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个谋反大罪一上来就要见皇帝,就算明明知道这谋反的事儿真心不是自己干的,该发毛还是会发毛。
尤其是一个连对自己亲儿子都不心软的皇帝,对全国一号政治犯能有什么好态度。
所以听着皇帝上马车来的动静,彦卿赶紧乖乖按照南宫信的话和绮儿一块儿跪到一边儿去了。
进来的除了皇帝还有凌辰和一个文官,从彦卿身边走过,皇帝目不斜视,文官皱了皱眉头,凌辰轻轻地冷哼了一声。
“父皇……”听到皇帝的脚步声,南宫信连做个起身的样子都没能做得出来,声音传到彦卿耳中已经微弱得像是从城门楼上传过来的了,“恕儿臣失礼……”
“罢了,”皇帝就四平八稳地坐在床边凳子上,碰也不去碰躺在床上的儿子一下,声音沉稳清平,没带丝毫有指向性的情绪,“回来就好,回府歇几天再参与朝会吧。”
“谢父皇……”南宫信轻咳两声,“儿臣斗胆……再向父皇讨个恩典……”
皇帝还是不带感情地道,“你说。”
“求父皇……饶儿臣一命……”
皇帝轻蹙眉头,不急不慢地道,“你虽有过却也有功,罪不至死。”
南宫信轻轻摇头,“只要齐彦卿死……儿臣就活不了……”
彦卿听得心里一紧,这话说得也忒像是在威胁皇帝了,这人想干什么?!
这皇帝倒没像是电视剧里的皇帝一样大眼一瞪吼出句“放肆”什么的,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把声音一沉,冷冷对南宫信说了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父皇息怒……”南宫信咳了几声,声音愈发虚弱,“儿臣非为她说项……只是儿臣数月前被她下了“冰肌玉骨”之毒……有她陪嫁丫鬟半夏为证……”
吓还没过去,又来一惊,把他折腾成这样的不是病,是毒,还是被那女人下的毒。
话音未落,南宫信急促地咳起来,直看到他咳出血来,皇帝才蹙起眉道,“那她更该死。”
是,那女人是真的该死,连她也想亲手掐死那个女人。
南宫信喘息未定就急着摇头,“此毒……此毒非她无人可解……她死……儿臣必死……”
这人……开启影帝模式了吧?
皇帝眉心微紧,声音还是静定如深海,“你怎知非她无人可解?”
“贺先生已倾尽全力……亦向朝中御医请教……营中诸位大夫也已为儿臣诊治……皆不见起色……凌将军可以为证……”
凌辰沉着脸色迅速地瞪了彦卿一眼,不情愿却不得不回道,“回皇上,三殿下所言非虚。”
他大张旗鼓挨个召来大夫开药,又让绮儿严格按要求煎药,自己却不服药,竟是为了让凌辰成为自己的人证。
一旁那个文官也瞅了彦卿一眼,目光里没什么友善,但也没有任何敌意,带着点儿提示的味道对皇帝道,“皇上,微臣听坊间传言,齐彦卿乃神医传人,有过人医术,大军回朝途中还曾救了三殿下一命。”
皇帝向凌辰看了一眼。
传出这话的几万个人就在外面,随便抓一个就能讲出俩版本来,本来被敌军破了营就惹了皇帝,凌辰不敢再给皇帝落任何把柄,只得道,“回皇上,确有此事。”
皇帝凝着眉头半晌没开口,南宫信又道,“儿臣知她罪大恶极……不该因一己之私为难父皇……只是儿臣真的撑不下去了……求父皇开恩……”又是一阵沉沉的咳嗽。
从没听他说过这样的话,更从没听他这样低声下气求过谁,不管是真是假,彦卿听得心里难受,差点儿忍不住掉下泪来。
事实上,不只彦卿,这世上就没有活物听他这样说过话,包括他这当爹的皇帝。
皇帝终于把目光投到了彦卿身上,“齐彦卿,你可知罪?”
