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疆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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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疆风云录-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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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谁最苦,最苦的还是李诗,左手挽一个,右手扶一个,等到了“文殊寺”,已经是上灯时分了,皇上跟万顺和也精疲力竭了。寺里正晚课,知客已经换了人,不认识李诗跟万顺和了,只当是上山的游客,游客在寺里借宿是常事,知客把三个人带进客房,一进客房万顺和差点没哭出来,只因为这间客房当年故主住过,多少年了,——点也没变。



知客点上灯,安置好了三个人之后走了,万顺和还是忍不住掉了泪。



皇上看见了,道:“万顺和……”



“万岁爷啊!”万顺和哭着说:“这儿皇上当年住过啊!”



李诗心里也有种异样感觉。



只见皇上转过脸来:“李侠士,我想尽快见我皇阿玛。”



李诗也好,万顺和也好,谁又不想,李诗道:“草民知道,等他们送茶水来,草民再安排。”



说话间,知客带着两个年轻和尚来了,不只送来了茶水,还有斋饭。



万顺和迎上去招呼,李诗则向知客道:“敢问师父上下!”



知客道:“贫僧慧通。”



“原来是慧通师父,我记得当年是位悟因师父。”



“施主认识贫僧的悟因师叔?”



“我记得悟因师父,只不知悟因师父是不是还记得我了?”



“贫僧的悟因师叔已经升任藏经堂首座了。”



“原来悟因师父已经荣升了,我想见见悟因师父,不知道是不是方便?”



“方便,方便,不过恐怕要等到晚课以后,施主正可以趁这机会用点斋饭与茶水。”



“那就烦慧师父跟悟因师父说一声!”



“施主请放心,晚课一了,贫僧立即请悟因师父来见施主。”



“谢谢!”



“施主客气。”知客带着两个年和尚走了。



万顺和道:“万岁爷,您请先用点斋饭吧。”



皇上虽然急着见皇阿玛,可是却不能耽误寺僧的晚课,更何况也真饿了,他点了头:



“大家坐下来一块儿吃。”



皂卜的话就是旨意,此时此地也真不能讲究那么多,于是三个人一起坐下吃了。



皇上天天吃的“御膳房”做出来的山珍海味,但是这顿斋饭却吃得皇上连声夸赞,或许是因为吃腻了山珍海味,换了口味的缘故吧。



吃完了,喝着茶,两个年轻和尚就来收走了碗盘,两个年轻和尚刚走,知客慧通就陪着一个年纪在五十上下的老和尚来了。



李诗跟万顺和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当年的知客僧悟因,李诗一抱拳道:



“师父还认得我吧?”



万顺和上前道:“师父不认得这位李爷,总该认得我。”



悟因合什答礼:“贫僧觉得两位施主很眼熟,可是就是一时想不起……”



李诗道:“我这么说,师父或许就想起来了,当年有位贵人在这儿剃渡皈依……”



这提示果然有效,悟因脸色一变,瞿然道:“贫僧想起来了,两位是圣上身边的…”



万顺和道:“对,师父终于想起来了。”



悟因忙躬身,慧通也跟着施礼,悟因道:“贫僧失礼,没能认出两位。”



李诗道:“师父不要客气,这么多年了,也难怪。”



悟因道:“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后的今天,两位会再度莅临,敝寺应该好好接待。”



李诗道:“师父不用客气了,是我们打扰清修,怎么敢当这接待二字,我们此来是想见见那位贵人,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悟因道:“原来两位是来见贵人的。”



万顺和道:“师父,应该说是这位来见贵人,我们两位则是跟着来的。”



万顺和手比的这位,当然是皇上。



悟因转望皇上,道:“这位小施主是……”



李诗道:“师父,这位小施主是那位贵人的少爷。”



悟因一点就透,猛一惊,脸色大变,急道:“小僧悟因,率师倒慧通,叩见圣上。”



他带着慧通拜了下去。



皇上抬手道:“两位师父请起。”



“谢圣上恩典。”悟因与慧通站了起来。



皇上道:“我想见见我皇阿玛,还要偏劳师父。”



悟因迟疑了一下:“小僧不敢,敞寺有敝寺的规矩,小僧做不了主,请容小僧禀报住持。”



皇上道:“那就麻烦师父一趟。”



“不敢,小僧这就去禀知住持。”悟因带着慧通跪下一拜,然后带着慧通退了出去。



万顺和道:“皇上说的话就是圣旨,怎么他还要禀报住持?”



