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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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问月-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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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两份饭菜来,我陪着火门主吃罢。”淡淡地吩咐那弟子,不意外地见到火离微震了
下身子,以及那弟子瞪大的眼神。

    “是,是。”弟子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收拾完地上的垃圾退下,心中暗自庆幸总算甩掉
了这个烫山芋。

    月天心袍袖轻拂,火离蓦地睁开眼,凶狠瞪住了他——那一拂之间,月天心竟将他的穴
道全数解去,这可比放虎归山还要危险,难道月天心当真以为能克制烈焰掌,便不怕他偷袭?
火大门主,懂的武功可绝不止烈焰掌这一种啊。

    月天心瞧见火离的神情,已知其意,微微一笑:“火门主,我敬你是一方豪杰,饭都要
让下人喂,那是折辱了你,你还是请自便罢。”

    火离冷哼一声,语锋讥诮如刃:“月天心,你以为用这两句话便能套住我?我可是黑道
出身,从不管甚么仁义信礼,哪样有利我便做哪样——话先说在前面,你解了我的穴,我可
不保证不对你出手,也不保证会乖乖留在这里直到你们拿人来换。我劝你还是三思。”

    “那也由得你。”月天心神情不变,洒脱一笑,一双如星美眸在灯光下熠熠生光,“若
死在你手里,只能怪我自已学艺不精,你若是逃走——火门主当真是会逃的人么?”

    “你——”被他言语挤兑,火离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恨恨地看着月天心,越瞧越觉得那
份淡定的笑容实在可恶。

    月天心说的没错,他行事虽不择手段,不顾规矩,可那份骄傲自负的天性却是深植到骨
子里,决不会做出带着俘虏这个称号逃跑的事来。要跑,也得是在扳回一局之后。

    “世事无常,你我萍聚于此,也算是一种缘份。不管明日是死是生,是敌是友,今晚—
—只在今晚,我们且平和地吃顿饭如何?”月天心眼光诚挚,晕黄的烛光照在他温文的笑容
上,便象是镀了层淡金一般,说不出地柔美动人。

    象一场梦,一场恍恍惚惚心深处最美的迷梦。面对这般温和宁静的容颜,火离不知不觉
怒气已退了大半,适才还充塞心口的屈辱愤怒竟奇迹般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自出江
湖以来,二十多年从未有过的宁静安祥——眼前这人,的确有让人安定的特殊魅力。

    ——或许,不仅仅是安定……火离迷惘中隐隐觉出了什么。

    “我也没吃晚饭,带我一份如何?”

    含笑的声音随着帝乙木的脚步声响起,靴声橐橐,走进屋来的除了神色安然,看不出表
情的北方首领帝乙木,还有两个手拎数层红色食盒的天道盟弟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是此时此刻,帝乙木与火离心中,都象是有些什么在阻挡着他
们同时发难,翻脸对上。

    这是个不属于仇杀的夜晚。只想,安安静静与那人坐下,共度一顿以前从未有过、也许
以后也未必会有的、奇异而迷惑的晚餐。

    一南一北两大权势首领,就这样平和地,不带丝毫杀意地,分坐在雕花紫檀木方桌的两
端。中间打横相陪的,是依然清逸高洁,雪一般的蜀山弟子月天心。

    桌上除了种类繁多,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之外,还有一坛以泥密封了罐口的酒。两个天道
盟弟子均已悄然退下,临走不忘将屋门带起,于是,不算大的室内,烛火低照中,便漾起了
层层莫可名状的情致。

    “这是临安专做贡酒的蒋家酿藏了两百年的状元红,也算不错了。但酒虽好,却有些陈,
用今年新出的山西竹叶青调一分下去,便当真完美了。”

    帝乙木俨然扮起了主人的角色,抛开他的身分不谈,此时的帝乙木气度雍容,言辞清朗,
倒真有几分好客公候的气派。

    “蒋家的百年状元红,那是皇宫中也没有的极品,你却只是说它不错,唉,帝乙,你亏
负这酒了!”火离摇头叹息,全然只是一风雅客人的模样,“对了,天心,你是仙家一派,
能喝酒么?”

