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图娜嫁到俞家后,学了不少中国字。她大睁着圆圆的灰色眼睛,读着读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就扑簌扑簌的打落到了纸条上了。俞安平生怕她晕倒,连忙扶住她这位三姨的腰。
“老爷,老爷,快答应这个马东山的要求吧,快救救我的孩子!”索图娜脸色白得如同一张纸,拼命的拉扯着俞北海的肩膀。看看可能进一步乱套了,武诚玉连忙上前好一顿劝说,才让她跟过来的菊花把索图娜给弄走了。
俞北海象一头走投无路的狮子一样,跺着脚吼道:“救孩子,我怎么不想救孩子?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一个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更不用说是我老俞家的命根子啊!我这会儿都恨不得用我的命去换他的命。可是,我用什么去救?送枪、卸旗,日本人能够答应吗?山大、林深,我又怎么知道那个狗日的马东山躲藏在哪儿?马东山,你这个混蛋,你以为只有你爱国,只有你抗日?我俞北海也不是缩头乌龟,我根本不想做这个什么自治会的会长!可是,胳臂扭得过大腿吗?马东山,难道我前世和你有仇吗?”
武诚玉本来正在抽着烟,沉思默想着。突然,他觉得眼前一亮,但想想还不是有把握的开口道:“这个马东山会不会是他……”
“谁?”那父女俩几乎是不约而同的齐声问道。
“过年前,是……腊月二十八,对,腊月二十八,我在街上看见一个人,身子壮壮的,脸盘子倒是有几分象爸爸你。后来,一转身,他和另外一个人就不见了……”
“象我?”俞北海奇怪了,他自言自语着:“难道是他……”他马上追问道:“是不是三十二三的年纪?”
武诚玉回忆了一下点点头。
“脸上,在额头角上有没有一道疤?”
“没有注意,好象有。”
“那就是他了。”俞北海似乎一阵欣慰,但只是在转眼间却变得心情更加沉重了。
“爸爸,你说的是我………二叔………”俞安平有些猜出谜底了。
俞北海颔首道:“应该是他吧。二十多年了——我找了他们起码有十多年………我总想由我亲手解开这个死疙瘩。可是,总是劳而无功,后来,又赶上九一八了……”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俞安平只是知道她有一个二叔,不,还应当有一个小姑姑。然而,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他们这一家子分开,而且反目成仇,就一直不知道了。这会儿,她试探性的问道:“爸爸,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俞北海粗暴的呵斥道:“有什么事?会有什么事?能有什么事?!我俞北海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他俞东山的?”
武诚玉对老俞家这部讳莫如深的家史从来就没有想了解过,他的认识是,历史毕竟是历史,人不能总是活在历史里。当然,这会儿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倒是希望听岳父讲一讲往事,那对于破解目前的困局肯定是大有帮助的。
好心的俞安平被父亲一顿呵斥,心里很是不快。如果不是有这一档子事,也许,她早就脚一跺跑走了。这会儿,这位大小姐虽然忍着,嘴还是噘得足以挂油瓶了。
知妻莫如夫,在桌下,武诚玉安慰的轻轻揉揉她的手。
大概做父亲的也知道自己错怪了女儿了,脸色和缓下来说:“那些家务事以后我会告诉你们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这个狗………找到他。不过…不对啊,我当年听一个朋友说,他是在奉天大帅府里当兵的啊。这会儿,如果还在………也早就应当去了关内啊……”
“当兵?”武诚玉的眼睛立刻睁大了,他突然大声道:“我知道了。这次和小日本交手的那支东北军团长就姓苏。而且,我还听一个受伤的士兵说,他们团长关照部队撤退时专门绕开我们苍雾镇,说是这儿的老百姓多……”
俞家父女俩几乎同时惊讶的说道:“真的?”是啊,这种善举就完全不象绑架劫持一个刚满月的小孩子的魔头所为啊。不管怎么说,搜索的范围是大大的减小了。他们爷儿三个在反复商量着。
武诚玉说:“就按爸说的,继续派人在镇里和山里监视。说不定他们在镇里就有眼线。另外,我想到城里去一趟,我有一个朋友过去在东北军里干过,后来改行做生意了。看看他知道不知道这个苏东山。或者能够替我们找人通个话也行啊。不然的话,我们还是两眼一抹黑。”
“好啊,只是辛苦你了,孩子,爸……对不住你们……”俞北海看着女儿、女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半夜时分。苍雾山一个十分隐秘的山洞。
半夜时分。苍雾山一个十分隐秘的山洞。这儿早就成了苏东山和他的七个弟兄的临时营房。这会儿,苏东山遇到了一件麻烦事:他精心绑架的主儿正躺在他的怀里哇哇大哭呢,还撒了他一身尿。这下子把他气得手举得高高的,当然,他的那双大手到底还是放下了。他大声对围着他哈哈大笑的手下兄弟喊道:“许大头你们笑什么?还不给我拿块布来擦一擦?这个小兔崽子肯定是饿坏了。可是,李卫国呢,怎么还没有回来?”
