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无恙。可这样一来,自已这狂怒着寻上门来,又算是什么仇?
“为了你。”火离眸子深深,带着毫不遮掩的情意盯住那张令人又爱又怜的容颜,“我
喜欢你,我要你。不用这个法子,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
“现在也不会是你的。”月天心一愕之下,总算回过神来,迅速穿起衣服,离开了那张
极大极软的床。当一切都整理妥当,冰魄重又擎在手上,直走到房门口之际,玉人才冷冷回
过头来,神色间,竟是三分惨白,三分绝望,一分冰寒,“我中了你的计,当真无话可说。
现下没有理由,我也不能杀你,可是,终此一生,我都不会原谅你。还有,今日之后,我不
想再看到你,请你自重。”
人影翩如惊鸿,转瞬消失于茫茫黑夜之中——火离这才发现,竟已到晚间了。凝视着月
天心离开的方向,火离的笑容有些苦涩:“我知道。可是,天心,我当真不能没有你。你莫
怪我,我还是要你。”
17灯火明灭,路两边的景物飞一般地后退,月天心施展出十成的功力向前狂掠。耳边劲
风呼呼,刮在脸上有着刀割似的疼痛,可这一切,都扑灭不了月天心胸中的烦躁。
不是因为被欺骗做下那种事,而在于做那种事时,自已竟也会觉得极度快乐。在晕黄一
点的烛光里,迷乱地、狂喜地、不停向身下人索取。这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情欲,带着令人晕
眩的强大力量,汹涌如浪涛般地冲碎了他近二十年来的平静自持。
关于自已,有些什么已经和原先不一样了。不能,再也不能回到过去无嗔无喜,淡泊宁
静的自若。月天心烦乱地握紧冰魄,注入驭剑之力,下意识地期望借助剑气来镇静心神,只
是急切之中,却忘了体内还藏有化血邪气一事,加之适才多次发泄消耗了太多的真力,被剑
气突如其来一激,气血立时狂翻奔脱,逆流不止。
这是所有内家高手最怕的情形,轻则气血激荡,真元受损,重则走火入魔,经脉错乱,
甚则死亡。
眼前一黑,月天心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就着路边的柳树慢慢倒了下来,昏迷前的
最后一瞥,依稀见到一条人影正骑着马,迅速向这边奔来。
还是来晚了啊!
马蹄声声有如疾风暴雨,转瞬便到了近前,马上的骑士英眉朗目,高大挺拔,气势沉稳
如山岳,正是北方首领、天道盟盟主帝乙木。
他正为找到月天心而心喜,可招呼的话还没出口,一转眼,便见月天心益显单薄的身子
在风里晃了两晃,无力地跌倒在路边,天,天心竟然昏倒了?帝乙木大吃一惊,情急之下,
拔起身形,鹰一般地扑了过去。
淡淡的星光下,只见深爱之人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身子绵软无力,平素的洒脱从容在
这寂廖苍寒的冬夜里全化成了虚弱无依,萧瑟之态顿令帝乙木的心揪痛,天心,别吓我,你
千万不要有事,我知道一定是我看错,这世上,怎会有人伤得了你?
然而眉宇微结,淡淡愁意的月天心便静静地躺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略加查看了一下,帝乙木毫不犹豫地将眼前之人抱入怀中,翻身上马,策鞭往来路驰去
——挥鞭的动作如此利落,搂着天心的手臂却细致温柔,珍惜得象在呵护一块稀世古玉。
持续不断的颠簸感令月天心有些不适,微皱了皱秀气的眉,努力地睁开眼来。
渐清晰的眼帘中映出狭小而精致的四壁,两张丰厚的锦褥,一张在自已的身下,柔软温
暖,另一张被不远处的另一人占踞着,除此之外,便是一方多格雕花矮几,陈列着吃食药品
诸般杂物,耳畔依稀传来车轮喀喀转动的响声——这是在马车上了,却不知自已为何会在此?
凝目看向倚靠着车壁小憩的那人,月天心微微一笑,不知为何,见到是他后,心底便象
是安定了一些。这人一直在衣不解带照顾自已罢?瞧他眉宇间那一丝憔悴,分明是许久没好
好睡了。月天心胸中涌起一股歉意。
细微的响动惊醒了倦极而眠的人,一抬头,眼里溢满关切忧虑,话语也有些紧张:“呀,
天心,你醒了?现下觉得如何?”
