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南宫信做出什么反应,彦卿先从床边站了起来,抱手看着单膝跪拜在马车门口的小将,“小子,我问你,你知道咱们这队伍现在为什么停下来了吗?”
小将一怔,略一犹豫,给出来个万能回答,“请娘娘赐教。”
哪里当官的小年轻都一样,好好的为官技巧不学,净学这没用的嘴上功夫。
“好啊,我教你,你记住了啊,我就说这一遍。”彦卿很大尾巴狼地慢悠悠往前踱了几步,“队伍停下来是为了休息整顿的,也就是说,”彦卿故意把声音放得很慢很清楚,“你们休息,我和殿下也要休息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成没成家,但我这么说,你懂吧?”
小将虽然年纪还小,但彦卿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是个成年人就懂了。小将刷得红了脸,“末将……明白!”
这样才上路子嘛。
“很好,有事儿天亮了再来,慢走不送了。”
彦卿对自己的□结果还没得意够,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个消失了一整天的动静,微哑,但很清楚,“搁下吧……”
小将正愁着这一沓子公文怎么给路连尘拿回去,突然听到这个闹鬼一样冒出来的动静,心里骤然踏实了,低着头在彦卿能杀人的目光里两步上前把公文放到桌子上,匆匆一拜而退。
彦卿转身把这能杀人的目光投到还躺在床上的那人身上,“大爷,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可不是你把自己关在王府书房里抱着折子码长评的时候,你那身子骨要是在这半道儿上有个什么好歹,外面这一票人会有什么结果你可比我清楚得多。”
工作狂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彦卿可比谁都清楚。
果然,这人明显嘴硬地回了一句,“我没说要批……”
“好,那我叫人来把这些玩意儿拿走了?”
就听那人一阵急促的咳嗽,彦卿立马投降了。
彦卿扶他起来,一边帮他拍背,一边哭笑不得地说,“得得得,您悠着点儿,悠着点儿……这些折子全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行了吧?”
哪知南宫信越咳越厉害,一方白绢掩着口,咳得腰都直不起来。等这阵剧烈的咳嗽过去,南宫信把白绢拿开的时候彦卿就没法淡定了。
雪白的丝绢染上了一片殷红,南宫信向来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上还挂着扎眼的红色。
“你……”
这阵咳嗽像是耗尽了他的体力,南宫信整个身子靠在彦卿怀里,气息不匀地喘息着。
这人体温极低还发抖着的身子靠在自己怀里,彦卿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这人就会出点儿什么计划之外的状况。
感觉着南宫信呼吸渐渐稳定些了,彦卿才敢出声。
“哎,你这样非出大事不可,我还是给你把大夫叫来吧。”
虽然搞不清南宫信这是什么怪病,但能咳出血来的病肯定是不轻。
之前在王府里也没见他这病严重成这个样子,难不成这一天车马颠簸就能恶化得这么快?
彦卿急,有人更急。
彦卿还没动,南宫信伸手就抓住了彦卿的手臂。
用力不大,但感觉得出他已用了全部力气,身体发抖得愈发厉害。
“哪儿也不许去……”
声音虚弱却急切,还带着强烈的命令口气。
彦卿被他这一动吓了一跳,顾不得他这一声是命令还是什么,赶紧表态,“好好好,我不动我不动!你松手,放松,放松,乖……”
擦,这字怎么蹦出来了……
感觉南宫信抓在她胳膊上的手卸了力,彦卿才松了口气。
尼玛,当护士的都是被吓死的吗?!
这口气还没松完,下口气又吊上来了。
一道亮光倏然从斜后方闪到眼前,接着就听到“当”一声钝响。
一支金属钉深深钉在了床尾的檀木架子上。
愣了两三秒,彦卿才反应过来这武侠片一样的场景意味着什么。
该喊什么来着?