李诗道:“一个寺院本来就有一个寺院的规矩,何况这座寺院跟天下的寺院都不相同,咱们既进这座寺院,就该遵从这家寺院的规矩。”



这话万顺和还能不懂,就因为贵人在这儿当了和尚,连贵人都得遵从这儿的规矩,还有谁敢不遵从,万顺和他连吭也没再吭一声。



皇上道:“李侠士说的对,既人佛门就该遵从佛门的规矩,不急在这一会儿,咱们就等等吧。”



万顺和忙恭应:“是!”



悟因办事挺快的,没一会儿工夫,他就带着慧通又来了,进来先行大礼,然后道:



“启禀圣上,住持令小僧代为禀奏,今天太晚了,明天早课过后再见诸位。”



这话听得李诗、万顺和都一怔。



悟因去禀报,不会不提来了什么人,怎么这位住持的架子这么大,连觐见都不来觐见,还说什么明天早课以后再见皇上蹋李诗、万顺和。



万顺和忍不住道:“怎么说,明天早课以后……”



悟因道:“诸位有所不知,贵人早年落发皈依后,为防京里来人打扰,曾经有一纸手谕,特准住持对京里任何来人一概免参免见。”



原来是贵人特准的,还有手谕在这儿。



万顺和一怔,又不敢吭声。



皇上道:“不要紧,我皇阿玛都得遵从贵寺的规矩,礼敬住持,何况是我,就等明天早课以后。”



悟因道:“时候不早了,圣驾请早安歇,小僧率慧通告退。”



皇上道:“师父请便。”悟因率慧通一拜而起,低头躬身,恭恭敬敬的退出去。



万顺和跟过去关上了门,回过知来道:“贵人怎么会有这么一道手谕。”



李诗道:“悟因师父说得很明白,就是为防京里来人打扰,所以住持肯见咱们,已经是给了咱们方便了。”



“还真是。”皇上道:“既有皇阿玛的手谕在,住持要是不见咱们,或者不让咱们见皇阿玛,恐怕我也没有办法。”



连皇上都没有办法,别的还有谁有办法?



李诗道:“只好等明天了,好在睡一觉就到了,皇上也够累的了,请早些安歇吧。”



皇上还真是够累的了,小小年纪那受过这个,尽管祖宗传下来的,历代的皇上、阿哥必须习弓马、武艺,可是一天跑这么多的路,又走的那么多山路,还是受不了。



万顺和也是一样,甚至比皇上更惨,所以,在没有办法的情形下,李诗一提歇息,谁也没有反对。



☆☆ ☆☆ ☆☆ ☆☆ ☆☆ ☆☆ ☆☆ ☆☆ ☆☆ ☆☆ ☆☆ ☆☆“五台”的秋意更浓,在“山西”,到了这时候,天儿比别处凉多了,甚至都有寒意,尤其是早晚。



皇上、李诗、万顺和早起来了,打开客房门,望着满院子的迷蒙雾气,入耳声声晨钟,阵阵梵呗,让人心里别有一番感觉。



望着、望着,皇上忽然流了泪。



万顺和看见了,忙道:“万岁爷,您这是怎么了?”



听万顺和这么一问,李诗转过脸来也看见了。



皇上道:



“咱们起得已经够早了,寺里的和尚起得更早,出家人的日子过得清苦……”



皇上没说下去。



可是,够了,李诗跟万顺和都知道皇上为什么突然掉泪了, 对皇上的至孝,两个人感动而敬佩。



李诗道:“皇上不能拿一般人的日子跟出家人比,当然更不能拿宫里的日子跟他们比,出家人的日子本就清苦,不然何谓修行。”



皇上道:“我是在想,我皇阿玛怎么会宁愿逊位而剃渡出家……”



李诗道:



“贵人的抉择,不是皇上这种年纪所能懂的,其实就连草民也不懂,如果真要问为什么不可,恐怕只能说贵人看透了,想通了。”



“皇阿玛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从人间之极荣华富贵,一变而为平淡清苦,不容易,这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



“皇上说得是!”



