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找匹好马。”
“草民已有坐骑。”
“那我送你出城。”
“不敢劳动贝勒爷大驾,草民还要回住处去作收拾,就此拜别了。”
他欠身一礼。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送了,祝你马到成功。”
“谢谢贝勒爷,告辞!”
他又一欠身,然后长身而起,直上夜空。
玉贝勒仰脸向夜空:“自己多小心!”
夜空里传来一声:“草民知道,谢谢贝勒爷。”
玉贝勒没再说话,脸色有点异样。
这是玉贝勒跟李诗说话最多的一次。
也是玉贝勒对李诗最友善的一次。
为什么?
怎么会有这种转变?
恐怕只有玉贝勒自己才知道了。
玉贝勒回到了“肃王府”,贾姑娘正在等着他,多少年来一向如此,除非玉贝勒有公事,回来得晚,或者是贾姑娘不在府里,否则从不例外,贾姑娘不亲眼看见玉贝勒回来,她不放心。
其实,玉贝勒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凭他的能耐与权势,又会出什么事?
可是,贾姑娘她就是有这份亲情与关爱,毕竟,玉贝勒是她一手带大的啊!
换上了衣裳,玉贝勒坐下准备吃贾姑娘亲手做的宵夜,这才道:
“李诗这个人,我该重新认识他。”
贾姑娘神情微一震:“怎么了,什么意思?”
“我也说不上来。”
“说不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个江湖百姓,我看不起他,或者是他以一个江湖百姓获得天眷,我嫉妒他,以前我简直就厌恶他……”
“贝勒爷的意思,是说女口今……”
“就像我刚说的,该重新认识他。”
“为什么?是什么让贝勒爷有这种转变?”
“他有一付侠骨柔肠.有一付剑胆琴心。”
“噢!”
“以前,我那么样厌恶他,那么样仇视他,鳌拜事后,他却能在皇上面前保我不死,他还能解我‘肃王府’危机,救小妹,截获吴应熊,诛除‘平西王府’那批人的是他,他又能把吴应熊交给我押户,‘宗人府’,更难得的是,他是个汉人,尤其是西部李家之后,他能为皇家效力而一无所求……”
贾姑娘看了看玉贝勒:“似乎贝勒爷已经对他改观了。”
玉贝勒一点头:“可以这么说!”
“听了贝勒爷的口气,似乎有点喜欢这个人,推崇这个人了。”
“谈不上喜欢,更谈不上推崇,只能说改观。”
不知道是真这样,还是仍然不愿在口头上承认。
贾姑娘沉默了一下:“或许我也该重新认识他一下!”
“您……”
“就拿他跟格格的事来说吧,我原以为他是攀龙附风,贪图荣华宝贵,那知道后来皇上做主他都没答应,足证以前我错看了他。”
“其实,到现在为止,我还是不赞成这件事,当时皇上做主,我是没办法。”
“贝勒爷还是不赞成?”
“无论如何,他总是个平民百姓。”
贾姑娘沉默了一下才点头:“这倒也是。”
不知道贾姑娘为什么沉默一下才点头。
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话锋微顿,贾姑娘接着又道:“想想,咱们的确是该对他有所改观,可是对他的改观,也正显出贝勒爷胸襟、气度也过人,的确是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您怎么突然谈起我来了!”
“不是么?贝勒爷,有几个人能忍受别人强过自己的,尤其是在这个圈子里。”
玉贝勒的脸色变了一下:“我刚说过,他能一无所求。”
贾姑娘又沉默了一下:“真说起来,我当初所以让贝勒爷打击他,也就是为怕他盖过贝勒爷去。”
玉贝勒的脸色又有点异样:“事实已经证明了,他是个一无所求的人。”
贾姑娘再度沉默了一下:“他总该为点什么?”