还没等她想起来,这场武侠片就进入下一个镜头了。
紧闭的车窗突然被破开,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变魔术似的凭空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从头到脚一身黑,蒙着脸,一点儿个人特色都没有,标准武侠片的短命路人刺客造型。
这要真是看武侠片,彦卿一定对这样造型出现的人物完全无感,但真有这么个人拿着把亮闪闪的剑杵在面前的时候,那他是不是路人甲可就不好说了。
彦卿刚有点要动的意思,南宫信搭在她胳膊上的手又抓紧了她,声音微弱到只有和他紧靠着的彦卿勉强能听见,“别动……”
你别动才是真的!
剑尖儿指着两人的方向,却实实在在是对着南宫信的。
这个静止动作只维持了不超过三秒,那把剑就像条攻击状态的蛇一样飞快游了过来。
这个状况完全超出彦卿的能力范围了。
就算她有这个能耐,还有个南宫信把她抓得死死的。
算了,反正这条命是白捡来的,豁出去了!
眼看剑尖就要刺到,彦卿迅速侧过身来合身抱住南宫信,背对剑锋把南宫信挡得实实的。
那女人上辈子欠你的,这样可以还了吧。
这回连道别都省了。
闭眼等着剑身把自己穿个透心凉,却突然感觉被身前的一个力量扯了一下,本来半坐在床边就不大平稳的重心突然失衡,一下子扑倒在了床上。
没有被刺穿的感觉,只听到头顶一声金属撞击的尖锐声响。
接着叮叮咣咣一阵乱响,不超过半分钟,整个车厢里突然没动静了。
又静待了半分钟,彦卿还没在刚才的惊心动魄中回过神来。
直听到身下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你抱太紧了……”
彦卿一愣,瞬间石化。
自己正紧抱着这男人,还把这男人压在身下!
彦卿“噌”地跳了起来,顶着一排无声飞过的乌鸦迅速转身离开床边。
就说刚才怎么觉得什么玩意儿冷飕飕的……
窗户破开,桌子也被撞翻了,那摞公文和着茶壶杯子一起撒了一地。
刚才是有人来救驾?
不到一分钟工夫,绮儿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小脸瞬间煞白,“殿下,娘娘……”
“没事没事,”彦卿看着这被吓坏了的小姑娘,自己反倒是从惊吓中晃过了神来,“我俩都活得好好的,你叫两个人进来把这儿收拾收拾吧。”
“是,娘娘。”
“等等,”彦卿叫住起脚就要走的绮儿,“贺仲子在不在?”
绮儿摇头,“回娘娘,随军来的大夫只有周谨周大人。”
彦卿看了眼床上那个刚刚坐起来的人,“叫他来一趟。”
“是,娘娘。”
江北进车厢来的时候窗子已经被修好了,桌子上换了套新茶具,折子也重新摞好了,连床尾木架上的那支足有十公分长的金属钉也被拔出去了,周谨正在小心翼翼地给南宫信把脉,彦卿抱手站在一边儿看着。
一切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刚发生过什么暴力事件,无比和谐,除了江北。
江北一进来就跪拜在了南宫信床前。
“殿下,卑职失职,让您受惊了。”
南宫信本是靠在床头,听到江北的声音,撑身坐了起来,微蹙眉心,略带急切,“受伤了?”
彦卿这才发现,江北左上臂有道深深的口子,深蓝色的官服已经染出了一片黑色,伤口这会儿还在往外流血。
刚才来救驾的应该就是他了。
江北埋着头,像是犯错的孩子一般,“卑职无能,让那贼人逃了。”
“不碍得……”南宫信轻轻摇头,对周谨吩咐道,“我好得很,你去给他包扎吧……”
没等周谨应声,江北忙道,“卑职不敢。只是一点儿皮肉伤,卑职自己就能处理了,谢殿下关心。”
南宫信轻咳了两声,浅浅一叹,“好,你去休息吧……”
“谢殿下,卑职告退。”
江北退下,周谨留了个方子也退下去了。
彦卿把方子交给绮儿去煎药,这才觉得像是把今天所有的事儿都做完了,默默地长长舒了口气。
被这鬼地方折腾的,只要过一天清净日子就会觉得这一天还没过完,总觉得非得有点儿什么让自己不淡定的事儿这一天才算是圆满了。
今儿晚上这么一折腾,今天是彻底圆满了。
这一放松,空前的疲惫感就在身体里弥漫开来了。
“你知不知道……”突然听到南宫信淡淡的声音,“你这条命值多少钱?”
