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放下游戏手柄,站起身,像一缕游魂一般从她旁走了过去,然后打开卧室门,拉起窗帘,裙子也没脱,只是胡乱把高跟鞋踹在了地上,接着就倒进了被子里。
她宁愿这半年发生的,都是一场从未有过的漫长而窒息的梦。
第十章 不如抱玉去(7)
春城的夏日是那种湿热,太阳炽烤着大地,马路也都被各式各样的遮阳伞淹没,从高处看去,以为铺上了一层花布。
周抱玉开着冷气画了整夜的设计稿。房间里充斥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氟利昂气息,她站起来推开窗,发现外面已经是天空泛白的早晨,阳光浓郁,她怔怔望着,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个不停。
“上午九点,云氏大厦十七楼面试。”
这次面试其实也没并没有太重要,只不过用傅云起的话来说,突然招一个陌生女人进公司未免唐突,为堵住悠悠之口,只好走个面试的程序。周抱玉当时不屑地嗤笑一声,暗骂“形式主义”。
云氏在春城最繁华的路段,是广告界的翘楚,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抱玉设计学出身。辅修会计,痴迷于绘画与设计,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成为一名设计师。能让自己走在大街上时,看到高楼大厦的外墙都在用led电子屏挂着自己设计出的广告。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外头的空气,只要深吸一口气就好了,然后静一静,就那么一会儿,静一静,就有力气了。
她甩甩头,赶走脑袋里的“嗡嗡”声,手却在窗台上不自主地攥成拳。
你好好看着吧,爸爸,我永远不会像你一样允许别人打断自己的脊梁骨,好好看看我这个踩着男人往上爬的女人怎么一步步伸手夺回原本属于周家的一切。你睁大眼睛看清楚,爸爸。
直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呼吸对于她,已经变成了一件异常艰难的事。
电梯到了十七层。她才发现前来面试的人非常多,抱玉站在后面排队。听四周议论,来人多半是名校毕业,或曾在业内获过小奖,只有她,背景一片空白。
抱玉刚走进去就愣住了,主面试官是傅云起,旁边坐着的,却是顾恒止,这两个人都猝不及防撞入她眼里。一起一止,真是好名字。
傅云起倒是表情无异,眼眸幽深,看不出情绪。
抱玉微微低头,回过神来应付三位主考官的提问。短短几分钟,她却觉得格外漫长,总算熬到结束。起身准备离开,顾恒止却忽然开口,“周小姐是本地人?”
“是的。”她愣了愣,回道。
“那你应该听说过四年前轰动春城的一起广告诈骗案,不知周小姐对此事有何看法?”
她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眼,他是故意的。
她又转头看看旁边坐着的傅云起,依旧是那张云淡风轻与世隔绝的扑克脸,并没有什么情绪。
“顾总说笑了,四年前,我才二十岁,正在读大学,把学分修够顺利毕业才是我的本分。”她回答的滴水不漏,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她说完这句话的那一刻,似乎看到傅云起唇边噙了一丝笑容。
“那又为什么突然来了云氏应聘设计师?搞设计,巴黎才是首选。”顾恒止盯着她,眼底藏匿着复杂情绪,似乎是一定要逼问出什么答案来。
周抱玉握紧双手,口气却淡淡,“机缘巧合。”
离开云氏时,抱玉觉得有些沮丧,傅云起最后说了句让她回去等通知,她在诧异之余,才发觉自己不该那么轻信他,不该认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就踏足云氏做设计师。
这份工作,显然与她无缘。
她站在云氏楼下,眼前的马路行人如织,日光烈得发烫,正缓缓地往前走,身后突然响起的汽笛声把她吓了一跳,回过头,看见车里的顾恒止,她转身就走。
身后的鸣笛一声高过一声,她无奈,停住脚步看向车窗里的他。
“顾公子,找我有事?”
顾恒止看了她一眼,“阿cat,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云氏?”
抱玉怔了怔,忽然就反应过来,瞪着他,“你知道我今天会来面试?”