她似乎不该说这种话。
玉贝勒道:“我想不出,要有,恐怕只因为鸺对先皇帝有过承诺。”
“大概是吧,我也想不出。”
“他的运气不大好,在他承诺的时日之内,先后经历了鳌拜跟吴三桂这两件大事。”
“吴应熊被截回来了,吴三桂应该不敢轻举妄动了!”
“那是您不了解吴三桂。”
“怎么?”
“吴三桂不是个会顾念这些的人,而且他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那怎么办?照这么说,一场刀兵是在所难免了!”
“那就看他这一趟情形怎么样了。”
“谁?那一趟?”
“他刚才硬闯‘宗人府’,把宗令都惊动了,他让吴应熊写了封信,劝劝吴三桂。”
“怎么样?”
“他要送这封信去,能劝住吴三桂最好,否则他就要刺杀吴三桂。”
贾姑娘神情一震,立现惊容:“他要送这封信去。”
“不错。”
“谁都能去,只他不能去。”
“怎么?”
“‘张家口’,京里两次事败,吴三桂一定恨他入骨,他送信怎么劝得住吴三桂,只怕会适得其反!”
“可是您想过没有,万一劝不住吴三桂,只有他有可能刺杀吴三桂,至少可以全身而退。”
贾姑娘呆了一呆:“这倒是……可是,吴三桂的防卫必然森严……”
“所以说非他不可。”
“他都不一定能成!”
“我刚说过,至少他可以全身而退。”
“他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连夜,恐怕已经走了。”
“怎么说,已经走了!”
“怎么?”
贾姑娘这时觉出自己有点失态,可是她真没有马上改变,她怕玉贝勒看出来,她道:“怎么擅做主张,也不进宫禀奏一声!”
这个理由好,轻易把她的惊急掩饰过去了。
“只有这个办法可以让百姓避免刀兵之苦,皇上一定会点头,既然如此,当然是事不宜迟,我明天一早进宫,代他禀奏皇上。”
“那也该谋定而后动。”
“只他一个人,我想他已经谋定了,不然路上也可以‘谋’其实,这种事恐怕还是要见机行事,随机应变。”
玉贝勒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贾姑娘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说:
“我总觉得太急燥了些,好了,不说了,贝勒爷快吃吧,都凉了。”
玉贝勒也没再多说什么……”
一盏热茶工夫之后,有条黑影轻捷的掠进了李诗住处那片树林内。
李诗的住处,没有灯光,里外俱是一片静寂。
黑影为之顿道:“他真已经走了。”
话落,黑影忽有所觉,似乎要急忙离开。
一个轻柔话声传了过来:“贾姑娘,不要走!”
来不及了,走也没有用了,黑影只好停住。
另一个黑影到了近前。
“格格!”
“贾姑娘,我无意跟踪您,我只是碰巧看见您出来,我不放心,跟来看看,您怎么会这时候上这儿来?”
“我刚听贝勒爷说,李诗他带了吴应熊写给吴三桂的一封信,去劝吴三桂,要是劝不住吴三桂,他就要刺杀吴三桂,我很着急,赶来拦他,可是他已经走了!”
贾姑娘说了实话。
眼前的情形,恐怕不容她不说实话。
纪翠心思何等灵巧,不说实话恐怕更糟。
格格她为之吃惊:“有这种事,太危险了,刺杀吴三桂谈何容易!”
“所以我才赶来拦他!”
“贾姑娘怎么会忽然关心起他来了?”
“格格,以前,现在不相同,他对‘肃王府’有恩。”
不错,是实情。
“我哥知道您来么?”
翠格格似乎接受了贾姑娘的说法。
“贝勒爷不知道。”
“为什么不让我哥知道?”
“贝勒爷的个性太强,我怕他不能接受李诗对‘肃王府’有恩这个说法。”
翠格格深知玉贝勒,这个说法也说得通。
所以,翠格格她一时没有说话。
“走吧,格格,咱们回去吧!”
翠格格没动,道:“您看,他这一耥会有危险么?”
贾姑娘仍然是实话实说:“危险是在所难免,不过,以他一身所学,应该是有惊无险。”
“他也太逞强了,这件事怎么能这么做!”