彦卿本在喝水,这一问差点让她呛了。
“你干嘛,我好心救你你还想把我卖了啊?”
南宫信没理她这一句,兀自说,“你的命,二十万两黄金。”
彦卿一愣,“什么意思?”
“雇杀手取你性命的话……要二十万两黄金。”
呵,这女人的命还真不便宜呢。
“这价还行吧,我接受。”
“所以,以后别干这种不要命的事……”
彦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道个谢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吗……
反正救他也不是图个谢,彦卿也不跟他计较,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你呢?刚才来的那个可不是冲我的吧。”
“我……两月前是一百万两金,这个月……据说涨到一百五十万了。”
彦卿这回是真呛水了。
尼玛搞半天自己比他这条烂命还便宜啊!
“凭什么你这么贵啊!”
“不是我贵,是你贱……”
“你说谁贱啊!”
“那就是你比较便宜……”
“便宜还不是贱啊!”
“这是你自己说的……”
“……!”
☆、我整的洋事
后半夜南宫信是踏踏实实睡着了,刚才那刀光剑影的武侠段子却一直在彦卿脑子里闪来闪去。本来就是第一回遇到这种事,再加上原来看武侠小说积攒下来的段子在脑子里那么一渲染,刚才还胆大地想舍身给人家挡剑,这会儿心虚后怕的小心脏砰砰直跳,睡都睡不着了。
原本习惯性地背对南宫信躺着,这会儿却翻了个身,凑到了他身边来。两人在同一床锦被下,彦卿这么一凑近就清晰地感觉到南宫信清冷的体温,心里那点儿焦躁像是瞬间被这人身上传来的温度冰镇了下来。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个好像随时都可能自己挂掉的瞎子居然能给她这样的安全感。
得寸进尺这种事彦卿向来很少干,但这会儿却干得不由自主。
伸手轻轻地搂住他的手臂,靠上他的肩头。
贴在他身边像是贴住一块儿玉石,她的体温温暖着玉石的躯体,玉石的清寒镇定着她的心神。
反正这人睡着了,在他醒来前放开手,应该没关系的吧。
本来以为这一晚上自己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但这么靠着南宫信,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做了个梦,梦里是刚才那武侠段子的续集。那把剑刺进自己的身体,自己却像是个透明人一样对那把剑毫无阻碍效果,眼睁睁看着剑身穿过自己的身体,刺进南宫信的胸膛。
大惊,梦醒,感觉着自己身边这人睡梦中清浅均匀的呼吸,惊魂才慢慢定下来。
被这么一吓,彦卿是彻底睡不着了,抬头看到窗外透出了熹微曙光,就小心翼翼地放开南宫信,起身更衣下车出了。
马车再大也是个密闭空间,在马车里憋屈了一天一夜到底不是什么好受的。刚一出车厢,早晨微冷的新鲜空气迎面扑来,彦卿瞬间觉得纠结了一晚上的脑子清醒多了。
刚才那梦像是在提醒她一件事。
任何人都无法抗逆历史的必然趋势,何况还是另一个时空里一段她完全没有知识储备的历史。
她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更不是眼下这个若隐若现的大阴谋链的一环,她就是想护他想帮他,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能不能在这个时空里起到作用?
算了,自家时空里的老祖宗不是说过吗,但行善事,莫问前程,想多了没用。
虽然是大清早的,将士们大都已经醒了,正三五一堆的生火烧水做饭。
看得出来,这些将士们昨儿一晚上是在这附近露营的。
自己抱怨坐马车颠簸难受,却忘了马车外还有这个或骑马或徒步的队伍。
看彦卿从马车上下来,路连尘远远迎了过来,向彦卿干脆利落地一拜,“末将叩见娘娘。”
经过昨晚的一通天马行空胡思乱想,这会儿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南宫仪,其次就是这个人。
行刺一个王爷不是那么容易的吧,一个敢杀他想杀他还能杀他的人也就是南宫仪了,而为这种行动确保可行性的除了目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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