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可以让下人们去做,这么冷的天。”
“挑马跟挑玉一样,靠的不全是眼力和经验。”
碧玉似懂非懂,不再开口,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轻晃。
城外,这大冷天,少有人来往。好在七金来之前打听过了,有一队胡商刚到陵州。车夫将马车停在一座挂着安乐客栈的旧楼门口。据说这儿就是胡商进陵州必停的地方。
西北呼呼地刮着,车夫敲了好一阵门才有人来应门。七金扯起披风摭住脸,由碧玉扶着下了马车,刚到客栈门口,就发现里面好一派热闹景象。大多是胡人,三三两两地围成一团喝酒聊天。一股子热气加杂着汗气、马臊味扑面而来,险些惊退皱着眉的碧玉。
她们的进门,让里面有一刻的静默。周围的人用各种眼光打量她们。
“小姐。”碧玉哪见过这阵式,有些胆怯。
“不要担心,他们又不会吃了你。”七金扫视一眼四周,每张桌都有人了,她拣了张人少又较干净的拉了碧玉坐下,同时向同桌的一对男女示意。
周围的人又回头各做各的,又恢复了喧闹的场面。
“客倌,要点什么?”一个腰粗手大的女人上前来招呼。
“你们这儿有什么?”碧玉反问。
“咱这虽是粗食陋室,但也好水好茶侍候着。”那女人不以为忤,一派爽利。
“茶就好。”七金刚开口还未说完,就听同桌的年轻胡人女子嗤笑,“老板,人家贵族小姐瞧不起你这小地方。”一口中原话说得很是地道。
“哪儿话,上门是客。咱都得好生侍候。”
碧玉沉不住气瞪向那女子。
“瞪什么瞪,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泡酒喝。”胡人女子声色俱厉,吓得碧玉一阵哆嗦。
“姑娘,咱们多有得罪。还请海涵。”七金毫无惧色,吩咐老板上热茶。
胡人女子不禁多看了她两眼,不再多话。
趁客栈老板上茶时,七金故意以周围的人都听得见的声量询问:“老板,现在可还有马卖?”
一时间又静了下来。“姑娘,你可问对了,在座的各位手上都有上好的马匹。”
“我只要两匹。一匹是最好的,一匹是最合适的。”
“敢问姑娘,”同桌的胡人男子开口了,“哪种是最好的,哪种是最合适的?”
“最好的自然是一日千里,最合适的是最合适主人的脾性。最好的不一定是最合适的,最合适的不一定是最好的。”
“好好,真是妙语连珠。”胡人男子大笑,耳上的坠子跳动摇晃。
“你们有?”七金看这一对男女。从衣着气质,他们明显优于其他胡人,很有可能是胡人贵族。
“是有。”胡人男子吞一口酒,“但我的马只卖有心人。”
“何谓有心人?”
“合我脾性的人。”他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七金。这句话无异于调笑。
“哦?”七金不急也不恼,“一千两黄金合不合你脾性。”
“有意思。”胡人男子以一种欣赏的眼光重新打量她,“合我脾性,非常合。”
“那也得合我的。”七金一语双关,意味深长。
“好,我的马随你挑。”男子转头和女子用胡语交谈起来,似乎是在她同意后起身带路去马厩。
这人果然不简单,全是难得的良马。七金不费力就挑到了自己满意的两匹马。当她指向一匹黑色四蹄上一团白毛的马时,男子考虑了下微笑答应了。
七金也不再废话,付了钱就要回府。
“等等,”那胡人出声。
“还有什么事?”
“要不要人送你们?”
“不用了,我们认得回去的路。”不知他打什么主意,七金毫不客气地谢绝,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还看,早没影了。”胡人女子嗤笑,“你把自己的座骑卖给了她?!”
“值得有心人。”
“有心人?谁的心?整天胡思乱想。”
“一千两黄金耶,可买多少我们要的东西。”
“出手挺大方的嘛。”
“两个人出门在外带这么钱也不怕人抢?!是太自信还是没脑子?”
