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
“我、我知道,血咒虽可束缚住……少恭……让他化为尘土……也会……会让我……可、可是,我想……陪陪他……若是真的能够杀了他……我、我陪着他……黄泉路上,也好……他、他…只是一个孤独的孩子……数千载的记忆延续……最后只剩下数千载的无边孤寂……令他变得既疯狂又贪婪……或许对很多人而言,少恭是个十恶不赦之徒……但是对我来说,他却是给了我……一次重生之人。我想,至少……在最后让我陪他一会儿……陪他……一同……上……路……”
“啊——!!!不要!!不要!!!”风晴雪徒劳的想攥住手中尘土,却无力回天,痛哭起来:“大哥你回来……你回来……”
玉横不知人之悲痛,散发出幽幽光芒,将包括太子长琴荒魂在内的所有魂魄,收入其中。
风晴雪心中悲痛之余也隐约想起欧阳少恭五日之约,她怕百里屠苏不知欧阳少恭已死而前去解封,匆匆将尹千觞化为的粉末收了,又拿了玉横包好赶回琴川。可惜尹千觞之死对她打击实在过大,恍惚不能回神,这才错过了机会。
屋内众人听完事情经过都沉默下来,造化弄人,若是百里屠苏醒来的再晚一些,抑或风晴雪回来的再早一些,更甚者若是紫胤真人再坚持一些,结局怕又是另外一种模样了。
芙蕖听的懵懂,气氛如此凝重,让她也不敢贸然开口,她并不知百里屠苏身负封印之事,心中奇怪除掉大害明明是好事,大家脸色却都如此难看……
紫胤真人只道了一句果然天意,便转身离开了,红玉担忧的看了百里屠苏与方兰生一眼,随之而去。
“主人……”红玉跟在紫胤真人身后,轻声开口唤道。
“何事?”
“解封之后,当真只能魂飞魄散么?可有其他解救之法……”
紫胤真人道:“我知你心中所想,只是若有办法,我断不会拖如此之久。我已说过,若是他安心呆在山中,天墉城清气充沛自可镇压他体内凶煞,说不定还能有其他妙法,现如今……唉,莫非真是天意难违?”
听天命,尽人事,事到如今,还能做些什么?即便成仙成神,终有力所不能及之事,自将百里屠苏带上天墉城之上发觉其身负如此封印,他便已查阅遍所有古籍访遍故交老友,却无一人有法可施。
本以为将百里屠苏禁足山中,便可争取更多时间,却忽略他心中所想,不曾想到他自己也有想法也有情感,并非区区一句不许下山可以控制的。
三日之后化为荒魂……
荒魂……?
紫胤真人突然想起,许久之前与一位故人下棋之时无意谈起三魂七魄,那人随口提过荒魂也可重塑之事。只是那人隐居多年不喜外人打扰,他也已有百年未见过了,百年之前的随口闲聊自然不曾放在心上,这才堪堪想起。
“主人?”
“我要下山,速速随我禀告掌门!”
“是。”
再说回这边,紫胤真人走后众人便散开了去,百里屠苏说想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芙蕖便扶着方兰生回了房,陵越要事在身匆匆前去安排调度,襄铃与风晴雪虽担心百里屠苏,还是乖乖随着一个弟子前去客房休息了。
百里屠苏寻了幼时常常去的山谷,默默找了块石头爬上去盘腿而坐。
此山谷是百里屠苏幼时无意发现,有许多奇花异草,因肥沃之故时常有小动物出没,十分生机勃勃。只是这里前些日子遭了一场火,以往生机盎然的树木花草都付之一炬。烧断的焦木枯草乱糟糟堆在一处,那股子焦味似乎到现在都还闻得到。山谷中有一方小小山泉,此时也已结了冰,没了灵动秀气水波。如此模样的山谷自然也没了小动物出没,唯有两三只漆黑山鸦蹦蹦跳跳,见有人来了,拉长了嘶哑的嗓音呱呱叫着飞走了。
百里屠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些年他被煞气所苦,心中难过亦或迷惑之时便会独自一人来到这个小小山谷,看生机盎然的青山绿水心中多少欣慰。却不想屋漏偏逢连夜雨,心情如此糟糕之下,山谷也不复当年模样了。
解开封印之后煞气流窜全身,不知是否力量太过强大之故,连被药物影响这些日子苦苦纠缠的心痛都消失无踪。他现下可算得上十七年来头一遭轻松,不再受这些苦痛控制。
可惜只有三日。
只剩三日。
说不在乎是骗人的,白白牺牲的憋屈塞在他的胸口,这口气卡的很紧,无论如何也呼不出咽不下。又能怪谁呢?他谁也怪不着,甚至连自己都无法责怪。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时至今日他才算是彻底明白此中含义,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木头脸?你在这里么?咳咳。”有人跌跌撞撞从枯木残垣之中穿过,给一片灰暗增添了一抹亮色,蓝色的身影小心翼翼的拿着一支怒放的鲜红色梅花,从一颗烧焦了的大树躯干上笨拙的跨过。
百里屠苏连忙起身,将差点绊倒的方兰生扶住,焦急道:“你伤重未好,怎能独自下床走动?!已近冬日,山谷又早寒,你穿这么少,病情加重该如何是好?!”
