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沈桂芳来说,却不同。好歹陈姨大老远地跑过来,秀米不但不配合,还让她下不了台。作为母亲,她不知道面子该往哪搁。
只好尴尬地给陈姨赔笑。陈姨皱着眉头。
秀米背对着他们,不知道是该走出家门,还是继续这样站着。
眼神在地上游弋着,像一只漫无目的的蜻蜓,最终蜻蜓还是停留在了豌豆上,金色的阳光洒在豌豆的豆荚上,秀米觉得那些豌豆快要蹦出来了,豌豆要是蹦出来,秀米的眼泪也要流出来了。
“不许哭,不许哭。”秀米在心里暗暗安慰自己。
母亲过来拉住秀米,凑在她耳边说:“你怎么能这样子!”陈姨见事情不好,也站起来。两个女人夹在秀米的两侧,让秀米坐下。
秀米一直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在她的印象里,嫁人还是一个遥遥无期的仪式,现在这样神圣的仪式却一下子走到了她面前,她不知所措。
“孩子,嫁人有什么不好,女孩子长大了都要嫁人的。”
“就是嘛,你看你,还像个孩子一样,都十九了,镇上像你这么大的都生孩子了。”说完陈姨补充了一句,“说不定看了对方,会动心呢。”说着她就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黑白相片,推到秀米前面,示意她拿着。
照片上是一副憨厚老实的面孔,算不上俊秀,一双眉毛倒是很浓。
秀米匆匆看了相片一眼,便推给陈姨了。
陈姨没有接,而是讲起了另一件事情。陈姨说:“秀米,对方比你年长两岁。人可靠,做事也踏实。对方家长还是村干部呢。过几天我让他过来一趟。”说完又呵呵地笑了起来。
沈桂芳也拉着秀米说了好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话说了不少。秀米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大姐的婚事给这个家平添了不少悲伤。秀米心有惊惧。精神一直处在恍惚中。
陈姨走后,她的心一直平静不下来。想起姐姐秀旗嫁人的情景,桃红色嫁衣在雨丝中飘忽不定。鲜红的颜色在眼前停留然后消失,秀米仿佛看到了姐姐哀怨的脸。
5。
秀米把这件事情当做插曲,虽然想要刻意忘了它,虽然还是每天忙着做家务,但一安静下来,就会想起陈姨的话,想起沈桂芳看着她时的眼神。心里揪成一团。
那天,秀米挑着一担番薯叶回到家,猪圈里的猪一直不安分地叫着。番薯叶散发出来的独特的清淡香气搅动着猪的嗅觉。
天已黄昏。门前的两棵龙眼树站在暮色里,像两个孤零零的小孩子。秀米一边走一边想着那天发生的事情,不小心被放在天井里的磨刀石绊了一下。
“哎哟——”秀米叫了一声,一个趔趄,身子歪了,一担子番薯叶散了开来。
她忍着痛站直了身子,又慢慢地蹲下,将散在地上的番薯叶都捡了起来。
母亲的脸出现在秀米视线里。秀米故意又低下头,装作没看到母亲。
但心里隐隐作痛,她知道那个梦终究要来。
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不可抗拒的悲戚。
“秀米。”
秀米没有回答。空气里满是静默。两个人在昏暗的光线里对视着。虽然看不到彼此的眼睛,可是两个人的心里都明白,有些事情不需要讲。
秀米沉默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
“姨。我不想嫁。”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嫁!”
秀米长这么大第一次大声对母亲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秀米一字一顿,终于还是激起了母亲的愤怒。她伸出手一把就把秀米拖进了屋子里。秀米的脚走不动,被母亲一拖,更加疼了。她喊着 “放开我”,但母亲的双手如此有力。它们紧紧地牵着秀米的肩膀,秀米无法抗拒。
秀米被母亲扔到了木床上,砰的一声吓到了熟睡中的秀锦。她被这情景吓呆了,坐起来,揉了揉睡眼,不知道母亲和姐姐究竟唱的哪出戏。在阁楼上的陈祖川听见楼下的声音,赶忙下来。
屋子里剩下两个人对峙。陈祖川推开沈桂芳:“你干吗!”沈桂芳一脸忧愤,气得不知道说什么。秀锦拉了拉沈桂芳的袖子。“你出去。”沈桂芳的语气里充满了愠怒和强硬。
秀米往后搂了搂妹妹。
“不要吓到妹妹!”
“你出去。”母亲重复道。秀锦愣了一愣,就走出门了。
陈祖川隔在她们母女中间,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秀米知道自己躲不过。
“你当真不嫁?你好歹也为这个家想想!家里这么多人,都靠你爹和你弟的血汗钱在过日子。你姐嫁那户人家我们也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样?少一人就少一张嘴。况且你嫁的也不会比你姐姐差到哪里。为什么你不听话呢?”
“姨,不是我不听话……”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嫁人?”
面对母亲的质问,秀米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她盯着母亲看了许久,无数的片段在她脑海里蝴蝶一样纷飞。她一会儿想起秀旗出嫁的情景,一会儿又想起陈姨的一番话,内心揪成一团。
“命是父母给的,我还能怎样呢?!”
这回怎么也逃脱不了了。积聚了许久的眼泪流了下来。
秀米朝母亲点了点头。
。 想看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