许大头接过孩子笑道:“团长,你这是‘木匠作枷枷自己’啊。小李子又能够到哪里去给他找个奶妈?”
“不管怎么啦,反正熬过三天就行了。三天,今天是第二天了——”苏东山在洞里转了转说。
大山脚下,一户山民的羊棚里,李卫国正轻身轻脚的解开一只母羊,母羊张开嘴就要叫,被李卫国用事先准备好了的毛巾一把捂住它的嘴。幸好,它的两个孩子睡着了。李卫国临走时,想想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圆,放在地上。
他哼着小调儿,先抱着羊走了一会儿,有些累了,就放下羊赶着它跑。
前面有个人影闪了一下,机警的他立刻拔下全队唯一的那把缴获的二十响盒子枪,大喊了一声:“谁?”
那边马上回答道:“是我。”
“老汪啊,你回来了。”机灵洒脱的李卫国高兴地迎上前去,同他那位几天没有见面的大哥汪德生亲热握手。
老道淳厚的汪德生正月初二就告假说是回热河老家一趟,这会儿背着包袱的他看见小李子赶着一头羊,便奇怪的说:“你半夜下山到那儿去偷了一只羊?”
“也不能说是偷,我还花了一个袁大头呢。”
“干什么?你花这个冤枉钱……”汪德生更奇怪了。
“我这是在替我们马团长找奶妈呢。”李卫国得意的笑起来。
“什么奶妈?”汪德生一头雾水,追问道。
于是,李卫国就绘声绘色的将他心目中极为尊敬的大哥团长单枪匹马,大闹苍雾镇大汉奸俞北海家的情形说了一遍。汪德生听后,嘴里就象含了一口水,只是默默的赶着路。他觉得出了一件麻烦事。
“汪大哥,也许再有两天,我们就要发一笔洋财了,每人都能弄两匹马。对了,还有新枪呢。俞北海是苍雾首富,什么弄不到?”
“快走吧!”汪德生这会儿真恨不得胁下长出两只翅膀。七弯八拐,他们终于赶到山洞附近。轻轻拍了四下手,候对方回了三下手后,他们进了洞。刚进洞就听见那个娃儿哭得更响了。
“来了,奶妈来了——”李卫国拉长声调,变戏法似的从身后牵过来一只羊。 txt小说上传分享
苏东山马上明白过来了,他爽朗的哈哈大笑
苏东山马上明白过来了,他爽朗的哈哈大笑,捶着他的小弟兄说:“好个小李子,不错,给咱们洋公子找了一个羊妈妈。哈哈哈——洋公子、羊妈妈。快,给我挤奶。这小兔崽子真的是饿坏了。”他一转身又对汪德生说:“怎么,汪哥回去也不多住几天好好陪陪我嫂子?都给我们带来些什么好吃的?”
汪德生笑模悠悠的解开背上沉沉的包袱,里面可真象是个杂货铺,吃的煎饼啦、高粱酒啦,用的火柴啦、手电筒啦多着呢。他还从怀里掏出一包“哈德门”的香烟,一人发了一支。许大头他们都过开瘾了。他又悄悄掏出一包揣给马东山说:“给你的。”
“谢啦。”马东山一点头。这会儿,李卫国正在挤羊奶,小家伙还在吹大牛呢:“他妈的,主要是时间赶不上,不然的话,我能够赶回一头奶牛。到那时候,不要说这个小摇钱树了,我们大家伙儿,天天都可以喝牛奶喽。”
马东山亲自把热热的羊奶端给小和平吃。也真怪,有了羊妈妈的奶,这个怀中的洋娃娃还就真的不哭了。他喝着喝着,转动着眼睛,看着周围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汪德生等待马东山喂好了孩子,拍拍他的肩膀说:“东山,我有话和你说。”
“好,小吴,你就带着这个娃儿睡觉。”马东山把孩子给了瘦瘦的小吴,走到老汪身边说:“什么事?”
