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看我神色有些疲倦,田柔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告辞道:“田柔一时忘情,差点耽误了姐姐的休息,田柔先告辞了,姐姐多多保重。”说毕,转身便准备向外走去。
我看她头上只戴着两枝银簪,腰上也只配着我上次送她的那条玉佩,虽然素净却也寒酸。不禁摇头道:“妹妹慢走。”
田柔不解地回身向我望来,我微微一笑,向身边的珠儿吩咐道:“去把尚宝司送来那些东西中取两枝金簪,两枝珠钗,再拿两条玉佩和四匹闪缎给良人送去。”
此言一出,田柔娇躯微微一颤,低呼道:“娘娘!何用如此破费?”
我淡淡一笑:“你先收起来吧,这些东西我眼下不缺,说不定日后我还有求着你的时候,你先安心收起来。
第四章 冰肌梅蕊傲寒霜【3】
送走了田柔,不觉已经是未时将尽,窗外的阳光也暗淡了不少。我半倚着引枕,斜躺在贵妃榻上仔细回忆着陈惠的话,暗自思忖起来。
自从刘启宣布了我的真实身份以后,宫中一切看似平静的令人感到份外不安,这种太过反常的情况实在让我有些暗自惊心。
为了排遣心底的不安,我随便翻看着几本琴谱,却只觉心情更加不好。放下手里的书卷,看到外面天色不早,正要打发小婵前去看看张启散朝没有,便听殿外隐隐地传来一阵脚步声。我以为是刘启,急忙起身向殿外迎去。却正好看到刘启脸色铁青地大步而来。
看他脸色不好,我心中一跳,急忙上前笑道:“皇上怎么这时前来?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启冷冷地扫视了一眼殿内的众人,珠儿和霁月见状急忙知趣地退出了内殿。这时,刘启才双目微红地瞪着我,声音沙哑地道:“你说你与朕十年前在宫外相遇,可有人证?”
我心中一阵突兀,惊讶地道:“十年前臣妾与陛下相遇,尚有臣妾的乳母和当时的轿夫为证。皇上何处此言?莫非……”
刘启闷哼一声,并不说话,只是举目向殿外望去。我这才看到赵信和两名内侍正小心翼翼地簇拥着一名双十年华的美艳少妇走进殿来。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只以为是什么命妇,不觉笑道:“皇上,这位姐姐是谁?怎么看着如此眼生?”
刘启看了一眼那少妇,冷冷地点头道:“你所说的人证是否可以找到?”
我心中暗惊,脸上却依旧笑道:“此事已经过去多年,臣妾进宫后又从未和家中联系,乳母的情况现在究竟如何,绾秋并不知道。”
说到这里,我心底深处忽然涌起一种强烈的不安,刘启今日一反常态地冷淡,已经使我隐隐地感到了一丝难言的恐惧。
这时,只听刘启冷笑一声,向那少妇点头道:“你把实情向朕的淑妃说说吧。”
那少妇不安地看了我一眼,小心地跪在地上道:“民妇刘张氏,十年前曾在去朝恩寺还愿的路上,遇到一位锦衣少年,当时那少年只有十四五岁,民妇命随身嬷嬷将他从一群恶汉手中救出,并替他寻找走散的家人,想不到那人竟是当今天子,如今见到陛下才知此事,陛下既问,民妇不敢不说实情……”
说到这里,她微微有些紧张地望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刘启,继续低声道:“皇上虽然与民妇相隔了十年,眉目却依旧如初,所以民妇才能够一眼认出。连我那嬷嬷都认得陛下,可见陛下的变化并不大。”
我听到这里,便登时恍然大悟,原来竟是有人诬告我冒名欺君,想必这就是太后任由皇帝册封我的原因了。
那少妇后面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再也听不清楚了,我只能感到眼前一阵阵无力的眩晕,脚下虚软的更像是踩在棉花上,软绵绵地向后倒去。
这时,守在外殿,早已惊得骇然欲绝的珠儿惊呼一声,竟然不顾一切地冲进殿来,一把扶住摇摇欲倒的我,低声泣道:“娘娘,保重身体啊!”
我有些模糊的神智被珠儿的话一惊,忽然意识到不管我自己如何,腹中的骨肉还需要我的保护啊。
想到这些,便觉身上忽然生出一丝力气来,挣扎着扶住珠儿的手,难以置信地举目望着刘启寒声道:“皇上是觉得绾秋……冒名欺君?”