悟因带着慧通来了,进门一礼,道:



“启禀圣上,住持来觐见了。”



皇上道:“请!”



迷蒙的雾气中又传来了步履声,接着出现了人影,一前二后,后头两个中年僧人,前面那位则是位身披大红袈裟的老和尚,须眉俱霜。



皇上站了起来,李诗、万顺和侍立左右。



老和尚进入客房,两名中年僧人则留在门外,老和尚至前肃然合什:



“‘文殊寺’住持,老僧大悲,叩见圣上。”



他就要行大礼。



皇上一抬手:



“我皇阿玛有手谕,特准住持对京里来人一概免参免见,住持不必行大礼。”



老和尚大悲没有行大礼,肃静合什躬身:“多谢圣上恩典!”



“住持请坐!”



万顺和忙搬椅子。



老和尚大悲谨欠身:“老僧不敢!”



“在我皇阿玛面前,住持都是坐着,在我面前,住持又有什么不能坐的。”



“再谢圣上恩典。”



老和尚大悲坐了下去,悟因跟慧通侍立身后。



坐定,大悲再欠身:“据悟因禀报,圣上要见贵人。”



皇上道:“是的。”



“老僧死罪,不能如圣上愿。”



皇上、李诗、万顺和都一怔,皇上道:“住持怎么说?”



皇上不是没听清楚,而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僧死罪,不能如圣上愿。”



老和尚又说了一遍。



这回皇上相信自己的耳朵没听错了。



万顺和道:“住持……”



皇上抬手拦住了万顺和:“为什么?”



“因为这是敝寺规法所不许的……”



“贵寺的规法,不准弟子见亲人:”



“是的。”



“我能不能请住持行个方便。”



“老僧身为住持,不敢自坏规法。”



倘若他自坏规法,往后又怎么拿规法规范寺中弟子!



李诗忍不住道:



“住持,皇上的情形不一样,在今天之前。皇上甚至不知道贵人还健在,无论如何,请念皇上一片孝心,行个方便。”



“诸位有所不知,就算老僧能行方便,贵人也是不会见诸位。”



皇上道:“这又是为什么?”



老和尚大悲道:



“因为贵人在当年剃渡皈依之后,曾经交待,今生今世不见任何外人!”



皇上道:“我们来见,我皇阿玛知道么?”



“老僧尚未让贵人知道。”



“亲生骨肉不能算外人,我皇阿玛也没有表示不见我这个儿子,是不是?”



“这……”



李诗道:



“请住持告诉贵人,来的是当今圣上,还有万总管跟李诗,贵人一定会见。”



“这个……”



“住持,骨肉至亲,人之大伦,出家人怎可抹煞,就是看在皇上这片孝心份上,住持也该成全,是不是?”



“老僧刚说过,不是老僧不行方便,实在是贵人不愿意……”



万顺和道:“住持还没有让贵人知道,又怎么知道贵人不愿意见我们。”



“老僧刚也说过,贵人当年曾经交待过……”



万顺和道:



“我们相信贵人当年确曾有过这种交待,但是那是对别人,绝不是对当今圣上、李侠士,还有我。”



老和尚大悲没有说话。



李诗道:



“还是请住持行个方便,予以成全,这不难,是不是,只要贵人还是不愿见我们,我们也就没有话说了。”



老和尚大悲面有难色,依然没有说话。



皇上的话气依然平和,可是脸色已经有一点不好看:



“究竟是我皇阿玛不愿见外人,还是住持你不愿让我皇阿玛见外人。”



老和尚大悲还能不知道皇上不高兴了,忙抵头躬身:



“圣上明鉴,老僧何来天胆,敢阻拦贵人见外人……”



“我看就是住持你不让我皇阿玛见外人!”



老和尚既惊又急,砰然一声跪了下去,他这一跪,背后的悟因、慧通,门外的两个,全都跟着跪了下去,老和尚道:



“皇上圣明,老僧不敢,老僧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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