“你瞎操什么心。”
第5章 楼相之子
金家开春的第一件大事竟然是小主子要出远门。金家在庆城负责玉器买卖的林总管因年事已高欲回乡颐养天年。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关系着金家在江南一带的玉器经营。金家自然要派出有地位的人去庆城视察并再委任新总管。金锦衣例来处理经商事务,不巧,前几日偶染风寒,旧疾复发。七金自荐替母前往。老祖宗立即反对,但是在七金讲明各种利弊她也不得不同意。一个小小的送别竟从一大早到太阳偏西,陪同站着的人开始打起呵欠。
“老祖宗,您回吧。七金再不出门,今晚就没地儿住宿了。”金栖凤好笑地拉住已好几跨出门槛的老祖宗。
“那今天就甭走了,明天吧。”老祖宗抹抹眼角。
“哪的话,老祖宗,您就放手吧。那小鸟长大了就要让她飞,她有自己的天空。”
“七金还小哇。我不放心。”
“跟着上路的那四个护卫是多年的老手,放心,谁也别想伤到咱们小七金一根头发。”
在众人的再三保证下,老祖宗握着七金的手一点一点松开,直到七金的马车消失在街角,才恋恋不舍地转身。
“小姐。”碧玉把热茶端到七金的手里。宽敞的马车内被清淡的茶香溢满。
“庆梅把地图拿来。”七金眯了眯有些犯困。
庆梅利落地将从陵州到庆城的地图摊开在她面前的小桌上。
“嗯,看来我们要经过达城。达城虽不及庆城繁华,但金家在那儿有冼玉轩的分号,我们要在那儿停留两三天。”
“明白。”
几乎是七金等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送来拜帖。
“楼相?”老祖宗惊呼出声。一双浑浊的眼透出精光。
“老祖宗,这楼相与我们金家素无往来,怎想到来拜访?”一向不管外面事务的金二夫人金妙莲也意识到这里面不同寻常。
“楼相在朝廷里举足轻重,而我们金家‘富甲天下’,你说是为什么?”
“她野心不小。”金栖凤冷笑。
“七金刚走,要不要派人通知她回来?”金妙莲询问老祖宗。
“不用,走了更好,不用碰上那老狐狸。五日后,所有人迎接楼相的‘大驾光临’,我倒要看看她在我们金家身上打什么主意。”
赶了两天的路,一路颠簸累得七金和两个丫环是腰酸背痛,终于到了达城。庆梅为一行人定下了三间上房,她、碧玉和小姐一间。四位护卫每两人一间分别在她们这间的左右。
“小姐,沐浴更衣吧。”碧玉第一件事就是提来热水供七金沐浴。她将整洁的衣物搭在屏风上面,再替七金散下长发。
“还有热水吗,你和庆梅也洗洗。”
“有的,还有剩。”碧玉很是欣喜,她和庆梅虽是丫环,但在金家这些年吃穿用度都不差于寻常人家的小姐,自然是喜爱洁净。一路风尘仆仆,小姐都没喊什么,她们也不好开口。
铺好锦被,待小姐上床歇息,两个丫环轮流沐浴梳洗再挤进另一张床。
“小姐,该起床了。”碧玉早早地打来洗脸水唤醒不愿睁眼的七金。
“嗯,唔。”七金翻了个身,眯了会儿,还是不得不起来。今天要去视察,没时间贪睡。
碧玉一边为她套上衣裳,一边说着自己刚刚看见的新鲜事儿。
“您没看见!那公子一身白衣,发上垂下两条流苏,腰上佩着青玉白缎,好一个风流倜傥的人物。”
“哟哟,咱碧玉也学习用这么美的词来形容人了。”
“小姐!”
“说说那位公子,和咱们家琉云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这个,不好比……二少爷自是凡人不能比,那公子也是……”
“好了好了,明白了。”七金笑笑伸手绞帕洗脸。
“小姐,碧玉也说不清楚,我绝对没骗您。待会儿下楼说不定能瞧见。您看看就知道了。”
“今天我可没空瞧什么公子,准备用早饭,咱们直接去冼玉轩。”
“哒哒哒……”马车穿过一条热闹的街市,沿着护城河慢悠悠地驶向冼玉轩在达城的分号。初春里自是有文人墨客、富贵闲人来踏春一游,好不热闹。
碧玉掀起帘子观望。庆梅嫌风灌进来较冷要她放下帘子。碧玉悻悻地收回目光,又突然看见什么盯着不动。“小姐,快看,就是那位公子。瞧。”她努努嘴,一脸“我没说错吧”。
七金好奇地瞄了一眼。“哪位?”
