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庐隐做决定。
从庐隐的自述中,我们可以知道,庐隐从小似乎很苦,对于旧式家庭,她并无多少好感,而她与母亲的关系,仿佛也不是那么融洽。
但不容我们忽略的是,庐隐是个以浪漫风格闻名的女作家,她在写自述的时候,难免会带上过多庐隐式的“苦闷”,庐隐式的自我抒发,特别是对于早年自我经历的叙述,我们不能说其违心,因为她的确是从自己的真实感受出发,我手写我心的,但我们不得不考虑的,是当时的整个社会环境……新文化新道德冲击旧文化旧道德……庐隐在多大程度上,受社会思潮的影响,才更加对旧家庭抱以“恶感”,这难说。
庐隐命定似的考入女子师范预科。虽然从已知材料看,这是庐隐的兄长起了某种决定性的作用(鼓励她投考,而非按照母亲的意思,让她继续在教会学校就读),但庐隐的人生,从这个时候开始,已经是处于一种“无父”的状态。
家庭内部稳固强势的“父……子”模式,在庐隐的人生关键期,没有建立起来,而取父亲而代之的母亲,作为家庭的首脑,对庐隐的影响却非常有限,人生重大决定权,一下子都摆在庐隐的自己手上。虽然庐隐一直吐露自我的苦闷,彰显她和母亲的不佳的情感联系,但实际上,家庭内部反封建这个工作,庐隐并不需要做。相对于同时代的女儿们,庐隐有着太大的自由,母亲可能会对她的匆促的人生抉择不满,但到底没有力挽狂澜。恋爱、工作、结婚,母亲虽然有过反对,但大多听之任之,上了女子师范的庐隐,仿佛一匹脱缰的野马,一只掉线的风筝,一阙流浪的浮萍,即将开始走自己的路。 。。
庐隐:所谓自由(2)
17岁那年,庐隐遭遇了初恋。对象是姨妈远方的表亲,叫林鸿俊,年近而立。他留学日本,半途归来打点家事,哪知有重大变故,有来无回,穷困潦倒,只能到北京投亲谋生。
这时候的林鸿俊,可能算不上多优秀的人才(按现在标准,三十了还没毕业,除非是博士),但他到底接受过一些新思想的熏陶,加之对于文学的爱好,他和庐隐便有了交流的平台。《断鸿零雁记》、《玉梨魂》这种凄美爱情故事,最能打动少女心。
庐隐时年尚幼,情窦初开(未必真正知道情为何物,但她已经知道争取恋爱自由权),为恋爱冲昏头脑,毅然要和林鸿俊在一起,加之其性格反叛,母亲始一反对她同林鸿俊的交往,她更是偏要把爱情进行到底。
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母亲的反对,更多的是为女儿的未来着想,是人之常情。试想,没钱,没家底,年龄又大,前途未卜,空有一腔浪漫,这样的男人,能不能要?说白了,嫁给他,图什么?鲁迅先生都说,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爱情太虚无,年轻人,一旦陷入爱情至上的情感漩涡中,在爱情里找人生的意义,往往最终吃苦的,是自己。
从这第一次的恋爱,我们就可以隐约感觉到,在恋爱这件事儿上,庐隐始终让自己保持着一个反抗的姿态。这姿态里,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气,当然也有一种奇异的固执。现代心理学所谓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效应,放到庐隐这正合适……家长愈反对,恋人的爱情愈坚固,庐隐最终还是同林鸿俊定了婚。