月天心失笑:“我很好,帝乙,你不用当我是弱不经风的大家闺秀,这点风寒,我还受
得起。”
帝乙木却不同意:“天心,你可知你那时有多险?你倒底因了什么事,竟心神恍惚,放
松了对那股邪血内力的压制,还冒冒失失地试图以心驭剑——会走火入魔,甚至会死的你知
不知道?”
帝乙木的声音越来越高,说到最后,竟是冲着月天心吼了起来。
不以为便象他说的那般危言耸听,严重之极,但月天心也明白帝乙木只是在担心自已,
望着那双因怒意、焦急、恐惧而闪烁出火星的黑色眼眸,月天心心中一暖,笑道:“有劳你
照顾了,不过你别急,还不至于如此——话先说回来,我们现在这是向哪儿去?”
没好气地横了月天心一眼,帝乙木还没自失去天心的害怕中回过神来,恨恨地道:“还
能上哪儿去?再不给你找那劳什子的玉芝,你这病怎么能除得掉?”
哦了一声,月天心有些惊讶帝乙木的速度,西风驿站那边——他的脸色稍稍阴沉,淡淡
问:“你走这么匆忙,可曾安排好对策?火离那边没动静了吧?”
帝乙木目光一闪,笑道:“你便放一百个心罢,这些小事,不必你来操心,现在你只要
好好养伤,痊愈了便成。”
月天心眼光何等敏锐,当下便知帝乙木有事瞒着自已,却不追问,只是笑道:“是,帝
乙兄的布置,我原不该疑虑——却不知珈儿现在何处?怎未跟我同行?”
“珈儿姑娘受了些刺激,心情不稳,见了你昏迷的样子后更是吵着要去杀火离,是几个
堂主他们拦下的,现在大概正在西风驿站休息吧。”帝乙木如实诉说,不过他可没说自已如
何跟珈儿解释前途莫测,时间又紧,珈儿跟他们去找玉芝只能成为累赘这类的话来。越少人
接近天心越好,帝乙木不悦地想。突然又忆起一事,瞧了瞧天心的脸色,小心地道,“那个,
关于珈儿的事,她没有被人强暴,起先是婢子们看错了,后来上药时才清楚……天心,你不
用再生气了。”
换作以前,月天心多半只会笑笑,一带而过,而现在,听到火离这个名字时,月天心只
是冷冷一晒,不愿多说。
他的神态瞒不过帝乙木的眼。心中无端地一痛。
抱着天心回来的那晚,见他一直昏迷不醒,衣物又隐透汗渍,帝乙木便亲手替他擦洗换
衣——反正都要人替他洗,这机会怎可拱手让人——天心的浑身上下,自是让他以痴痴的目
光看得遍了,爱人肌肤如玉,美态动人已极,然而再往下,却是情欲过后的痕迹历历鲜明,
不是不媚,不是不销魂,只是……那是为了别人动情,为了别人所留啊!震撼过后,帝乙木
堪堪冷静下来,微一思量,以他的头脑,极快便猜出了真象,然而猜出之后,心中的那份气
苦只有来得更深更浓,如阴魂般纠结不去,这几日除悉心照料天心之外,更每于无人处便黯
然神伤,不能自解。此时见了天心的神情,已是证实了自已所想,帝乙木心中一苦,勉强维
持着笑容。他也明知天心并非情愿,但终究,淡然无情的忘情月,月天心的心里,是刻下火
离这个名字了,较之对自已的云淡风清不可同日而语。思前想后,胸中刺痛不住,更甚于利
刃所伤。
18天边微月一点,晓霜淡淡,月天心陷入了沉思,帝乙木心中伤痛,更不欲言语,车厢
里两人突地一齐沉默下来,寂寂古道上,便只闻嗒嗒的单调蹄声和车轮轻响远远地回荡开来。
急促的一阵蹄声有如刺破寂静的长剑,突兀地自后方传来,转瞬间便追上了马车。
只有一个人。来的人或许不是高手,马却绝对是千里选一的良驹。在这个时辰用这种马
赶上来,会有什么事呢?
月天心注意地扬起了眉,瞧着对面的帝乙木熟练地揭起窗帘,自车外拿进一封信来,不
动声色地快速读完,然后合起放回封中。
“我知道了。回去告诉孙堂主,叫他看着办就是。”
“可是,盟主你真的不……”
马上的天道盟弟子神色有些犹豫,还不肯回头便走。帝乙木面色一寒,沉声打断他的话
:“天道盟甚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规矩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走!”
