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响起来,张良栖知趣地走出去。
刘锐襄拿起话筒:“哦,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你说话大点声。”
保安司令部参谋长黄长运走进来。
刘锐襄冲着话筒说:“什么?军事委员会的秘书彭瘦石回六安了?什么时候?哦,他现在在家吗?不在?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吗?哦,去沈子儒家了?知道了。你先给我送个请柬去彭府,对,马上办,晚上我要宴请彭瘦石父子。对,在鼓楼街醉春秋酒家,这事情不能耽搁。”
黄长运不解地问:“这沈子儒什么来路啊?不就是个舞文弄墨的文人吗?怎么他不去拜望军事委员会的秘书,竟敢让彭大秘书去看望他?
刘锐襄:“你来六安不久,许多事你还不知道。朱蕴山你应该知道吧?”
黄长运:“朱蕴山我当然知道,民盟中央常委,辛亥革命老前辈,与徐锡麟刺杀安徽巡抚恩铭的大英雄,办过《平议报》,是六安的大人物。”
刘锐襄介绍说,沈子儒是朱蕴山的好朋友,一直在协助朱蕴山的*政治活动,是民盟中央委员,此人不可小视。
黄长运说:“你说这共产党和那些*党天天喊着要*,反专制,烦不烦啊?我就犯嘀咕,就眼下乡下这帮泥腿子,给他*,可他会用吗?”
刘锐襄说:“哼,共产党要的是江山!*,哼哼,那不过是旗号。”
六安城中心最高处,旧时有座高大壮丽的钟鼓楼,又称“谯楼”,“镇安楼”,当地人俗称为鼓楼洞子。此楼座北朝南砖木结构牌坊式,四层。一二层为砖石结构,三四两层为木结构。鼓楼底层四面,有东南西北四道高敞圆拱门,可谓四通八达。内墙壁上有多块碑石,记其建修历史。二楼放置钟、鼓报时,亦作礼、乐、报警。三四楼为藏书馆,市民可随意取书阅读,因此阅者甚众。
全楼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四角悬有风铃。镂花的窗隔,古朴典雅。拾级登上楼,近可览一城景色,远可眺数十里田野风光。但此楼三四两层在三八年毁于日军飞机炸毁,四零年又遭火焚,今仅剩两座巨大台基,使人触目伤怀。
鼓楼南北走向的街道,就是繁花似锦的鼓楼街。
鼓楼街东有个剧场,当时叫“新新俱乐部”,但当地人都习惯叫大戏园子。是一个正规剧场,和六安京剧团为一体,由艺人们出股份合资经营,股东按比例分成。没股份的艺人,只能靠本事演出领取薪水。
大戏园子的舞台是老式砖木结构的,舞台上,新来的旦角常艳春和老生演员韩西楼在走台(即草排)。
沈晓雅在幕后看了一会,禁不住拍了一下巴掌。
“好!身手不凡!”沈晓雅叫声好,走上舞台。他含笑看看常艳春,问韩西楼:“韩老板,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文武花旦常老板了吧?”
韩西楼笑道:“哈哈,沈先生,来得好,来得巧啊!这位正是江淮名旦常艳春常老板,她刚刚从外地回到六安。”
接着他又向常艳春介绍说沈晓雅先生是六安名士,也是梨园界名票。
常艳春恭谦地说:“哦,久仰,失敬了!初到宝地,还望关照。”
沈晓雅说:“好说,好说。今日幸会,晚上在下请常老板吃饭,不知道肯不肯赏脸啊?”
常艳春认为这只不过是社交场合上的客套,随口应道:“小女子不敢当啊。”
沈晓雅见常艳春答应了,非常开心,说:“客气,客气,那我们晚上在一品香饭庄见!”
常艳春有点感到有点意外,问:“还真要去吃饭啊?”
沈晓雅笑道:“哈哈,怕我心不诚?”
常艳春有些不好意思:“那倒不是,初次见面,怎好无功受禄?”
韩西楼在旁边叫常艳春别跟他客气,说他又有钱,又有闲工夫。
沈晓雅笑道:“没钱,有的是工夫。”
他说常艳春的名字好,问她是艺名?还是真名?