但母亲这时不忘制约,她的意思是林鸿俊大学毕业,落实工作后,再真正谈婚论嫁。由此可见,庐母对女儿,并非不关心。反倒是庐隐自己,对于婚姻大事,有点草率。百年前反观百年后,如今男女恋爱,走相亲之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知根知底,门当户对,成功率反而高,未来生活反而极有可能很幸福。为什么?人生观价值观相投。因此,有人愿意帮你包办,只要合情合理,有何不可?自由恋爱,光凭感觉,往后生活,柴米油盐,如何维系?恋爱非空中楼阁,身处其中,更非吸风饮露,辟谷修仙,要求经济基础,有何羞愧?庐隐此时全然不顾其他,只求一时之感觉,恋爱,也就是失败了一大半。
然而庐隐的恋爱自由路还没有完,等到林鸿俊毕业,正式提出结婚之时,庐隐却因厌恶其想做国家文职公务员,而断然提出离婚。林鸿俊起先不同意,在庐隐反复坚持下,林某只能就范,同意解除二人婚约。
庐隐何等幸运。与其同校的女生李超,就曾因抗拒家庭包办婚姻,而被父兄断绝经济援助,最终愁病交加,悲惨死去。庐隐却是来去自由(虽然社会舆论的压力是有的),蔑视流俗,自结自解,快意恩仇,好不痛快。
可婚姻大事,想订便订,想解便解,这在今天看,虽然稀松平常,但到底有点“此人做事不经大脑”之感。当然,此事放到民初时刻,女子有这般举动,更无异于在俗世抛下炸弹,震动无数平凡人。庐隐的恋爱自由婚姻自主之路,走到这儿,已经算够味够劲了,女子权力,得到了充分的彰显。
爱情降临的时刻,不由得人来定夺。眼角眉梢,起承转合,命运的蹊跷,我们只能描摹。
1921年,庐隐早期重要作品《一个著作家》(这是庐隐的第二篇小说),发表在革新后的《小说月报》第12卷第2期上:青年数学家邵浮尘天分高,地位低,无父无母,飘零孤寂,只有沁芬与之相爱,安慰人生。可沁芬父母,却嫌浮尘贫穷,一手包办,逼沁芬嫁给富佬。浮尘却全然不知,只日日在旅馆埋头苦干。一日,沁芬去旅馆找浮尘,请求他原谅,不料羞愤之下,口吐鲜血,不省人事,几天后死去。浮尘得知沁芬去世消息,变为狂人,跑至医院,在沁芬住过病房里刺胸自尽。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庐隐:所谓自由(3)
这样两败俱伤的悲剧结局,仿似罗密欧与朱丽叶,只是在这里,促使恋人赴死的是封建家庭的包办婚姻,而非家族旧怨。
在现实生活中,庐隐行走在历史的转折处,且控诉且躲避,可一抬头,还是撞到了的包办婚姻这堵墙。
庐隐的第二番爱情传说,是与北*学男生郭梦良坠入情网,这恋爱大抵符合校园爱情模式:北大找女师大,男才配女貌(当然,女的也很有才气)。再加上又是福建老乡,更亲近了一层,他们在一起组建社团,有了接触,产生了感情。
如果说庐隐和林某的牵手,多半是因为少不经事的少女同情心大发的结果,那她与郭某的相爱,则更像是一场迟来的初恋。青春、校园、知识、理想,天时地利人和,一切都为庐郭之恋铺展好了条件,只等那一场东风,送佳人入洞房。
可偏偏好事多磨,使君有妇。郭梦良在老家,已经有了一个“包办”的妻子。在婚恋问题上,庐隐有足够的自由,但这自由,也无外乎解放自己。可婚姻终究是两个人的事,一方自由了,另一方不自由,同样无法成全美满姻缘。
庐隐遭遇的困扰,是时代转换过程中发生的一出奇景,从点到面,放眼望去,不在少数。鲁迅与许广平结合,中间隔着一个朱安;郁达夫与王映霞相爱,当中夹着一个孙荃;胡适对曹诚英动情,半路免不了杀出个江冬秀。
许是那时男子外出读书,他母亲总感不放心……对儿子不放心,对新潮的女学生也不放心(先定一房媳妇也好陪陪自己)……大多数走出乡村天地,走向城市都市的男子,都会在“母亲”的安排下,在老家有一房妻子。
可随着爱伦?凯女士的一句名言“无论怎样的结婚要有恋爱才算得道德,倘若没有恋爱,即使经过法律上的结婚手续,也是不道德的”风传九洲,新式知识分子们则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婚姻,盲婚是否能使自己幸福?自由恋爱呢?
