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即逝的诙谐过后,我突然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一个我并不十分理解的念头。那个新来的女孩并没有意识到杰西卡思想中的邪恶部分。我感到有一股陌生的冲动令我想要插足其中,想保护这个贝拉?斯旺远离杰西卡的阴暗想法。这感觉是多么奇怪。为了找出隐藏在这后面的动机,我再一次审视那个新来的女孩。
也许那只是一种被深藏起来的强烈防护本能——相对其他人类而言要强一点。这个女孩看上去比她的新同学柔弱。她那呈半透明状的皮肤看起来很难让她抵御外部世界。我能清楚地看到在那苍白肌肤覆盖下跳动的脉搏,但我不应该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我一向很适应我所选择的生活,现在我只是像贾斯帕一样饥渴,吸引诱惑物毫无意义。
在她的眉毛之间有着一道轻微的颦蹙,她似乎并未察觉到。
难以置信,这简直令人沮丧!我能清楚地看到,坐在那里,和陌生人交谈,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令她感到紧张。我能感觉到她,直觉告诉我,她似乎更期待受冷落。然而我只能感觉,只能看到,只能想像。在这个人类女孩身上,除了寂静,什么也没有。我什么也听不到。为什么?
“我们走吧。”罗莎莉低语,打断了我的专注。
我把目光从那女孩身上挪开,感觉松了口气。我不想继续深陷其中了——这让我感到挫败。而且我也不想对她隐藏起来的想法发展出任何兴趣,仅仅只是因为它们对我隐藏起来了。毫无疑问,当我破译出她的想法时——我最终会找到方法的——它们一定会像其他人类的想法那样琐碎,那样毫无价值。它们根本不值得我花费力气去探究。
“那个新来的怕了我们吗?”爱美特问道,等着我回答他之前这个问题。
我耸耸肩。他似乎没有兴趣继续深究。我也不应该感兴趣。
我们离开桌子,走出餐厅。
爱美特,罗莎莉和贾斯帕正装扮成三年级生;他们往左边走,去上课了。我装得比他们更小。我改变方向去上我二年级的生物课,做好准备面对冗长沉闷的课堂。对一个已经拥有两个医学院学位的人来说,我很怀疑班纳先生,一个才智平庸的人,能从他的讲课里拿出什么令人惊讶的东西来。
在课室里,我坐进自己的座位,把我的课本——小道具,里面的内容我早已滚瓜烂熟——拿出来放在桌面上。我是唯一一个单独就坐的学生。人们虽然还没有机灵到能意识到他们怕我,不过他们求生的本能足以令他们远远躲开我。
课室里的人慢慢多起来了,他们吃完午饭回来了。我往后靠在椅背上,等待时间过去,再一次,我希望自己能睡觉。
因为我刚才一直在想她,所以当安吉拉?韦伯陪着新同学走进门时,她的名字一下子就引起了我的注意。
(贝拉就像我一样害羞。今天对她来说一定很难熬。我真希望我能说点什么……不过那只会听起来很蠢……)
(太好了!)麦克?牛顿想道,他把椅子转过来,看着那女孩走进来。
在贝拉?斯旺站着的地方,还是什么也听不到。她思想的真空地带让我感到恼火,感到气馁。
她走得更近一点了,从我身旁的过道经过,走向教师讲台。可怜的女孩,她只能坐在我身边的座位了。我自动把她桌子那边清理干净,把我的课本猛地推向一边,摞成一叠。我估计她在这里不会感到自在。至少,在这个课程上,她要待上一个学期。不过,也许,坐在她旁边,我就能挖掘出她的秘密了——并不是说我以前需要如此接近……并不是说我能找到任何值得倾听的东西……贝拉?斯旺向我走过来,顺着出气孔朝我吹来的热风。
她的香气像闪电、霹雳一样击中了我。在这一瞬间作用于我身上的影响是如此强烈,根本没有任何词语能够形容。
在那一瞬间,我再没有一点地方像个人类,她把我之前的人类伪装撕得粉碎,荡然无存。
我就像一个瘾君子。而她就是我的毒品。整个世界仅剩下这一事实,再无其他。
这个房间里不再有目击证人——他们已经在我脑子里被间接杀害了。我已经忘记她思想的秘密。她的想法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她不能再继续思考了。
