的疼痛,只是望着他,源源不断的泪涌出。他泛着泪光的眼眸看着我,喃喃说:“你不要走,我不让你走,谁也不能带你走!”他失落地喊着,痛苦的声音撞击着我的心。
忽的,他的瞳孔放大,紧紧盯着我。我知道,我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威廉斯已经要带我回去了。我轻轻挣脱他的手,我满是泪的眼看得他的身影那么朦胧。我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印下最后的一吻,咸涩的感觉,不知是他的还是我的。
“卡尔,别恨我,好好照顾自己,再见!”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最后的一幕落在我的眼里,更让泪断了线。他的手还伸在面前,努力地抓着什么,入手的却是空气。我听到他最后撕心裂肺的呼喊:“筱尔!”周围的场景变换,跨越时空距离的不安再次袭来,却再也起不了作用。
卡尔,就让我把你永远记在我的心里,我真的对你动心了……
少女纤瘦的身影,就这样慢慢透明,慢慢消失,就在这个宫殿里,消失了。终于知道她当初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封闭的宫殿内,和她来时一样。她来了,又走了。即使深深的困惑埋在心里,只要她不走,宁愿不要解答。她最后的温柔还留在唇上,而她自己却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就这么走了。她会去哪里?无论是哪里,反正不是他的身边……
这个来自未知世界的少女,她匆匆的一瞥,从他身边走过,却已经带着年轻法老的心,回到了她自己的世界,留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在光影陆离中穿梭了许久,我终于接触到那片熟悉的土地,有我的家人和朋友。慢慢从火焰中走出来,泪已干,只剩不易察觉的痕迹。
看着爸爸妈妈担忧的眼神终于放晴,激动地抱着我。我伸手准备拿起那条现在有千斤重的项链,威廉斯开口说:“没事,先放在你那里。”我无力地点点头。
“筱尔,饿了吧!妈妈有准备晚餐哦!虽然这里才过了一天,但你……”我打断妈妈关切的言语,朝妈妈虚弱地笑:“我吃饱饭回来的。我累了,只想睡觉。”然后往楼上走去。
云洛裳靠近银思怀里,担心地问他:“筱尔好像哭过了。”银思温柔地安慰妻子:“没事的,筱尔她自己能处理自己的事,咱们就别插手了。”两人相拥着,也上楼去了。只留下威廉斯一人,他明朗的脸上有担忧,有无奈,苦笑着想:果然还是这样。
历史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满是卡尔琥珀色的双眸,清俊的侧脸,月光下温柔如水的眼神,侬侬细语,满满的心疼。然后是他最后的一眼,带着痛苦与心碎,看着我淡去的身影,在梦里,依旧痛得无法呼吸。倏地睁开眼,却是熟悉的房间,满是现代的气息,失却了古老的沧桑。看了看胸前的项链,暗夜里,血红的宝石闪烁着残忍的光。
酸酸地一笑,卡尔,我欺骗了你,所以你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吗?
又是一夜无眠……
当清晨的阳光射进房间来,投影在唯美的轻纱上,我迎来了时空旅行归来的第一天。昨夜的泪痕已干,昨日的一切已经过去了,无论我的心里有多少的不舍,多少的愧疚,千年时光已过,良人也化作尘埃,所有的都该过去,该消失了。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甜甜一笑。云筱尔,你回来了,要重新开始了!
我尽力让自己表现得开心,匆匆忙忙吃过早饭,就与威廉斯一同上学去了。虽然这里的时间才过去一天,可我对颜颜的思念却已积攒了月余,迫不及待想见到她。一路无话,威廉斯也显得很沉默。我振奋起精神,朗声对威廉斯说:“这次我做得很好吧!你还满意吗?”他抬起头看了我很久,以微笑应答。我心下觉得奇怪,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到了校门口,远远就看到颜颜挥动着她的小手,兴奋地迎接我。我待要过去,突然想起,问了威廉斯一句:“那个项链,就放在我脖子上吗?不用先拿走吗?”他只是摇摇头。其实我心底里也想保存着项链,毕竟这是唯一有过他痕迹的东西。我朝威廉斯挥挥手:“我先走了,颜颜在前面等我。”他不说什么,只是点头。
我也开怀地向颜颜跑去,没有听到他的低语:“也许你还用得着。”
颜颜好像也好久不见我似的,叽里呱啦一大堆的话。她满脸期待的表情让我有些疑惑,“怎么?又有帅哥转学生来啊!”她不以为然地撇嘴:“你以为我有这么花痴吗?而且威廉斯够帅了……”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停了嘴,探究地看着我。我倒不觉什么,拉着她就往学校里走。
“当然不是什么帅哥啦!不过是来讲帅哥的。”我对她的话毫不理解,她耐心地跟我解释:“今天学校来了一个很有名的历史学家,专攻埃及历史的。哎呀!”我的手一紧,险些弄疼了颜颜。我讪讪地笑笑。颜颜自言自语着埃及的金字塔,狮身人面像,木乃伊,埃及法老,埃及艳后,埃及的一切。我和她走在一起,却听不进去。又是埃及啊!我只不过在那里留下了一点东西,带回来一些东西,就这样和它分不开了吗?
看着台上那位看起来知识渊博的老教授,唾沫横飞地讲述着埃及的古老文明,那些蕴藏了千年却不为人知的秘密。我趴在桌子上,不敢去听,害怕听到那个我最不愿想起的人。可惜,越是害怕的东西,它就出现得越早。但是,我却不是感到难过,而是,惊讶!
“被埃及人民称为太阳之子的第十九王朝法老,拉美西斯二世,是一位伟大的君主。他十五岁跟随父亲塞提一世上战场,令无数敌国闻风丧胆。他在应对赫梯的战争中也颇有建树,只可惜,这样一个少年英雄,却在他二十九岁的卡迭什之战中,被当时的赫梯君主穆瓦里尔一世打败,战败而死……”
怎么会这样?我没有任何理由去怀疑教授在撒谎,即使如此,怎么会没有人反对。唯一的解释就是,历史就是这样!可是,他明明是有九十六岁的高寿,他还有那么多的妻妾和子女,他怎么可能在二十九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呢?不可能!难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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