突然记起他说的有什么罪都认下,彦卿忙向皇帝磕了个头,怕话说多了身份穿帮,就简单明了地答了两个字,“知罪。”
皇帝冷然道,“既然知罪,速把此毒解药交出来。”
南宫信既然是想用解毒来拖延时间保她不死,那就是让她答应给他解毒,但这解药就肯定不能是现成的了。
彦卿低着头壮着胆子开始瞎掰,“回皇上,此毒是位世外高人所制,没有现成解药,只有炼制解药之法。”
“那就把炼药之法写出来。”
彦卿硬着头皮往下扯,“回皇上,此炼药之法是用奇门术语写成,我早已写出交给三殿下,只是没人能懂。”彦卿抬头看了凌辰一眼,“想必凌将军也是见过的。”
反正他今儿都炮灰到这儿了,那就让他再炮灰一回吧。
凌辰狠狠盯着她,好像恨不得用目光杀死她,但还是不得不说,“回皇上,三殿下确实给末将看过一张画有奇异图形的纸,但这妖女奸诈成性,不知她搞的是些什么花样。”
肯承认就好。
彦卿赶紧又俯身磕了个头,“皇上,翻译炼制法过程艰难且难免出错,恐怕还没开始炼药三殿下就有性命之忧了。我自知罪孽深重,愿为三殿下炼药解毒赎罪。”
皇帝没说话,倒是那文官开口道,“皇上,如今齐家势力已然收敛,她一个妇道人家没有羽翼也不足为患,还是三殿下身子要紧啊。”
这时候能跟皇帝说这种话的人,这半大老头儿的官位和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一定都不低。
皇帝果然皱了皱眉,对彦卿道,“你当真可医三殿下?”
“不敢欺瞒皇上。”
又是几秒沉默,皇帝沉声道,“传旨,即日起将齐彦卿没入奴籍,于信王府为三皇子炼药解毒,待解药制成后再行论罪。”
“谢皇上。”
“谢父皇……”
皇帝微蹙着眉缓缓站起身来,“先回府歇着吧,其他事等入宫再议。”
“是……”
一直埋头跪到三个人的脚步声都消失了,彦卿才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到自己那颗小心脏就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显然绮儿也吓得不轻,跟彦卿一块儿呆呆跪在地方跪了好一会儿。马车一动,听着南宫信又是一阵剧烈咳嗽,这俩人才回过神儿来。
彦卿赶忙过去扶他坐起身来,待他咳嗽停了,接过绮儿递来的水喂他慢慢喝下一点儿,看着他靠在自己身上喘息渐渐平稳下来,彦卿才觉得自己从刚才的惊吓中彻底回过神儿来。
“不带你这么吓唬人的,”彦卿小心扶他躺好,哭笑不得地抱怨,“让我在皇帝面前临场发挥,这不是要我命吗!”
南宫信勉强牵起丝笑意,“有进步……”
“我就当你是真心夸我了。”彦卿苦笑,“中毒就中毒,你干嘛不跟我说实话啊?”
“怕你脾气急……太早弄出解药……”
彦卿一愣,等明白这人的意思接着就跳起来了,“等等,你还真打算让我给你解毒啊?!”
她以为就是说来蒙蒙皇帝的,敢情他还来真的了?!
南宫信轻咳两声,“救了你一回……轮到你救我了……”
“不是,”彦卿突然想起来他曾问自己是不是懂医的事儿,瞬间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亲爱的,你肯定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对,我是能验毒,也能解毒,但是是在化学仪器里,就是在瓶瓶罐罐里,不是在活物身上啊!这根本就是两码事儿,两个专业领域,就跟……就跟屠夫和厨子一样,屠夫不是做饭的,厨子不是杀猪的,两码事儿,懂不懂?”
前大半截都听得迷迷糊糊的,听到最后一句,南宫信微蹙眉,“你到底是……做饭的……还是杀猪的……”
“我是……”得,这事儿跟他是说不清了。
彦卿顶着一脑门儿黑线红线彩虹线坐到床边郑重其事地拉住他的手,“我知道你不想死,我也真心不想让你死,但你要好好想清楚,你要是真指望着我给你解身上的毒,那你就真是死,定,了。”
“放心……我自有安排……”
他倒是不担心这女人能不能解了他身上的毒,却担心另一件事。
南宫信眉心微紧,“你既入了奴籍……日后免不了吃苦……”
彦卿伸手抚上他因发烧而发烫的脸颊,“你放心,只要跟解毒这事儿一比,神马都是浮云了。”
“神马……浮云……是什么……”
彦卿心里默默叹气,这会儿她完全没心情跟这人解释什么叫神马什么是浮云。
“什么神马浮云,我有说吗?你发烧烧糊涂了,赶紧睡觉吧。”
“你没说吗……”
“是啊是啊……你赶紧睡觉!”