“正确。”他打个响指,扬了扬下巴,“上车,我送你。”
她咬唇半晌,不知该说什么,抬头看了看午后的日头,正毒,却没答应,径直往前走去,企图拦下出租车。
顾恒止淡淡开口,“阿cat,你在设计圈挣扎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进云氏,就决定这样放弃?”
她被人掐住七寸,张口结舌。
“更何况,你来云氏的目的是什么,别人不清楚,我清楚,不过要想实现目标也未必只有云氏这一条路,我给你一个机会,嘉恒集团旗下服装品牌的主设计师职位,如何?”
周抱玉转身,看着他。顾恒止的话一阵见血,她想起来自己走到这一步背后的种种艰辛,心中气馁。
看他神色笃定,她轻声笑了出来,问,“条件?”
“做我女朋友。”他眉目狡黠,笑得奸诈。
“妄想。”她抬脚继续走。
“还用我说的更详细一点儿么?阿cat,你,我,咱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艘船上的人,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钓到云氏这条大鱼,只要钓到手,红烧清蒸还不就随了心情。”说到这里,顾恒止拿了墨镜戴上,“你可别告诉我说,你是真爱上了这个导致周氏破产、令尊坐牢的罪魁祸首。”
说完,他踩了油门,车子一轰而去。
抱玉看着那车轮滚滚,突然就觉得,其实在时光日复一日的缓慢推进里,有很多痛苦就像是图钉一样,随着滚滚而过的车轮被轧进心里。
傅云起站在十七楼的高层向下眺望,看着抱玉一个人孤零零的身影,以及远去的顾恒止的车。整个过程,他都阴着一张脸,没有说话,最后拿起手机,拨通了抱玉的号码,“明天起正式上班吧。”
抱玉愣了一下,手机贴着面,回头望向身后的大厦,傅云起办公室的百叶窗紧紧拉着,看不出什么端倪。斤土狂亡。
良久,她迟疑着问,“为什么?”
他在办公桌周遭的地毯上来回踱步,最终答非所问,“你站在那儿别动,我送你回去。”
他得承认,他有些慌乱,在看到抱玉和顾恒止谈话时,他有些莫名的慌乱。
用毁掉的一生,来交换一个你爱的人,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聪明人大都会选择不愿意。
也是,这世上聪明人太多,总要有几个傻瓜来垫底。
抱玉在楼下的阴凉处踌躇许久,还是不管了,在这样一个闷热难耐的季节,有一辆舒适的宾利车开着冷气送她回家,也是再好不过。
更何况,司机是个俊逸绝尘的男人。
傅云起转身到车库里取车,然后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抱玉也坐进去,只不过一直瞪着眼看着旁边坐着的傅云起,窗户玻璃慢慢摇上去,他那张完美的侧脸映照在玻璃上。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太说话,街边巨大的法国梧桐在午后的骄阳下显得尤其妩媚起来。干净的不染纤尘的橱窗里,模特展示着下一季的流行款式。
年轻的白领结束一天的工作在公交站牌下等车,他们一边扯领带一边用疲惫的声音讲着电话,转身消失在拥挤的公交车里。
“你到底……”她握着手包,眼睛看着他。
“什么?”傅云起操作着方向盘,往她的脸上扫了一眼。
“我是说。”她调整了下座椅,“为什么突然决定要下楼来送我?”
问完以后她立马就后悔了,其实他们之间无非就是那种暧昧不清的关系,无需这样问清楚到底是为什么,问了反而就没意思,男女之间最妙的那点儿距离,无非就是一个打死不说,另一个装傻到底。
车内安静地只剩下空调的气流声。
沿路梧桐树叶的投影一个个的扫过车头玻璃。
“其实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傅云起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一张失而复得的老唱片。
抱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讶异的瞪大了眼睛,心脏像是突然上了高速路。
她说:“如果觉得太难,你也可以不用说……”
“不。”他往她那边瞄了一眼,说:“简单来讲,遇见你之后,我就害怕了。”
她错愕地看向他。
那个冰块一样面容的人,那个被prada和dior装点得闪闪发亮的人,那个看不起很多东西,能把对手公司轻蔑的踩在脚下的人,此刻,却对着身旁瘦削单薄的女生说,我害怕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狠狠吸了口车内空调散发出来的冷气,表情依旧愕然,看着他问:“为什么?”
