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夜，细雨飘零，书房内，烛火摇曳，忽明忽暗。窗前负手站着一个年轻男，他身上披着一件素黑色的锦袍，乌黑的长发用丝带束起，此时他看着窗外，面色寒沉如水，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身，俊逸的脸庞，一如千年不化的冰霜。
来人几步走到他的面前，颔行礼，“主，明日就是最后一日了，若是薛神医再不来，老王爷恐怕就……”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担忧地微微抬眸，正好对上面前男冷冽的双眸，心中猛地一抖，随即低下，咬牙道，“主，我们不能再等了。”
高景行脸色无波，眼神冰冷，薄唇轻启，只吐出一个字：“等。”
凌封刚要退下，忽然脸色一变，手随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主，有人夜闯王府。”
细碎的铜铃声叮叮当当，混在雨声中，几不可闻。高景行转身推开窗户，院里弥漫着氤氲的水汽，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个模糊的身影。
此时，凌封已经拔剑冲出了书房，厉声呵道：“竟敢夜闯王府，找死。”
雨雾中，一道素白的倩影站在包围的正当中，她头上带着白纱帽，清透的白纱一直垂到膝部，遮住了她全部的身形，听到声音，她身形骤然变幻，脚腕上系着的铜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
王府的侍卫只觉得眼前白芒一闪，那道倩影已经轻飘飘地落到了凌封的面前，白玉般纤细的指尖直指他的咽喉。
电光火石间，凌封觉得腰上多了一个力道，他猛地被拉到后面，身前一道身影闪过，直接扣住了那女的手腕。
高景行将那女的手腕一翻，点点银芒微现。
凌封倒吸了一口冷气，若是主再晚来半分，藏在那人指尖的银针就要插入他的咽喉了。
高景行冷眼打量来人，余光从那双玉手上一扫而过，再落到脚腕上的那颗铜铃，冷声开口，“你是薛青何人，薛青在哪里。”
苏清欢唇畔微微勾起，透过白纱，看着他肃冷幽深的眼眸，缓缓开口，“你是要找薛青，还是要救人。”
清冷的女声，平稳的语调，让在场的所有人心中一抖，平淡的声音再次从白纱下传来，“快死的人在哪。”
众人震住，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如此和高景行说话，高景行虽然只是一个王爷，可他在朝中的地位，绝对不亚于地位尊崇的大皇。
凌封等人不敢发一言，屏住呼吸，等待高景行接下来将要爆发的怒火。
高景行眼神微闪，却没有发怒，而是松开了她的手，平静地吩咐：“带她去念雨楼。”
凌封愣住，主为什么会让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去老王爷所居的念雨楼？虽然心中充满疑惑，可他并不敢质疑高景行的任何决定，“姑娘，请随我走。”他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清欢不急不慢地跟上了凌封。
一走入念雨楼，苏清欢的眉心就微微皱了一下。跟在凌封的身后，很快就来到了内阁之中，年迈的高霖穹气息奄奄，他躺在床榻之上，双眸紧闭，惨白的脸颊没有半点生机。
“姑娘，你一定要救救老王爷。”凌封知道，主是不会拿老王爷的性命开玩笑的，这个女人虽然不是薛青，恐怕也和薛青有什么关系，不然主不会问她是薛青的什么人。
苏清欢没有理他，径直走到榻前，指尖搭在高霖穹的脉上，瞳孔瞬间收了一下，“之前来的大夫怎么说？”
凌封没想到她会突然开口，愣了一下才回话：“都说老王爷是五内郁结，积重难返。”他话音未落，就听到白纱中传来一声轻笑。
“呵，若真是这样，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无力回天。”她收回手，几步走到书架旁的桌案前，拈起一只毛笔沾了点墨随手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药方，“按这个药方，每日次，七日后我会再来。”
凌封接过药方，一时间有些迷糊，老王爷这病到底是治得了，还是治不了？
“姑娘，我家王爷到底是什么病？”