“可是……”
“没可是,闭嘴,睡觉,乖。”
“……”
☆、新开始的准备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开学了,一边看帅哥一边听鸟语的日子要开始了…… 回到王府,彦卿才弄清楚南宫信为什么提醒她日后会“吃苦”。
她在营里被定性为反贼的第二天早晨,皇帝就在这边儿下旨把一切跟她沾亲带故的人都逮起来了,南宫依被幽禁在深宫冷苑,齐穆被削官罢职之后直接拉出去砍了,投降的叛军重新整编,但跟着她一道起哄的那些文官武将头头儿和齐家亲戚都关的关杀的杀,连皇后都被责令闭门思过了。
鉴于那女人在王府里安排了忒多乱七八糟的人,皇帝干脆也像她当初那样对王府来了一出大换血,把原来被她换进来的一干仆婢全抓了起来,重新换了一拨背景干净的新人。
也就是说,目前这个大宅子里除了绮儿之外,其他即将跟彦卿一起共事的亲们都是坚定不移相信她是天字第一号反贼的人,而她现在从身份上来讲只不过是个没有任何娘家人撑腰可以明码标价合法买卖的奴隶。
所有那些穿越之初老天爷附送给她的配置现在都被老天爷收回了,一切从零开始,彦卿反而觉得格外轻松踏实。
没有金刚钻就不用管那些乱七八糟的瓷器活了,当奴隶就当奴隶呗,反正在这个王府里,当什么玩意儿也是围着那个人转,而那个人都是自己的了,还有啥可计较的。
所以在连绮儿都为她担心的时候,这女人自己还淡定得跟缺心眼儿似的。
在静安殿卧房里照顾南宫信躺下来,趁着绮儿去叫贺仲子的空,彦卿道,“我看绮儿这小姑娘挺好的,心思细也有点儿本事,跟咱们折腾这么一趟也挺不容易的,半夏那个位子要是还空着的话就给她吧。”
听着这女人跟安排后事似的,南宫信也没力气多说她什么,就只蹙了蹙眉,轻轻点头。
看出他凝在眉心里的担忧,彦卿俯身在他浅蹙的眉心上吻了吻,一本正经地问,“我问你,我成了奴隶你会嫌弃我这身份吗?”
南宫信摇头。
“那你会趁我不在身边的时候跟其他女人好?”
南宫信脸色微沉,还没来得及张嘴却先被这女人吻住了嘴唇。
看着这人想火又火不起来的样子,彦卿忍着笑道,“这个问题没什么回答的价值,你要是再这么瘦下去,估计除了我也没人会对你这小身板儿感兴趣了吧。”
南宫信轻咳了两声,“你最好别气我……”
彦卿饶有兴趣地看着脸色煞白的南宫信,“你能拿我怎么样?”
“别逼我卖了你……”
跟他对手戏这么长时间了,要是还能被这种级别口不对心的威胁气到那就太没长进了,彦卿俯身又吻了他一下,“你敢卖我,就别怕我跑回来把王府里闹得鸡飞狗跳。”
“你认路吗……”
“……”
贺仲子到时,绮儿冲彦卿轻轻点下头,彦卿就随绮儿出去了。
有个长期以来真心为他好的大夫,有群至少短时间内会积极表现讨好他的仆婢,她暂时可以放心地去为自己从基层做起的新人生做准备了。
绮儿带彦卿走到偏厅,正儿八经地犹豫了一阵子才开口,“娘娘……”
彦卿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现在可是皇帝钦封的奴才,再喊娘娘可算是抗旨了啊。”
“是……”
绮儿又犹豫了一阵,小脸都涨红了,张了几次嘴还是没出声。
彦卿知道她是卡在哪儿了,尽量用温柔但还不至于那么吓人的声音道,“我比你大点儿,你要不介意以后就喊我姐姐吧。”
绮儿忙道:“奴婢不敢。”
“那我喊你姐姐。”
“……”
看着绮儿差点儿一口血喷出来的表情,彦卿一边温和微笑,一边默默感谢某人那张嘴长期以来的示范性指导。
“姐姐……”绮儿好半天才拧过这个劲儿来,别别扭扭地把这个称呼含含糊糊地带过去,才浅蹙起眉来进入正题,“我知道您不是原来那个王妃娘娘。”
彦卿的微笑瞬间僵在脸上,除了南宫信,对这里的其他人她一直说的都是失忆,她也清清楚楚记得来这儿第一天就用这被穿越界人士用到俗得不能再俗的理由把这小姑娘蒙过去了,怎么她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