“就像是……”他不苟言笑的冰冷脸庞竟然罕见的有了一丝羞赧,“就像是突然有了暴露在天光之下的弱点。”
尽管他铁火为誓钢筋为骨,横刀立马飒踏天下;
尽管冷漠的神情和漆黑的头发将他装点得像个冰冷无情的机器人;
尽管他一个不满意的眼神就能够使整个公司上下的员工如履薄冰。
他也有弱点。
“是吗?你也会害怕?”抱玉问。
他突然无声的笑了起来:“周小姐,我也是人。”
这种幽默感使抱玉大大的舒了一口气,她又换上了往日优雅犯贱的表情,故意问道:“你怕什么?”
车内没有开灯,进入天桥下的隧道的时候,车内一片漆黑,只有路边昏暗的白色小灯并不清晰的照耀着。
没有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我怕失去。”他说,声音轻得像是生怕打碎了什么东西。
车子开到他的私人公寓前停下,抱玉才惊觉这不是回家的路,抬头的时候看到这栋熟悉的建筑,想起自己之前还在这里因为生理期的原因而弄脏了床单,不由脸色泛红,轻咳了几声掩饰住自己的尴尬,依旧一副见惯世面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栋三层的私人公寓,以前来时,因为种种原因,只打量过室内的设施场景,却从未这样仔细地观察过公寓的外观。
位置在春城的近郊,却依山傍水,对面是被雾气笼罩着的海,远处的高山只隐约露出一点轮廓,顶楼的天台还支着一架脖子长长的天文望远镜。
沿着前面的小径上去,就能爬上天台,因为属于近郊,到了晚上,周围没有霓虹闪烁与喧嚣车流声,就连空气中的微风都带着淡淡的甜。趴在栏杆上,可以俯瞰到春城的万家灯火。
抱玉有些看呆了,眼前的场景像是一幅山水泼墨画,美极了。
但她是一个理性地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感性,而在感性的时候理性地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的人,所以她吸一口气,转过身来面对着傅云起,“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傅云起推开大门,走进去,“我说了,你从明天起开始上班。”
抱玉以疑惑的表情问,“突然决定录用我,又这样大动干戈把我送到这里来,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和你做个交易。”他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
“请讲。”
“做云氏的设计师可以,不过,除了公司给你的格子间以外,你的工作室必须设在我的私人公寓里。”他指了指二楼。
呵,原来如此。
抱玉低了低头,掩掉自己眼中的复杂情绪,再抬头时,她神色如初,“成交。”
第十一章 有生之年 狭路相爱(1)
周抱玉搬了少许行李进了傅云起的私人公寓。
她只在周末过来,像以往花都出台的许多个甘为人情妇的姑娘一样,只在周末,或者夜晚,潜入金主的房屋。逍遥快活。
她的工作室被他安排在二楼走廊尽头那一间,带着巨大的落地窗。傅云起甚至请了佣人进家门,名叫阿满,乡里人,朴实勤劳。
他是独居主义者,一个人生活惯了,连程子放都不太敢相信他居然请了佣人。当然,这也是因为家里多了抱玉这个女人,身子孱弱单薄不说,饮食起居也没有规律,他自己劝诫不下,只好请了佣人。
其实傅云起每次经过抱玉工作室的落地玻璃前,都要定睛看一看,她坐在画架前挥舞着手中的笔画设计稿的样子。极为认真。
时间久了,有时候他会发觉,她的头发似乎更加长了些。连带额发都高高束起,露出精巧稚气的五官。他说过,广告这一行大都艰辛,但在画图期间还抱着书本用功的人实属少见。
抱玉盘腿坐着,仰头,听皮埃尔老师比手画脚的讲解,不时埋头做笔记,又拿眼睛盯牢一旁的半只苹果,可见是饿了。
傅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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