刘启脸色狰狞地瞪着我,咬牙笑道:“此事若非丞相向朕上奏,朕才知竟被你骗了!想不到朕的一番真心,竟然被人利用!你……”
说到这里,他一步冲到我面前,揪着我右臂,用力扯进他的怀中,狞笑道:“绾儿,你居然这样费尽苦心地骗朕,枉我有眼无珠!”
我想不到他竟然如此轻易相信外人的一句话,也不肯相信为他生儿育女的我,心中一阵揪心的剧痛,浑身又是一阵阵地无力。
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熟悉体味,我心中冰寒彻骨,只好怆然笑道:“皇上见到绾秋不是大觉眼熟吗?那晚是陛下主动与绾儿相认的啊!”
刘启闻言,呆了呆,才恨恨地一把将我从怀中推开,冷笑道:“朕今日才知道,那八珍豆腐竟然根本不是你一家独有的密制之物!”
说到这里,他指着那少妇,冷笑道:“这人为何竟然也会做你的那道‘八珍豆腐’?她的嬷嬷竟然能在一群人中一眼认出朕,这又如何解释?”
看着那越发显得狰狞的面孔,我忽然觉得眼前的人竟然是那样的陌生,这一切很显然是有人在栽赃陷害,可是我却有口难辩。如此的翻脸无情,竟不容我辩白,果然是帝王无情啊!
我瞥了一眼那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少妇,心中便明白了大半。只是,事到如今,我无论如何辩白恐怕都已无用,面对已被怒火烧红了双眼的刘启,我只能愤然笑道:“既然如此,臣妾任由陛下处置便是!”
刘启怒极反笑地点头道:“好,朕知道你的一番苦心付之东流,恐怕不甘心吧?!”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听刘启向殿外冷喝道:“来人!”
话音未落,十几名身穿青衣的内侍一拥而入,直把我团团围了起来。殿内的气氛的登时肃杀起来,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大殿里一片死寂。
刘启望着我,狠狠地咬牙道:“白绾秋冒名邀宠,欺君罔上,本应白绫……赐死。今念其身怀皇嗣,着即废为……更衣,暂囚永巷,待生产之后再行处置!钦……此!”
说毕,脸上苍白的没了一丝血色,竟看也不看我一眼,喟然长叹一声,带着赵信等人拂袖而去。
这时,只听那十几名青衣内侍中,一名中年内侍上前冷冷地点头道:“娘娘,请随奴婢前往永巷吧。”
我勉强扶着珠儿挣扎着向呆立在殿内的众人淡淡地点头道:“珠儿暂时陪我去永巷,其他人就等着上面的旨意吧。”
说毕,转身向那中年内侍点头道:“公公容我收拾些贴身衣物,绾秋等下随你前去便是……”
珠儿这时早已是泪眼模糊,泣不成声:“娘娘您……永巷……怎么受得了……”
我抬眼望了一眼奢华而冰冷的大殿,冷冷地道:“珠儿,别哭,大不了就当是一场噩梦罢了。我们走吧!”
好一个白绫赐死,从这一刻起,我的心也已寸断而死……
第三卷 兰心 第四章 兰心寸断空嗟叹【1】
皇宫中宫殿之间的长巷,谓之“永巷”。是未分配到各宫去的宫女的集中居住处,也是幽禁失势或失宠妃嫔的地方。这里,算得上是皇宫中最为颓败凄凉的地方。
我在珠儿的搀扶下,在那几名青衣内侍的押解下,步履蹒跚地向甘霖殿后的永巷走去。深秋的晚风迎面吹来,夹杂着初冬逼人的寒意,我麻木地向前走着,心中却在不断地冷笑着:“五年的冷宫啊,我居然还是如此天真,是我太轻易相信刘启的所谓痴心,是我太不懂得主动谋算,是我甘心随波逐流……以至于今日。”
珠儿小心地扶着我,一路眼泪不断。我知道,她是在担心我的身体。深吸了一口迎面而来的冷风,我想安慰一下珠儿,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看不到尽头的永巷只能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轻轻地回响在沉沉的暮色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只听身后隐隐地传来一阵熟悉的低呼,我木然地回头望去,却看到田柔在一名宫女和内侍的搀扶下,焦急地向我追来。
看到是她,我回身点头道:“妹妹来这里做什么?如今我已至此,莫不要连累了你。”
田柔上前,一把握住我的手,低声泣道:“田柔刚刚听到姐姐被……的消息,来的晚了。姐姐如此身子,怎么禁得住永巷……天气又这么冷……”
我抬眼望着那幽深的永巷,微微摇头道:“妹妹快些回去吧,这也是我有眼无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只是苦了这腹中的骨肉。一切尽随天意吧。”
我话音刚落。;16K.Cn更新最快。只听旁边的那中年内侍,冷冷地喝道:“快走,天色不早。咱们还要回去服侍主子们,哪有空闲在此罗嗦。若是再不走,可别怪奴婢们冒犯了!”