我是一个吸血鬼,而她的血是我这八十年来闻到过的最甜美的。
我从未想过会有这种香气存在。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会在很久以前就开始寻找她。我会为她搜遍整个地球。我能想像它的味道……干渴自我的喉咙升起,就像一团火。我的嘴巴快被烤焦了。我的胃因干渴而变得异常饥饿。我的肌肉鼓起。
一秒钟还没有过去,她还是踩着同样的步伐顺着风向朝我走来。
当她走过来时,她的眼睛瞟向我,悄悄地看了我一眼。她接触到我的视线,她那双大眼睛如明镜一般映射出我的样子。
这张脸使我震惊,也让她多活了一些时候。
她没有让事态缓和。当她看到我脸上的表情时,血色再一次涌上她的脸颊,使她的肌肤转变为一种最可口的颜色。她的香气像浓雾一样笼罩着我的大脑。我几乎无法思考。我的大脑在狂怒,在反抗理智的约束,我已经晕头转向了。
她现在走得更快了一点,好像意识到需要躲避什么似的,她的匆忙让她变得笨手笨脚的——她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几乎撞到坐在我前面的女孩身上。容易受伤,脆弱,对人类来说再普通不过了。
我竭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她眼中那张脸孔上,那张令我强烈反感的脸孔。那张我体内的魔鬼的脸孔——我用几十年的努力和坚定的锻炼来将它击垮。现在竟然那么容易就浮出水面!
那股香气再度包围着我。它分散了我的想法,几乎将我推出座位。
不。
我的手紧紧地抓住桌子边缘,竭力想把自己稳在座位上。木头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我的手已经揉进支柱里,带出满满一捧碎木屑,剩下的木头留下了我手指的形状。
消灭证据。这是一个最基本的法则。我迅速将留下我手指形状的木头弄碎,让它仅留下一个凹凸不平的小洞,让木屑洒在地板上,用脚踩碎。
消灭证据。间接杀害……我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什么。那女孩会过来坐到我身旁,而我将杀死她。
而教室里那些无辜的人,十八个孩子和一个男人,当他们看到即将发生的这一切时,将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一想到我即将要做的事情,我畏缩了。即使在最恶劣的情况下,我也从来没有允许过这样的暴行。在过去八十年里,我从来没有杀过一个无辜的人。而我现在正计划着要一下子屠杀二十个。
镜中魔鬼的脸孔在嘲弄我。
我体内的一部分颤抖着远离那个魔鬼,然而另一部分却在冷静地谋划着。
如果我先把这女孩干掉,我只有十五到二十秒钟的时间这么做,直到这房间里的人反应过来。或者时间能更长一点,如果一开始他们没有意识到我在干什么的话。她应该没有时间尖叫或感到痛苦,我不会残忍地杀死她。看在她那令人发疯的血的份上,我能施舍给这个陌生女孩的慈悲就只有这么多了。
然后我必须阻止他们逃跑。我用不着担心那些窗户,它们太高太小了,他们无法从那里逃脱。只有那扇门——堵住它,就能把他们都困住。
当他们开始因恐慌而尖叫,四散逃亡时,要把他们全部干掉会变得缓慢、困难。虽然不太可能,不过还是会有响声。这么多尖叫声,一定会被听见的……那么我将不得不杀死更多无辜的人。
当我在谋杀其他人的时候,她的血早就变冷了。
那么就先从目击者开始。
我在脑子里筹划着。我坐在教室的正中间,后面最远的一行。我可以先从我的左边开始。我估计,我可以在一秒钟内拧断四到五个人的脖子。那不会很吵。左边的人是幸运的,他们不会看到我接近。再前后移动,来到右边,这最多花费我五秒钟的时间就能结束这房间里的所有生命。
这么长的时间,足以令贝拉?斯旺明白,即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足以令她感到恐惧。让她吓得僵在座位上,叫不出声来。一个微弱的尖叫不足以让她逃跑。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香味就像一团火焰迅速掠过我干渴的身体,从我胸膛焚烧,销毁一切我凭冲动想到的念头。