汪德生示意他向洞口走了走,他在黑暗着斟酌着言语:“东山,在路上,我都听卫国说了。我觉得,这件事你可能处理得有些欠考虑……”
“怎么?”马东山不服气的问道。自从那次和汪德生、李卫国他们一起从苏联人那里跑回来后,他就觉得汪哥不但身手好,人也好。特别是考虑问题比自己有时要成熟得多。所以,他除了把他当成大哥看待外,也把他当作自己的参谋长。一般重要的事情,都要和他商量。这一次,正好他不在,所以,除了安排李卫国在外面接应外,事前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觉得不能够走漏一点任何风声。他知道,老俞家在这苍雾一带那是树大根深。尤其是他的那位同父异母的哥哥更是老谋深算,丝毫大意不得。
他成功了,而且三天后,他就能够在这苍雾山区里正儿八经的拉起一支部队,打起抗日的旗帜,为他的团长,为那些死去的好兄弟,为苦难的同胞报仇血恨。他的所作所为有什么欠考虑的?
“东山,那到底还是一个小孩子啊。我们不能做打家劫舍的土匪。”汪德生沉吟着说。
“土匪?是的,我苏东山现在就是土匪了。不过,这个站在你面前的土匪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是满腔热血的抗日派。你、我,我们从苏联人那儿跑回来干什么?不就是要和日本人干吗?和日本人干也不能赤手空拳啊?”
汪德生颇为理解地说:“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们搞这么大的动作还是一定要权衡轻重?据我了解,俞北海还不能算是一个汉奸………”
“不是汉奸,他挂那鬼尿布干什么?”苏东山立即反驳说。
“那可能也是一种权宜之计,或者说是不得已而为之。不管怎么说,他也应当是我们团结争取的对象啊。再说,搞了这么一个非军事区,起码也保了一方平安。如果,突然打破了这种平衡,只怕会给这方土地和百姓带来灾难………”汪德生简直是苦口婆心了。
苏东山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了,他忽然发火的说:“我怎么看你都有些象老俞家的说客呢?不扯了,我困了,要睡觉了。”说着,他掉头就走,而且一躺到被窝里就呼呼大睡。
汪德生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篝火照耀着他烦恼的脸……
中午,白水城日军联队司令部驻地,藤木正在和手下对练刺杀。
中午,白水城日军联队司令部驻地,藤木正在和手下对练刺杀。须野匆匆赶来,见藤木渐渐取得胜利,拍了两下巴掌。本来,藤木意犹未尽,见到须野知道可能有事,就擦擦脸上的汗,和他一起去了机密的作战室。
“联队长,苍雾镇出事了——”须野汇报说。
“什么事?”藤木瞪着眼睛问道。
“据密报,昨天晚上,俞北海的儿子满月,家里正在办酒,有人劫持了那个孩子……”
“那为什么到现在才有密报?”藤木恼火的问。
“劫持的消息我早就知道了。不过,如果是一般土匪所为,与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我让他们再探。”
“那目前是什么情况?”
“情况……有些不妙。据说,今天早晨在俞家的大门上出现了一支飞镖。提出了两个条件:一是要骏马和枪支,二是要卸下满州国旗……”须野眼光闪烁着。
“八格!什么人干的?”藤木吼起来了。
“苏东山!”
“苏什么的干活?”
“就是上次和我们交战的东北军的团长。”
“他不是被我们赶到苏联人那边去了吗?我要向苏联方面提出抗议——”藤木清楚的记得,在那次签字仪式上,他还非正式的向苏联人提出,不得遣返武装的中国人回境。
须野苦笑了一下说:“如果有武器,他们还要枪支干什么?”
“八格,苏东山死了死了的!我的马上组织精干人马,进山清剿。”
“联队长阁下,你不要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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