我酒具冷宫,这些奴才嘴脸既是熟悉,反而是田柔脸色微变,忿忿地怒道:“大胆的奴才。竟敢如此无礼!娘娘今日不过只是同皇上地一点误会,来日诞下皇子,自然还要复归原位,如此不知死活!”
那内侍闻言,脸色倒缓和了一点,却只是冷哼道:“快些走吧,耽搁下去,上面怪罪下来,连更衣也要受罚了!”
我转身向田柔点头道:“柔妹妹今日仗义之言。白绾秋毕生不忘,若是日后这腹中的骨肉能长大成人,必叫他报答今日之恩。”
说到这里。我缓缓屈膝一礼,反倒将田柔惊得手足无措。连连摆手道:“娘娘何至于此。当日娘娘不计田柔身份低微,慨然赐赠燕窝。如此恩德,田柔感激不尽,如今不过只是出言相助,又算得什么?”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今日绾秋落难,能有姐妹相送,总算不枉此生,来日若是听到绾秋魂归天国的消息,还望妹妹能赐薄棺一口,别让绾秋暴尸野外,也就算是姐妹一场了。”
说毕,转身不再去看放声痛苦地田柔,带着抽泣不止的珠儿向永巷深处而去。才要举步,又听到一阵熟悉地低呼从身后传来。我以为是田柔不肯离去,正要大步离开。只听身后小婵悲声道:“娘娘,小婵前来服侍娘娘!”
我有些意外,想不到这种情况下,小婵竟肯跟我幽居永巷,不禁脚下踉跄一步,转身望去,才看到小婵双眼通红地望着我,手中挽着一个小小的包裹,正含泪向我望来。
看我转身,小婵上前一步,重重地跪在地上,含泪道:“娘娘,小婵决心随娘娘前往永巷服侍!”
这时,只听那中年内侍忽然冷笑道:“好一场主仆情意!只是,按制,更衣为七十二世妇,仅为八品,只能配有一名宫女,你们想留下倒也可以,只是要上奏皇后娘娘才可以。”
小婵闻言更加伤心起来,只是抱着我的双腿低声泣道:“娘娘……娘娘……”
我心中凄苦,脸上却勉强平静地点头叹道:“小婵你先起来吧,今日能有你来送我,总算我们主仆一场,你先回去,小心服侍,日后若有相见之日,我们再续主仆之缘。”
说到这里,上前一步,亲自扶她起来,这才回头望着田柔道:“就此别过,大家回去吧,若是因此而被连累,绾秋便要抱憾终生了。”
说毕,不再回头,带着珠儿,大步向永巷尽头而去。
走了大约一刻钟,我和珠儿终于被那中年内侍带着,在永巷尽头的一个角落里停了下来。这时,夜色已经缓缓降临,永巷尽头漆黑一片,唯一光明便是身后内侍们手中的两盏宫灯。
就在我凝神打量地时候,只听甬道旁边一排低矮破败的小屋中陡然传来一阵低沉而奸细的喝问:“什么人,竟敢擅闯永巷!”
随着这话音,一名年老的内侍缓缓从屋内踱了出来。我身后的那名内侍上前拱手道:“徐掌令,这是新到的待罪嫔妃更衣白氏,小弟奉旨前来,如今人已交给掌令,小弟尚要回去复命缴旨,不便久留,这便告辞了!”
说毕,带着身后那十几名内侍,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我虽然在洛阳冷宫一住五年,这永巷确是第一次亲临其境,看着那低矮脏乱的小屋,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珠儿却忍不住忿忿地道:“这种地方,怎能住人?”
那永巷掌令,这时的意地冷笑一声,指着不远处一间更加脏乱的房间道:“你们去那边住,别跟咱家说什么身份,到了这里,就要安分守己,不然可便怪我徐远手下无情!”
我看了一眼满脸怒色地珠儿,淡淡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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