常艳春笑道:“是艺名,我本名俗的很,姓廖,叫廖春。”
沈晓雅说:“廖春这两个字也不俗。韩老板,你和常老板先忙,我还有点事,晚上我们再见。”
其实沈晓雅什么事情也没有,他大学毕业后在一家报馆当了几个月记者,为主编改动他一篇新闻稿上的一句措词,竟拂袖辞职。他家里的生意虽然有不少,做的也大,但他懒得过问,一心痴迷京剧昆曲,是当地有名的戏痴。
沈晓雅在街上玩了一会,吃午饭的时候回到家。他走进餐厅时,沈子儒已经坐在餐桌中间准备吃饭。
沈晓雅没看见妹妹,就问:“爹,娘,仪淑怎么没回来?”
“她中午跟同学有个聚会,不回来了。”
沈夫人一面说,一面要沈晓雅给他爹拿瓶酒。
沈晓雅奇怪地问:“爹,你不是一个人不喝酒吗?”
沈子儒问:“你不是人吗?”
“我?”沈晓雅茫然一笑,很意外,他问:“爹,你是说要我陪你喝酒?”
沈子儒笑道:“怎么?不乐意?”
沈晓雅说:“乐意,可有点希罕啊!”
沈夫人笑起来:“晓雅,陪你爹喝一杯,你爹今天高兴啊。”
沈晓雅忙不迭从酒柜里取出一瓶酒,为沈子儒斟上,好奇地问:“爹,什么事这么高兴?”
沈夫人笑着告诉他,说南京的彭伯伯来了,是来给你妹妹提亲。
沈晓雅关心地问:“哦,他是给谁家提亲?我们认识那家人吗?”
沈夫人笑道:“他是给他自己儿子提亲,这老头也够滑稽的。”
沈晓雅神色凝重起来:“哦,是给彭少石提亲啊!爹,看来你答应了?”
沈子儒点点头:“答应了。怎么,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沈晓雅问:“仪淑知道这件事情吗?”
沈夫人说:“她还不知道呢。”
沈晓雅正色说:“这就是不妥。”
沈子儒问:“为什么?难道彭少石一个堂堂的县党部书记,还配不上她这个大学生?人家彭少石也是大学毕业,他的人品、相貌、学问、职业、家庭,那一样比你妹妹差?”
沈晓雅说:“话不是这样说。爹,仪淑是知识女性,她追求自由的婚姻,可你这是封建包办!”
沈子儒一时语塞。
沈晓雅又说:“爹,这件事情你欠考虑。不应该先答应彭伯伯,应该先征求仪淑自己意见再说。”
沈子儒觉得儿子的意见也对,他有点沮丧:“可我已经答应了。我们当父母的是为她好,少石跟你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你也了解,他跟仪淑很般配。”
沈晓雅问:“那仪淑要是反对这门亲事怎么办?”
沈夫人问:“这么好的人家,她怎么会反对呢?”
沈晓雅淡淡冷笑一下:“依我看,她一定会反对。”
沈夫人惊讶地问:“为什么?”
沈晓雅说:“为什么?因为我了解他们的事。虽然彭少石一直在追求我妹妹,可仪淑对彭少石不感兴趣!”
沈子儒无奈地说:“可这事我们一点也不知道,晓雅,我们一起开导开导她。婚姻大事,你们青年人往往是感情大于理智,没我们做上人的看得远。”
沈晓雅却说:“我尊重她个人意愿,我也反对婚姻包办!”
沈子儒气的把酒杯往桌子上使劲一放,说:“你就是个混蛋!”