在这个大变局的时代,很多人都在思考并寻找未来的路。可在选择与放弃的过程中,男性作为社会的主导,得到了充分的满足,无论是放弃所谓爱情留守发妻身边,还是放弃发妻转而投奔新的爱情,他们到底是“获利”的,但作为被选择方的女性,却终有一个受到伤害。
1923年,北大教授谭熙鸿丧妻两个月后,即与妻妹陈淑君联姻,与陈有口头婚约的沈某在报纸上痛斥谭陈。4月19日,北大哲学系教授张竞生在《晨报副刊》上发表为谭陈辩护的文章《爱情的定则与陈淑君女士事的研究》,提出爱情四项定则:1。爱情是有条件的;2。爱情是可比较的;3。爱情是可变迁的;4。夫妻有如朋友,离散在所难免。张的文章见报后,在《晨报副刊》上引发为期两个多月的大讨论,影响遍及全国。
爱情究竟有什么规律,该往哪个方向走,似乎谁也没法给出确定答案。爱情的先锋们,也只能说是筚路蓝缕,磕磕碰碰,摸着石头过河,成与败,都是宝贵的历史经验。
庐隐和郭梦良结合,恰恰也在这蹊跷的1923年。
离婚这问题,放到现在,好办。男方想要离婚,充其量净身出户,给抚养费。不少演艺人士,当迈向人生大舞台后,与农村的老婆分手,也是因为再无共同语言(当初怎么有?只因当时年纪小?)。那怎么办?离婚。代价是,放弃财产,给钱。市场经济,人心不古,婚姻界限尤其分明,离婚这事当然相对容易,可在百年之前,新与旧交缠在一起,离婚确是难办。
庐隐:所谓自由(4)
男方抛弃家乡不识字裹小脚的发妻,和新女性结合,那发妻未来的生活怎么办?被丈夫抛弃(老话说是被休了),余生她将以何种面目对世人,唾沫星子满天飞,恐怕发妻再无活路。
身为女人,叨在同性,庐隐又于心何忍?强行要求爱人离婚,那等于杀了另一个人。可自己与恋人,又着实相爱,难分难舍,如何是好?
庐隐的做法是:先尝试着精神恋爱,走柏拉图路线,后觉实在太苦,终于放弃努力,放弃名分,选择和爱人同居。
一个是与未婚夫解除婚约的女人,一个是故乡有妻子的男人,庐郭的结合,平地惊雷,堪称一时之盛举,北平的保守势力,自然也不会轻易错过这个发泄恶气的好机会,流言蜚语,瞬间漫天飞舞。庐郭二人不得不选择南下上海(上海社会环境相对宽容),举行婚礼。
单枪匹马穿过漫天烟火,在爱情的征途上,庐隐取得了短暂的胜利。可钻过微光薄透的黑山洞,真的就是爱情的桃花源吗?
胜利以前,是与外在世界作斗争,胜利以后,庐隐们需要面对的,是庸常的生活,和自己的不安的内心世界。
从轰轰烈烈到平淡如水,女人们从浪漫爱情花前月下的女主角,转身变为空山绝崖下的老尼,春光秋色,都与她们不再关联,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才是首要任务。
可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庐隐的内心,又有了新的困扰。在纷歧的人生路上,她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怯生的旅行者。
在女子大学所学的满身本领,放到家庭几尺见方的屋子,总显得不那么协调。作为女大学生,虽然庐隐们也在兼做着教职,闲暇的时候读读书,聊以*,可校园时期那种济世的豪情,在婚姻生活里,受到了无形的打压。
在老大的中华民族尚在挣扎的屈辱年代里,庐隐们,其实是胸怀天下的,她们很想为社会做点事。
料理家务,固然是当时女子婚后重大的责任,可是庐隐们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未来如此了结。婚姻是围城,在外面的拼死冲进去,身处其中,又觉得意趣平平,不过如是。
那么路在何方?在小说《胜利以后》里,庐隐给出了自己的思考:琼芳和平智取得了婚姻的胜利,但婚后,琼芳却陷入了无边的枯寂中,胜利以后的苦恼,无处诉说。这时好友,沁芝来信,琼芳发现旧时大学闺蜜,几乎都陷在婚恋的苦恼中。沁芝、肖玉、宗、冷岫,每个人都在新的家庭中消磨了志气,只有独身的文琪,担任着一所女子小学的校长,过着积极而忙碌的生活……文琪遂成为整篇小说的唯一亮色,回到独身主义,这仿佛是庐隐指出的女性未来的光明路,可这条路真的走的通吗?庐隐自己也不敢笃定,她终于只发出了“做人只是无聊”的感慨。
为*,为人母,仍不时地徘徊歧路,悄问何处是归程。这是庐隐勇敢的探索,只可惜,还未待她给出答案,郭梦良便因病去世。
1925年11月,庐隐带着孩子护送郭的灵柩回福州老家,就此和婆母及郭的前妻生活在一起。婆媳矛盾自古有之,丈夫这个“双面胶”的去世,使得婆媳之间的相处,更为困难。庐隐,郭母,再加上一个郭前妻,三个女一台戏,以前是遥遥相对,天大的矛盾,不抵在眼前,但凡大面场过得去,终究好说好说,可如今郭君已死,庐隐扶灵归乡,婆母前妻难免会暗暗责怪庐隐不会照顾丈夫,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