“慢着。”冷眼作壁上观的月天心突然插了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帝乙木,“帝乙兄若不
介意的话,这封信可否借我一观?”
“这个……”万没想到向来最厌多事的月天心会有此一问,帝乙木怔了一怔,随即笑道,
“天心,这都是些我帮中的琐事,不是我有意要瞒你,实是你内伤才愈,怕你看了心烦,不
如待你伤好了再请教你,如何?”
“我竟是什么大病之人了?又是些什么‘琐事’,能叫我看得还会‘心烦’?”月天心
秋水般的眼神清亮地地望向帝乙木,象是要洞彻他心扉一般,缓缓伸出了右手,“给我瞧瞧。”
两只手都搭在那封信上,一只修长有力,另一只白如莹玉,竟是谁也不肯松开。僵持倾
刻,帝乙木终于敌不过月天心微笑而坚持的眼神,长叹一声,放开了手:“天心,你要看就
看吧,只是,看了后,千万莫生气。”
月天心也不理他,径直抖开了信,第一张的字仓促潦草,笔划有力却无章法,显是在匆
忙中写就。
盟主在上:
火门又派人来袭,兄弟们浴血力战,但寡不敌众,西风驿站危在旦夕,请盟主示下是后
撤还是坚守。
另:本地其余两处分舵也已被火门在一夜间挑掉,对方留下书信,要属下转交盟主。附
后。
左堂孙明没看信之前,月天心已猜到是火门来袭,但连他也没想到来得会有这么快这么
猛。从自已昏倒到现在,不过一夜光景,火门竟一出手便挑掉了天盟的两处分舵,更苦攻西
风驿站,挑衅之意表露无遗,决非以往低调沉潜的行事作风。火离究竟想做什么?
第二封信却是火离写给帝乙木的亲笔信,字算不上好看,笔意却豪迈不羁,写得力透纸
背,满页淋漓:
帝乙木吾兄台鉴:
天心其人,吾欲得之,然料兄亦必不肯拱手相让。天下者,有德居之,佳人亦复如是。
观今日江湖之英雄,无非兄与我尔,唯各尽其能,一展身手,方不负上天造就之意。今闻兄
正携天心北上求药,此良机不遑相让,火某大胆,先行出手,得罪得罪。
兄如不忿,可回转与火某交手,但火某也料兄必不肯舍弃天心,任他独自北去,故,帝
乙兄还请放心前行,此地不必为念,火某必将不辞辛劳,接过就管。
今日之西风驿站,他日之明月天心,帝乙兄,请拭目待了。
底下却没画押,只是在落款处龙飞凤舞勾了朵燃烧中的火焰。月天心微哼了一声,却并
未如帝乙木想象中发怒,语气也平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算计得不错,难怪能登上南方
首领之位,果然不择手段的很。象这种乘人之危的事,换作那些大侠,是做不出来的。”
火离在信里说得很明白,他就是要在帝乙木陪天心求药、无暇分身的时候挑起争斗,帝
乙木若丢开天道盟不管,则火门胜利成算大增,加上天道盟内奸没除,要一路攻城掠地打过
北方来,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若帝乙木心系霸业,舍了天心回来就战——想必火离更是
求之不得。这笔帐,怎么算他都不会吃亏。
帝乙木最尴尬的地方倒不在于此,而是火离在信上明明白白点出,他们两个争的是天下
和天心。帝乙木虽深爱天心,却一直不敢吐实,实是怕佳人知道后,会有意疏远冷落自已,
那种对待可比零剐更痛苦,向来果决明断的帝乙木也不由犹豫至今。想不到现在却被火离一
语道破心事,当真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微红了脸,不知该不该承认。
幸亏天心好象没有注意这些,只对着信纸沉思了一会,抬头道:“帝乙兄,这件事我也
脱不了关系。你我认识时日虽短,却是一见如故,相交莫逆,我也就不再说那些让你回去的
客套话——这块玉你拿去,凭着它上少林武当这几处地方借人借物,想必他们还不会拂了你
的意。就当是我误了你时日的补报罢。”
凝白洁净的手掌上,一块镌着古文的翠滴绿玉正在晨曦里幽然生光,此情此景,说不出
的动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