傍晚时分,刘锐襄在鼓楼街醉春秋酒家楼上雅座宴请彭瘦石、彭少石父子,同席还有跟彭瘦石一起来六安的女报务员奚月梅。
席间,彭瘦石介绍说:“襄公,现在形势严峻,所以上面专门给你们配备了一部电台。这位是报务员奚月梅,奚小姐。”
奚月梅落落大方地站起身向众人点头致意。
彭瘦石接着说,奚月梅小姐虽然是报务员,但她是从大城市来的,学生出身,又是自己介绍她来的,希望刘锐襄以后对她的工作和生活多支持,多照顾。
刘锐襄自然满口应允。
彭瘦石介绍全国的形势说,这次国共和谈失败,难免又要内战。国军在战场虽然在陕北取得一些胜利,但东北大部分被*占领,山东一带战局也不稳。要求刘锐襄和彭少石要认真做好自己的工作,刘锐襄立即表示要定兢兢业业,报效*。
彭瘦石对彭少石说:“少石,在襄公面前,你是晚辈,凡事要多向他请教。”
刘锐襄忙说:“不敢,不敢。”
书版巷向北,穿过云路街不远处有个文庙。
六安文庙即孔庙,建于元大德四年,历经数次重修、扩建,至明万历年间形成一定规模。明末毁于兵乱,清初复修。这里在古代平时是书院学宫,但在科举考试时节,则是科考的考场。内有大成殿、明伦堂、东西庑(wǔ)殿。清一色灰砖墙,釉筒瓦。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大成殿前面是拜台,台阶中有一块用巨大汉白玉雕刻的二龙戏珠卧碑,造型与工艺均精美绝伦。文庙整体布局宏大,气势磅礴。
走进文庙,穿过后面明伦堂的大圆门,就是彭瘦石的家,彭家园子。
彭瘦石、彭少石吃完饭回到家里,天色已经很晚了。
彭少石先把父亲送进卧室,点亮煤油灯,然后又用一个铜盆为父亲端来洗脚水。
彭少石说:“爹,我真没想到沈叔这么干脆就答应了我和仪淑的亲事。”
他还在为自己的婚姻大事兴奋着。
彭瘦石:“是啊,这是你的造化。日后,你一定要善待仪淑。”
彭少石:“那还用说吗?爹,我正在着手编辑白朴的《天籁集》,准备重新出版发行。”
“好,这件事情我欣赏。”但彭瘦石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他问儿子:“你觉得现在下面的党务工作怎么样?”
彭少石老实回答说:“不怎么样,现在物价上涨的厉害,老百姓怨声载道,直接影响我们党的威信。”
彭瘦石叹道:“唉,不仅是党务,政局、战局都不妙呀。”
彭少石问:“哦,我们华东怎么样?”
彭瘦石说:“不容乐观。陈毅、陈赓,纵横两淮,刘伯承、*又强占鲁西南,共产党终究是国民政府的心腹大患啊!”
沈仪淑和同学聚会回来,天已经很黑透。她走进自己房间时,并没发现母亲坐在她的床上。
沈夫人不满地问:“怎么才回来?”
沈仪淑吓了一下:“啊!吓我一跳!娘,怎么也不点个灯?”
沈夫人说:“我才来。”
沈仪淑在书桌上找到火柴,点亮煤油灯,问:“娘,怎么还不休息?到我房里做什么?”
沈夫人笑笑,先说了几句闲话,接着把彭瘦石来提亲的事说了一遍。
沈仪淑不乐意地说:“他求他的,你们别答应就行了。”
沈夫人一愣,说:“这门亲事难道不好吗?”
沈子儒悄然来到门口。
沈仪淑既不能说自己已经爱上王圣亚,更不能说自己要秘密参加解放军,只得敷衍说:“娘,我个人的婚姻大事,必须等我毕业以后再说,现在不是考虑的时候。”
沈夫人:“出阁成亲的事情,当然要等到你大学毕业,但现在也到了需要考虑的时候了。”
沈仪淑:“我自己会考虑。”
沈夫人关心地问:“你心里有人了吗?”
沈仪淑言不由衷:“没有。”
沈夫人说:“那我就放心了。”
沈仪淑闻言一惊,问:“怎么?你们答应他家了?”
沈夫人说:“是啊,少石这孩子多好啊,到哪再去找这样门当户对的人家啊?”
沈仪淑气极,脱口说道:“你们谁答应的,谁去把话收回来。我不答应!”
沈夫人问:“仪淑啊,你别耍小孩子脾气,究竟为什么你反对这门亲事,能告诉我吗?”
沈仪淑说:“为什么?因为你们没这个权利!”
沈子儒忍不住走进来,说:“我们是你的父母亲,有权利,也应该为你考虑婚姻大事。”
沈仪淑愤怒地对父亲说:“你没这个权利!”
沈子儒:“我是你爹,谁说我没这个权利?”
“谁说的?哼哼,你说的!”
沈仪淑恼怒地从书柜里拿出一本书,塞到他爹手上,说:“爹,你看看!你著书立说,教育世人反对封建的包办婚姻,原来你言行不一,说得是一套,做得又是一套!”
原来,这本书是沈子儒十年前写的,书名叫《论封建婚姻》。
沈子儒一时大窘,强辩说:“情况不一样,对方家里的情况我们了解,你也了解都嘛。”
沈仪淑:“可我不同意!你在没征求我个人意愿的情况下,没权利包办我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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