“一身白衣,鞋子也白色的那位。”
“这么远,你就瞧见别人的鞋子啦。”找到了,远远的看不真切,看身影是不错。好在越来越近了。
“他那么出众,你看整条街有几个人没瞧着。”
“你要不要前去介绍一番?”
“小姐,您就会作弄人家。”
那白衣公子显然是在欣赏春光,而周围的人则在欣赏他的一抬手,一投足。他身边伴着两人,一女一男,另有两人远远跟着。那女孩在他身侧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手舞足蹈,很是兴奋。他只是有礼而不嫌疏淡的微笑着,偶尔插上一两句,却令那女孩更是欣喜,蹦来跳去。乐极生悲,不知怎的,女孩在那公子的惊呼声中跌进河里。四周像炸开锅一样嘈杂起来。隐隐听见那公子喊“表妹,表妹。”
“哎呀呀,有人掉河里了。”
“谁去救人呀。”
吵来吵去就是没人自告奋勇。那公子也只是急得在河边团团转,失去了冷静。“快快下去救人。”初春的河水冰雪刚融有想有多冷。
“哼。”碧玉听见小姐的冷哼声,不禁回头看向庆梅。庆梅朝她摇摇头,劝她别管闲事。
“卟嗵”一声,让所有人引颈侧目,七金也看过去。
一阵静默后,一个浑身湿透的蓝衣人将女孩艰难地推上来,白衣公子让原本远远跟的那两人将女孩拉上来,趋上前探问。蓝衣人自己爬上来拧了拧衣袖和长袍,挤过人堆默默走开。那人堆却不是问候他这个英雄,反是催促白衣公子送女孩去找大夫。
七金皱了眉。想起这蓝衣人正是跟着白衣公子除女孩的另一位男子。很不起眼,几乎让人遗忘的一个人。
女孩吐了口水后转醒,拉着白衣公子的衣袖嘤嘤哭泣,十足的依赖感激样。
可笑!可笑的世人,可笑的女孩,可笑的白衣公子。
“庆梅,快点,我们还有正事,没空看戏。”
“是,小姐。”庆梅立即传话给赶车的人。
两辆金顶马车在八名身披明晃晃铠甲、腿跨高头俊马的护卫下,以震人的气势停在了陵州金家亮堂堂的正门前。这正是当今权贵楼相的大驾。
老夫人带领金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出门迎接,表现出极度的尊敬。“楼相大驾光临,金家真是蓬壁生辉。”
“哪里哪里,老夫人肯出门迎接,本官是受宠若惊。”一身紫红底绣大团富贵花的高个中年女子笑呵呵地还礼。
“呵呵,楼相一路劳累了,府中已备下薄酒为您洗尘。”
“老夫人客气了。”楼相转头看向身后,在两个小僮挠起第二辆马车的锦帘,一身白缎衣角绣有若隐若现的银花出现在金家人面前。比这身衣裳更是出彩惊人的翩翩佳公子徐徐走到楼相身边。
“这是我二儿如璧,还有大儿怀玉。”这时众人才注意到翩翩佳公子身后还有一人。
“楼少爷、们真是风采过人,楼相好福气呀。”
“哪里及得上老夫人,您家的七小姐可是名扬天下。本官早就盼着能‘百闻不如一见’呵呵。”
老夫人暗自一凛,原来这老狐狸是打她宝贝孙女的主意。她可得加倍谨慎了。“可真不巧,我那七孙女前几日出了远门,就是收楼相拜帖前。唉呀呀,真是赶巧了。”老夫人一脸惊讶和惋惜。
楼相闻言一顿,但不愧是久经官场的人,没露丝毫不悦。“真是太巧了。我儿可要失望了。”隐含的意思不必再作说明。金家人的眼光集中到了那隆重出场的楼二少身上。
第6章 摘星楼
虽说极不欢迎楼相的来访,老夫人客气地安排楼相母子住进客房紫云轩。唉,表面的笑脸还是要装的。早有目的的楼相自是不推辞。
“金家富甲天下,这园子建得却是相当雅致,没有丝毫显富的大手笔。亭台楼阁应有尽有,也显不奢华。”楼相一路行来,观赏之余赞叹道。
“老夫人一向讲究物尽所用,绝不论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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