方兰生伸出手来搂住他的腰,将自己紧紧的塞进他的怀里:“这样便不冷了,咳。”
“……”百里屠苏双手僵在半空片刻,随即轻轻搂住怀里人的肩膀。
“你师兄说你定会在此处,可惜山谷已被烧了怕你看着伤心,我便偷偷躲开芙蕖过来了,来的路上看到梅花开了,我想你定是没有看到的,便折了一枝送给你,喏。”方兰生将那只费了他好大一番气力才折下的梅花举起,拉起百里屠苏略微冰冷的手,用力将那只鲜艳大红的梅花塞进他的手心。
梅花在来的路上蹭掉了一些,现下只有少少的五六朵还完整的附在枝干上,却不影响它们抬头挺胸的盛开,散发出独属于它们与冬日的阵阵幽香,“……”
“尘劳迥脱事非常,紧把绳头做一场,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方兰生攥着他的手,抬起头来,笑道:“对不对?”
他脸上的伤已彻底好了,深浅不一的疤痕狰狞盘踞了半边脸庞,笑脸早已不复当年清秀温柔,若是普通人看了恐惧怕是大于其他。然而百里屠苏注意到的并非这些,而是方兰生漆黑如夜的眼眸中自己小小的一点点的倒影,他伸出手来抚上方兰生的脸,细细的用手指摩过他的眼睛。方兰生略微眯了一下眼眸,眼睫毛刺刺的挠过百里屠苏掌心。
“对不起……只有三天了……”百里屠苏攥着梅花并方兰生的手,举起至唇边,将它轻轻贴在方兰生手背之上,喃喃道。
☆、第 66 章(修)
第六十六章
日夜再交替三回,他的生命便会随着日出烟消云散,从此世间再无百里屠苏。
死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他也算得上死过一次的人了,可惜两遭加起来都未及弱冠。若有机会,他也想尝试看看做一个普通人,朝起为衣食苦干,夕下为亲人担忧,闲时备浓茶淡酒花下独酌,悠悠然与知己好友共饮。
他的生命之中最欠缺的大抵就是平淡无奇了吧,有多少人向往跌宕起伏就有多少在浪尖滔天的人向往平淡。他以前总想就算一天也会满足,可得到了就会变得贪婪起来,希望这样的日子永久不变。
听他此言,方兰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咸湿冰凉的空气吸进肺里引发一连串的疼痛,他全身上下无处不痛:走一步各处关节都咔咔作响,吸一口气说一句话,胸口断掉的肋骨就要狠狠抽痛一番,更不必提因心绪不宁导致毒物在血液之中逆流而产生的剧痛。
方兰生想,更疼一些才好,疼的狠了,以后再如何疼也显不出了。
再难过一些才好,这样才能牢牢的刻在骨上烙在心中,永世不得遗忘。
生离死别,到底是生离残忍还是死别凄凉?他要与亲人生离与心上人死别,如此想来,人生也算得上别样精彩,头十几年不曾经历之事这一下如同开闸放水呼啸而来,几乎要把大坝冲垮。
“其实……木头脸,你有没有想过这或许只是一场梦,有点真实的梦。我有时候会分不清何谓现实何谓梦境,只是觉得这一切发生的太乱太突然,让人乱了手脚。我二姐,欧阳少恭,你,天墉城,红玉襄铃……我不知该如何形容……明明已十分努力,最后去逃不开所谓命运……很是无力……”方兰生有些语无伦次的表达着心中所想,尽量想将心中之事描述的再清楚一些。
百里屠苏攥着他的手,将削瘦的手指一根根捋平,尔后与他十指相扣紧紧握紧:“我明白的。”
我明白你所感所受所不明所疑惑,亦知你心中愁苦忧伤。
“木头脸,天墉城很大么?”方兰生突然问道。
“若单论天墉城并称不上大,若是连整个昆仑山都算上,那就大许多了。”
“你都去过么?”