“格格,想阻拦吴三桂起兵,恐怕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就算是唯一的办法,他也不能一个人去呀!”
“能找谁跟他一声儿去,最适当的人选,应该是贝勒爷,可是贝勒爷能去么?京里的重责大任交给谁?”
“您看,我能去么?”
贾姑娘为之一怔,心头也为之一震:“格格去?”
翠格格迟疑了一下:“我不放心!”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她还不放心李诗,可怜、可叹,可又令人感动的女儿心啊!
贾姑娘心头再次震动,深望翠格格。
翠格格道:“您不要这样看我,您也是个女人,您应该知道……”
知道什么,翠格格没说出口,没错,贾姑娘的确是个女人,可是女人跟女人不一样。
翠格格所说贾姑娘应该知道的,贾姑娘的确知道,不知道贾姑娘心里有什么感受,只知道她一时没说出话来,片刻之后才听她道:“格格不能去!”
“我不能去?”
“我直说一句,格格去帮不上他的忙,反而是他的累赘!”
“我也知道,可是我不去不放心!”
“格格去了帮不上他的忙,反而成了他的累赘,就能放心了么?”
翠格格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贾姑娘又道:“现在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老天爷保佑他,等他回来。”
翠格格仍然没说话,微微低下了头。
“走吧,格格,咱们回去吧,不然让贝勒爷发现了就不好了。”
翠格格还是没说话,她默默的跟贾姑娘走了。
第二十六章
这里是“昆明城”一角。
现在是“昆明城”的一个夜晚。
“昆明城”现在这个夜晚,跟以往的夜晚没有什么不同,同样的月,同样的星辰,同样的风。
但是,谁都感觉得出,“昆明城”的今夜,气氛似乎有点紧张。
只因为,白天曾经有过兵马大调动,“平西王府”吴三桂曾经亲阅雄师。
这,似乎跟最近云贵一带的传闻有关,什么传闻,“平西王”要起兵举义。
当然是举义,吴三桂等于是云贵一带的土皇帝,谁敢说他别的!
就因为一白天的忙,这个府里的主人刚回来,回来还闲不下来,换下衣裳洗把脸,就又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处理很多机要公文。
这位,是吴三桂的另一个儿子,额驸吴应熊的弟弟,叫吴应骐。
吴应骐在吴三桂的麾下,是一个带兵的将领,也是一个掌管“昆明城”禁卫,及一些特殊任务的亲信。
当然是亲信,吴三桂的儿子嘛。
他,灯下刚坐定,耳边就传来一个话声:“京城来人求见将军。”
吴尖骐忙抬眼,书桌前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这个人廿岁年纪,一知便装,英挺、成熟、沉稳,两眼炯炯有神,吴应骐微一怔:
“你是京里回来的……”
那人道:“将军听错了,我是从京里来的,不是从京里回来的!”
吴应骐脸色微变:“这么说,你不是慧娘带往京去的那些人……”
“不是!”
吴应骐脸色大变,震地站起,就要叫人。
那人道:“将军,我能毫无惊动的来到将军面前,就不怕将军叫人,我要是有恶意,也不会等到将军叫人。”
这倒是。
吴应骐没叫人,道:“你是什么人?你来干什么?”
那人道:“我叫李诗,江湖草民。”
吴应骐神情一震:“李诗?你就是那个李诗?”
“我不知道将军所指是……”
“福临重用的是你!”
“那是先皇帝的错爱。”
“擒鳌拜,败贝勒纪玉,保住他们现今这位小皇帝的,也是你?”
“我不敢;也不愿居功。”
“在‘张家口’坏我大事的,也是你!”
“那将军应该连这次京城事一并算。”
吴应骐脸色大变:“什么?这次京城事也坏在你手里?”
“将军也许还没有接获禀报,不过我不能不实话实说。”
吴应骐砰然一声拍了桌子:“你好大胆,那你还敢……”
“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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