    自自然然地他改口叫起了天心,月天心也不在意,帝乙木却是目光一闪。

    “蜀山的门规并不禁酒,只是我却极少喝,”月天心微微笑着,看得出心里也甚是高兴,
“让我来喝这酒,才只怕对不起它呢。”

    胡说。南北二人目光闪动,同时在心中暗道。这世上,再没有配不起月天心喝的酒,多
的,倒只是怕玷污了那白衣的俗物——却嫌脂粉污颜色啊天心。

    “那就喝一点罢,醉了也别怕,有我在呢,这个西风驿站虽然小,世上倒也没有几个人
能不请而入,不声不响地闯进来。”

    帝乙木说着,边拍碎了坛上的泥封,刹那间,一股沉沉的酒香便在密室里溢了开来,熏
人欲醉。帝乙木却不忙将之倒出,另拿了个细长银勺,从一个碗中勾起些碧绿如蓝的液体,
加入坛中,摇了几摇,注入每人面前的白玉盏中。

    酒香更浓,醇厚中,另多了些缭人心魄的清新气息,如少女初恋的眼波,既生涩,又含
柔情无限。

    闻到这样的酒香,不喝也便醉了,连素性淡泊的月天心也禁不住露出一丝赞赏之色:
“当真是仙酿——想不到帝乙还有这手调酒的好本事。”

    得他夸奖,虽只是淡淡的一句,帝乙木心中也便如饮了微醺一样的醉染了,含笑举杯:
“那么,开始罢。”

    酒是好酒,酒力却也非常。两百年的状元红,不会喝酒的人便闻到也要醉了,何况又加
了新酿的竹叶青,几杯下肚,便连素有千杯不醉之量的帝火二人也已有了几分醺意,不知不
觉间,心神也都放松了下来。

    火离略向月天心举杯,二人一笑,各各饮尽了手中的酒,都觉心中欢畅快意,帝乙木亲
自又为他们添满,笑道:“天心,我输给你的赌约,现在便开始履行了,做你的小厮,你可
有打赏么?”

    “我身无长物,何况,你这北方大盟主太过威风,便连皇帝只怕也打不了你的赏,”月
天心也喝了几杯,却没如南北二人料想中的醉倒,反是眼神格外清亮了起来,“你可莫要为
难于我,我也不敢当真屈了你,小厮一事,就此作罢吧。”

    帝乙木笑了一笑,却并未说话,只是又一扬杯,三人流水般地又喝了一盏。适才一时情
动,帝乙木差点便要说出要他赏个吻的话来,幸亏火离在座,才生生压了下去,没做出让天
心惊吓的事来——不过那火离也真碍眼,什么时候一定要做了他,竟然用那种眼神看天心,
可恶!

    火离看帝乙木的心情也大抵如是,只是身居下风,更多了一份郁闷,却不露在面上,只
是笑着转开话题:“天心,适才我似乎听到有女子向你示爱,你却逃了——那女子很丑,入
不了你的法眼么?”

    火离穴道被封,耳力尚在,能从远处听到他们对话也不出奇,月天心先却没想到,被他
突然这么一提,不由面上一红,赦颜道:“不是,龙姑娘生的很美,只是我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想?那表示,他其实对龙紫烟并非无心?帝火二人何等敏锐,立即便
听出了不对,心中颇不是滋味,对望一眼,火离复又追问:“天心,你的功夫放眼天下也没
几人能及上,又是名门弟子,为何连爱一个女子也不敢?”

    其实这已问得太深,换作平时,月天心必当淡淡一笑,不予置答,然而此刻,这酒,这
烛火,这宁和着的南北二人,在在俱酝出一种柔软的气氛,让人不自觉松去了心防。

    “你们哪里知道,我是有情劫在身的人——师父收养我的时候,就给我推过命了,”月
天心长叹一声,仰头又喝了一杯,帝火二人头一次看到他的眉间露出一丝烦闷,“师父说我
天赋仙骨,品相非凡,本来正是道门中人,修仙可期,怕只怕一个情字纠缠不解,最终成劫。
师父还说,若我二十岁之前不出蜀山,不见外人,说不定能逃过这一关,顺利得道,只可惜,
唉——”

    “怎么啦?”

    “你今年几岁?”