她这会儿正在拐弯处,在几秒钟内,她将紧挨着我坐下。
我脑子里的魔鬼正满怀期待地冲我微笑。
我右边的某个人砰地合上文件夹。我没有去看是哪一个在劫难逃的人。但是这个举动带来一阵风,一股普通的,不带香气的气流,吹过我的脸。
在这极其短暂的一秒钟内,我能够思考了。在这弥足珍贵的一秒钟里,我看到在我脑海中并排出现的两张脸。
一张是我的脸孔,确切地说是过去那个我的:一个曾经杀人无数的红眼睛的魔鬼。为杀人寻找正当理由。一个杀害凶手的杀人魔,一个杀害其他那些更弱一点的魔鬼的魔鬼。这是上帝的旨意,我这样欺骗自己——决定谁应该接受死亡判决。这是一种自我妥协。我以吸食人类的鲜血为生,我的受害者们,就他们各种各样的邪恶过往来看,并不比我更像一个人。
另一张是卡莱尔的脸。
这两张脸毫无相似之处。恍若白天和黑夜。
它们也没有理由相似。从血缘上说,卡莱尔并不是我的生父。我们长得一点儿也不像。我们相似的肤色仅仅因为我们是同类,每个吸血鬼都有着冰冷而苍白的皮肤。我们相同颜色的眼睛是另外一个结果——一个共同的选择的映射。
尽管我们并没有相似的基础,我曾想像自己的脸庞在某种程度上映射出他的脸,在过去的七十余年里,我一直信奉他的选择,紧随他的脚步。我的相貌并没有改变,不过我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像他了,他的智慧似乎有那么一丁点儿呈现在我的表情上,他的怜悯之心能在我的嘴角发现,他的坚忍清晰地镌刻在我的眉宇之间。
在这张魔鬼的脸孔面前,所有细微的改善都丢失殆尽。就在短短的一瞬间,这一切都将消失殆尽,我在过去几十年里同我的创造者,我的良师,我的父亲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付之东流。我的眼睛会变得血红,就像一个恶魔,所有的相似之处将永远丢失。
在我的脑子里,卡莱尔善良的眼睛并没有审判我。我知道他会原谅我,即使在我做下这种可怕的事后。因为他爱我。因为他认为我会比原来更好。他会仍然爱我的,即使我证明他的看法是错的。
贝拉?斯旺在我旁边坐下,她的动作僵硬而笨拙——她在害怕吗?——她血液里散发出来的香气像不可阻挡的云一样笼罩着我。
我将证明父亲对我的看法是错误的,这一事实所带来的痛苦,几乎和我喉咙里燃烧的火焰一样强烈。
我带着强烈的反感远离她——反抗体内渴求着她的魔鬼。
为什么她要到这儿来?为什么她要存在?为什么她要毁掉我人生中仅有的一点点的平和?为什么这样的人会被生下来?她会毁了我。
我转过脸去背对她,一股突如其来的,强烈的,非理性的憎恨袭遍我全身。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我不得不失去所有的一切,仅仅是因为她恰好选择出现在这个不幸的小镇上?
为什么她要到这儿来?
我不想成为魔鬼!我不想杀掉这房间里所有手无寸铁的孩子!我不想失去我用牺牲和否定换来的一切。
我不能这么做。她不能让我这么做。
那股香气是一道难题,她血液所散发的香气,诱人到令人恐惧。如果这里有什么办法抵挡……如果能再刮来一阵巨风,让新鲜空气使我脑子清醒过来。
贝拉?斯旺把她那头长长的,浓密的,红褐色的头发朝我那边晃了晃。
她疯了吗?她这么做简直就像是在鼓动那个魔鬼!在嘲弄他!
这会儿并没有什么好心肠的风帮我将那股香气吹散。很快一切即将失控。
不,这里没有风帮忙。不过我可以停止呼吸。
我阻止空气流进我的肺部,痛苦暂时得到了缓解,不过还不完全。我的脑子里还留有她香气的记忆,我的舌根还残留着那股味道。我坚持不了多久。不过也许可以坚持一小时。一小时,这段时间足以让这些受害者全部离开房间,那么也许他们就用不着死。如果我能坚持短短的一个小时。
不呼吸,会让人感到不舒服。我的身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