“不曾,师尊不许我出天墉城,亦无时间消遣闲逛。”就连天墉城内他都是不曾走遍的,虽说在此处生活了近十年,然而大多数时间他都是独自一人苦练剑法,腾不出什么功夫去做别的。
方兰生点点头:“那便好,走遍你曾去过之处,花不上多少时候。”
“好,我带你每个地方都看一看。”
本以为还有许多天许多年足够他们慢慢的了解,现下却只剩三日,好在百里屠苏也好自己也好,前十几年所去过之处寥寥无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活也并无多少出彩之处。能够拿出来说道称得上故事之事,也都是相遇之后发生的,以前的事情了解起来费不了什么功夫。
我想要知道你的过去,看你曾看过走过之风景,认识你所认识熟知之人,听你曾发生过的趣事。若是不能共度余生,至少让我了解你的过去,更多的知晓你的事情,那么,余下的生命或许可以靠着回忆慢慢度过。
方兰生伤势未好,走起路来很是缓慢,三五步就要停下来喘喘气。百里屠苏想背着他却被他拒绝,于是两个人牵着手慢悠悠的仿佛闲庭信步一般走上一阶一阶的楼梯。
百里屠苏是被紫胤真人捡回来的,在练剑的造诣上远胜同龄之人,紫胤真人心知他煞气难以控制又年少轻狂恐他伤及他人,便不许他与其他人一同练剑学习。日子久了,更无人与他多打交道,大多数时间百里屠苏都是一人吃饭,一人睡觉,一人练剑。
能够说给方兰生听的也大概就是与陵越芙蕖之间寥寥的一些旧事,说了试炼之时因他脑中所想回到了红叶湖之中,又说因看了些灵怪之书,幻化了蛇妖出来,差点把陵端给烤了去;说了年少轻狂与师兄比武,差点酿成大错;说芙蕖被同门的几个师兄欺负,阿翔去啄那几个人的头之事等等。
一边说百里屠苏一边带着方兰生熟悉天墉城各处建筑,各大长老,门派之中弟子分布职责;指给他看哪些地方开春最美,哪些地方仲夏最凉,哪些地方入秋可采摘果子,哪些地方寒冬有厚厚积雪。
最后他开始说在乌蒙灵谷之中,娘的事情,小婵的事情,小狐狸的事情,偷偷在结界消失之时跑出村子玩儿,结果遇到欧阳少恭的事情,三水哥的事情,村中祭司的事情,说自己恶作剧害得村中人鸡飞狗跳的事情。
“小心。”百里屠苏带方兰生到后山一处峭壁,山崖之间有一块天然形成平台,四四方方约十来米长宽。百里屠苏无事便会来此处练剑,若是夏日,旁边的大树枝叶茂密十分荫凉,也会来此处睡午觉。阿翔喜欢吃大树上结的果子,临近果子成熟之期就要睡在树上,避免偷食的乌鸦抢先它一步。
待方兰生也爬上去,天已经快要黑了,勉强还能够看得清几座较近的山峰,那些远的早与天空连成一片,隐藏在薄雾之中了。
正说着,突然有几点冰冰凉凉之物落至两人身上,本不在意,过了一小会儿却越来越密集,又不像是下雨。方兰生伸出手来,有小小的类似盐粒的颗粒落在掌心,冰冰凉凉的很快便化为一小滩水渍不见了。
“这是……?”
“下雪了。”昆仑山山顶本就常年积雪,今年的雪来得算是晚的,看这势头,到晚上便会紧下起来,第二日雪就能积一地了。
方兰生住的地方虽称不上四季如春,雪却是见不到的,这还是头一回见到货真价实的雪,饶有兴趣的伸出手接了一些,可惜雪还没下大,小的这些沾到温热的掌心立刻就化了。
让他新鲜了一会儿,百里屠苏就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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