“中毒。”苏清欢说着推开门。楼前站着一个男，单薄的衣服在雨夜里，让人看了就觉得冷，但那人似乎没有半点知觉，他慢慢转过身，依旧是那副冰雪不化的表情。
迎着他冷冽的目光，苏清欢走过去，擦肩而过的时候高景行忽然开口：“他中的是什么毒。”
苏清欢停住，“落霞烟。”
“这是什么毒？”高景行从来没有听过。
“一种慢性毒药，混在香料里点燃，时间久了，人就会慢慢中毒。”
“这不可能。”凌封拿着药方走出来，“老王爷生病，主请过不少医来看，若是中毒，怎么会没有人看出来。”
“他们为什么没看出来，我怎么会知道，我只管看病，至于这药方已经给你们了，用不用在你们，七日后我会再来。”
话音刚落，她已经跃上楼旁的梧桐，一个转身，消失在了茫茫雨夜之中。
拿着药方，凌封犹豫不定，只能小心的询问高景行的意思，“主，这药方？”
高景行拿过药方，纸上几行清秀浅淡的小字，可以看出写字的人虚浮无力，可那女人明明武功奇高，怎么写出来的字到像是病入膏肓的人一般？
他微微眯起眼睛，冷声吩咐，“按她说的做，”回手把药方交到凌封的手上，他抬眼深深看着楼内，沉声道，“楼内不准再焚香。”
“是。”
苏清欢一来到城外，阴暗的树林中停着一辆破旧的马车，她来到马车前，掀开帘一跃进了马车。
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马车中的丫头的一跳，西禾差点没大叫出来，还好苏清欢有先见之明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巴，“别叫，是我。”
“小姐？”西禾扒开苏清欢的手，是又喜又忧，“小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身上都湿了，快点把衣服换下来。”
给苏清欢换好衣服，她赶紧从药篓里拿出一个瓷瓶，倒了一粒白色的药丸在苏清欢的手上，“小姐，快点把这药吃了吧。”
看到苏清欢苍白如纸的面容，西禾不免气闷，随口嘀咕道：“薛神医也真是的，他要是不愿意来，又何必答应人家，现在到好，让小姐你日夜兼程的赶过来，他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身体禁不住这样的颠簸。”
“师父有他的难处，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不过是顺而已，只不过早几天回到绯城，没什么大不了的。”苏清欢到没有那么多的牢骚，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
西禾忿忿的哼了一声，窝在马车的角落里不吱声。
苏清欢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你也别气了，天马上就要亮了，抓紧时间休息一会，明天一早我们就进城。”
西禾一脸的不可思议，“小姐，八年了，老爷都对你不管不问的，现在突然叫你回去，肯定没什么好事，你真的要回去？”
“当然。”苏清欢盘膝闭上双眸。
西禾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她家主看似娇弱，一旦决定的事情是死都不会更改的，想到这里，她放弃了徒劳的劝解，阖上眼睛也开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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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回府
天刚刚亮，一辆马车就停在了尚书府的角门，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青色纱裙的丫头跳下车来，那丫头东张西望的看了几眼，脸色阴沉的难看，“小姐，老爷未免也过分了，八年来对你不管不问就够了，现在叫你回来，居然连正门都不让走，让我们从这么偏僻的角门入府。”
“这点小事还值得动气，西禾，来扶我一把。”柔和温婉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只见一双白玉般秀美的素手掀开了轿帘，露出一张明丽却苍白的容颜。
西禾赶紧伸手向前，嘴里却依旧不满地嘀咕，“这不是动气不动气的问题，这次是老爷叫小姐回来的，又不是小姐自己愿意回来的，而且小姐是苏府名分上嫡出的大小姐，和大皇还有婚约在身，老爷这么做就不怕陛下和大皇降罪？”