    二人齐齐发问,声音甚是急迫。

    “到今年腊月我便满二十了——你们别吵,我说给你们听便是,”月天心又长叹了一声,
饮了杯酒,火光照着,素来睿智的眼竟带出几许稚气来,“我被血魔重创,误练了化血大法,
帝乙你是知道的,那是去年春天的事了。”

    面露迷惘,月天心定定地看着烛火,南北二人都屏了息,不敢出声,只听那因了酒意而
略有几分低沉的嗓音娓娓道来:“我奉了师令,每日只在山后打坐,从不出去的,那日,却
来了个陌生的孩童,生得玉雪可爱,令人极想疼他——他硬拗着要我陪他玩,我在山中很少
见到外人的,心里欢喜,也便逗着他玩耍,不知不觉间,竟踏出了禁界。”

    月天心面上带着微微的苦笑,停了说话。

    “然后呢?”二人同声催促,心中却都已料出了几分。

    “然后,一踏出山外我便知道了,血魔正在山外等着,见了我便骤下杀手。那孩童,原
是血魔派来的——蜀山究竟是仙山,它进不来,才会想出这条计。下面的事,你们也都能猜
到了,幸亏那日师父和师伯都在,否则,我只怕也活不到现在——唉,便是现在,也不知能
活到几时,生死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血魔,不除了它我却实在不甘心。”

    “天心,你放心,我定会陪你找到玉芝,”帝乙木神色凝重,说完又横了火离一眼,
“谁要打,便慢慢在这里和我的人打罢,我却是不奉陪了。”

    “咳,天心,那你的情劫?”火离却不理他,只是笑着问那厢的玉人。

    “我也不明白,师父要我自已小心,我自也尽量避开与人接近,说来不怕你们笑,这次
下山,我是见了女子就躲,她们伤心,我也甚觉窝囊,怎么竟落到了这个地步呢,只望快找
到玉芝,早日回山,心事也便可放下了。”

    说话的功夫,月天心一人怕饮了有几十杯酒,再好的酒量,也不由有些昏沉了,玉容上
激起薄薄一层红霞,望之有如暖玉生晕,美目流盼,更带了十分的韵致,随意一瞟,几乎便
是夺人魂魄了。

    帝乙木心中荡漾,只是碍于火离在座,又深怕天心责罚,不敢当真出格,只是软言笑语,
有一处没一处地陪着天心说话,火离却是呆呆地怔着,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才看向帝乙木,
嘴唇微动,以传音入密的法子郑重说了一句:“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也当知我的。如果你信
得过我,就别来管我做什么。”

    一晚畅饮,到了最后三人均有十分的酒意,竟不知不觉和衣睡了,待第二天早晨醒来时
方才有下人进来,服侍他们洗漱了各自归房。

    这一夜,什么事也没发生,甚至连肌肤之亲都未曾沾到,自然这也和帝火二人同时在场
有关,若换了只其间一人在,俗话说酒能乱性,漫漫长夜会出什么事,那真是难以预料了。

    此后三日中,三人再没有一处吃过饭,帝乙木忙着调动布置人手,深夜也不见熄灯休息
;火离身在囫囹自然无话,穴道虽解,也只是整日里对着树草出神,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最
闲的要算月天心,他有心想先救了珈儿出来,却始终探不到火门弟子藏在何处,也只好作罢。

    终于到了人质交换的这天。

    这日清晨,雾蒙蒙地遮掩了大半的阳光,若非目力极好,稍远处便已辨不清物什。寒意
却不太重,河里的冰漾漾地有着几分融意。

    但不管是陆路还是水路,甚至漂浮着残冰的水面之下,都已埋伏下了众多人手,有如天
罗地网,西风驿站已被两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空气中有一触即发的紧张味道。

    风暴眼中的火离看起来却很悠然。仍是来时的锦色衣衫,轻带宽绶,睥睨生威,神情间
却多了几分不易觉察的落寞。他的身后,是一众如临大敌、刀剑出鞘的天道盟弟子,帝乙木
连同月天心则在稍远的另一处从容等待。

    雾气分了开来。中年文士风曦走了过来,眼神中凝满警戒。

    “火离在这里,我们的人呢?”

    天道盟这边,负责出面的是右堂楚情,一个身形瘦弱,相貌有几分清秀的男子。他的许
多对手,便是因为这样的外表而轻视了他,从而导致灭亡。

    “人在后面,只等火门主下令放人。”风曦不愧是厉害角色,一句话说得不软不硬,却
又点明了非得证实火离无恙才能放人的决心。

    所有人的眼光都盯在火离身上。

    “我没事。”火离咳了一声,神色轻松,“我已经跟帝盟主谈过,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此时此地,尚不是我们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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