“你也说了，我是名分上的嫡出小姐。”
“可还有大皇呢。就算老爷不看在你的面上，也要看大皇啊。而且这婚事是陛下御赐的，老爷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小姐你。”
苏清欢伸手弹了一下西禾的脑门，“这么激动做什么，先不说我这幅半死不活的身体，你当真觉得大皇想要娶我这个备受冷落的嫡女吗？就算他愿意，皇后也不会同意的，大皇地位尊崇，盯着大皇妃位置的人比比皆是，就是她们，也不会让我坐上这个位置的。父亲在朝为官，自然对这些事情洞若观火，既然知道，他又何必在我身上多费心。”
“小姐说的也是，反正这次回来，小姐也没打算嫁给大皇，若真是这样，到是省得咱们自己费心思了。”
西禾扶着苏清欢走到门前，刚要抬手叩门，手就顿在了半空。
见她一副面色沉重的样，苏清欢忙笑颜安慰，“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如今这幅身体，她们还有什么能害我的，若不是为了母亲，这苏府我是一步都不想踏入的。”
西禾白了她一眼，“小姐你想多了，我是在为这府里的人默哀，一旦小姐回府，她们的好日也算是到头了，我这哪是敲门，简直是在给他们敲丧钟。”
苏清欢囧。
八岁出府养病，十六岁回府，苏清欢走在廊间才发现，八年的时间苏府完全变了一个样，原本古朴淡雅的苏府如今变得气派恢宏，五步一亭，十步一阁，水榭楼阁，美不胜收。
只是她住的地方却没半点变化，依旧是在最不起眼的竹林后面，冷冷清清的，在这座精美的苏府里，显得是这么的突兀，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本不该存在在这里。
“大小姐，你可回来了。”还未走近竹楼，一道年迈的声音就从竹楼中传了出来，身穿绛紫色衣衫的老妇人推开竹门，热泪盈眶。
看见来人，苏清欢原本平淡的神情也不禁泛起了波澜，“乳娘！”她惊喜的呼出声，本想奔入她的怀中，可无力疲乏的身体让她只能僵僵的站在原地。
西禾看出小姐的心思，忙扶着她一走了过去，郭素怀看到苏清欢，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小跑着迎了出来，一把抱住她就哭了出来。
见乳娘痛哭，苏清欢也不禁落泪。西禾站在一边也用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激动之余，可看到小姐倦怠的神色，赶忙哽咽着提醒：“如今小姐回来了，郭嬷嬷有的是时间和小姐叙旧，小姐一奔波，还是先去休息一会吧，晚些时候还要去给老爷夫人请安呢。”
“是啊，是啊，是老奴糊涂了，小姐身体一直不好，又一颠簸，是该先休息休息。”松开怀抱，看到面前这个身材瘦弱，脸色苍白的女，郭素怀心里针扎一样痛，她忙抹去眼角的泪水，抽泣着，“小姐，我们先进去。”
竹楼里的装饰和苏清欢离开的时候一样，没有半点变化，看到这熟悉的环境，她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暖意。
郭素怀倒了一杯茶水递到苏清欢的身前，“小姐喝完水，先休息一会吧，要是缺什么，就让西禾告诉老奴，老奴会给小姐备上的。”
“麻烦乳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一会老奴会让人送来午膳，午后老爷和夫人会在南苑等着小姐的。”
乳娘走了之后，西禾奇怪地问道：“小姐一直担心夫人的情况，现在终于见到了郭嬷嬷，怎么却一句话都没有问。”
“心知肚明，又何必多问。”
“也是，从小姐离府之后，夫人就被老爷彻底冷落了，这么多年，除了逢年过节的大日，都是郭嬷嬷陪着在佛堂里过的，老爷就算偏宠夫人，也不该这么冷落夫人，不管怎么说，夫人才是苏府的当家主母。”
“都已经这样了，就算再计较也改变不了什么了，唯一庆幸的是母亲没落得和我当年一个下场，她至少身体是安康的，不像我这样。”
“小姐……”一听她说这些，西禾不免有些难过。
苏清欢赶紧握住她的手，“好了，不说这些了，不管以前好不好，如今都好了，我苏清欢回来了，断不会再由得她们伤害我们母女。”
午膳后，苏清欢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就让西禾搀扶着去了南苑。
到了南苑的时候，听到守院的下人说，父亲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