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声音虽不高,萧宝溶却不自在地别过了脸,只将微凉的指尖搭到我的手背,似比以往更要凉些。
许久,他才缓缓道:“对不起,阿墨。我有些事瞒了你。在我被迁入颐怀堂不久,唐寂、晏奕帆等人就和我暗中有所来往,虽然很少有机会见面,但朝中许多事,我还是知道的,他们也愿意找机会帮助我重见天日。”
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些,他的声音愈来愈低沉,也愈来愈温柔:“阿墨,我可以继续忍受幽禁,忍受孤寂,忍受他人冷嘲热骂,可我实在不能忍受……我的阿墨将我撇下,独自去面对外面的刀光血影……挡在你前面的人,应该是我……”
他的唇再次抵上我的额,这次却没有一触即放,反而将手腕也环到我腰间,柔柔地抚着我的腰线,连眼底水晶般的透明也潋滟起来。
我蓦地慌了起来,顾不得细思量他的话语,下意识地闪避着他,低声道:“三哥……三哥,我们……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做最好的兄妹比较好罢?”
萧宝溶眼底不知是愠怒还是好笑,清朗的气息温温地缭绕在我脖颈处,低低道:“阿墨,经了昨日,还叫我把你当妹妹看待?”
“昨……昨晚……”
昨晚竟不是梦?
那个与我欢/好的男子,真的是萧宝溶?
想想也是,朦胧间的迁就和怜爱,举止间的从容与娴熟,原只有姬妾成群却待我如掌上明珠的萧宝溶能做到。
他是如此清洁的一个人,才让我并没有被玷/污或弄脏的感觉。
或者,反是我弄脏了他吧?
当时我一身汗水淋漓,披头散发,如疯妇般被带到他跟前……似乎根本不曾有过洗浴的时间和机会。
红了脸转过头不敢看他时,他已轻轻一笑,吻上前来。
心口哆嗦得厉害,脑中则被塞了棉絮般凌乱着,冰冷的手足犹豫着只想推开眼前的男子——是男人,而不再是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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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歌,行云与谁同(四)
即便是这样的时候,萧宝溶也保持着他的温厚蕴藉。他并不强我,只是苦恼地皱眉道:“阿墨,你当真只将我当哥哥么?”
哥哥……
电光火石间,脑海里闪出了拓跋顼清好俊秀的面庞。
萧宝溶不是我哥哥,拓跋顼才是!
我可以喜欢所有的男子,独独不能喜欢拓跋顼,哪怕是心里想想,也该是对于我们可能的共同母亲的亵渎。
何况,从一开始,我便错了。
我不该喜欢他,早该忘了他。
自以为早就断了,早就放开了,谁知隔那么多年,再度相见,还能这般纠缠不清,也不知谁是谁的孽。
可他究竟又有什么好的?
又霸道,又自私……
狠狠咽下喉嗓间的气团,我伸出手来,猛地将萧宝溶的腰抱紧,微仰起头,吻住他笑弧优雅温文的唇。
萧宝溶身躯一震,慢慢俯下身来,低低唤着,“阿墨,阿墨……”
暖暖的唇,从容不迫地占据了上位,与我温柔厮磨,耐心地挑动我僵硬着的唇舌,眼眸幽深地凝注着我的神情,蕴了宠溺的柔和笑意。
我哆嗦着,努力驱散着脑海中不该再有的人影,颤抖着回应他。
只是在他的手掌探入衣底时,我再忍不住,低低呻吟着又想挣开,肌肤上已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层粟粒。
但这时萧宝溶已不容我逃开了,手上一加力,已将我压得动弹不得,手指迅速挑开我衣带,细致的轻吻由脖颈游移至锁骨,一路下行。
强烈的快/意随了他的娴熟动作飞快散开,让我又是仓皇,又是害怕,下意识地只想躲闪,哽咽着失声道:“三哥,我怕……”
萧宝溶温柔呢喃,“怕什么?”
是哦,我还怕什么?
怕木已成舟的事实?
还是怕不得不死心绝望的爱情?
光滑的手指舒缓有致地在凹凸的曲/线上揉/弄,不慌不忙地唤起我体内沉睡了多少年的欲/望,渐渐也如服食了媚药般,不由地在他身下辗转低/吟,喘/息渐渐粗/浓。
“阿墨,别怕。”
他冰雪般洁净的面庞在我耳边轻蹭着,熟悉的杜蘅清气扑天盖地笼住我,“我原来只担心我们不能在一起;但现在,再没人可以将你从三哥身边带走,也没有人可以将三哥从你身边带走。”
我们可以在一起,我们可以不分开,我们可以不再孤独。
不必孤独地一遍遍封存自己的记忆,不敢去检视自己的寂寞。
我放松了自己的躯/体,由着他长驱直入,逾越着本该最纯净的亲情,以男人的名义,掌控着我的身/体,越来越深地把握住我的每一寸的愉悦,每一寸的痛苦。
颤悸到说不出话来时,他依旧深深凝视着我,忽而轻轻一笑,温热的掌心怜惜地拂过我的眼角。
分明的凉湿,此时才让我自己感觉出来。
我还是落泪了么?
可我不是该很开心的么?
神思正恍惚时,只听萧宝溶低沉道:“阿墨,什么都不用想。三哥已在你的身边。”
我迷茫地点头时,他的微笑已如琼花般悠悠绽开,体内的力道蓦地迅猛,让我不由地失声惊呼,慌乱地试图抱紧他时,怀抱中却似空了般什么也抓不住,整个躯/体连同灵魂都已不受控制般骤然被某种巨大的漩涡吸入,突如其来的酥/麻感迅速吞/噬了我所有的呼吸,飞快将我淹没,甚至快要溺毙。
在那一片失重的空白中,我听到身上的男子清晰地说道:“阿墨,记住,和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萧宝溶。”
又隔了好久,我才能拖动着干涸的舌尖,木讷地重复他的话,“和我在一起的男人,是萧宝溶。”
我已无可选择。
从小到大,只有他从来护着我,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何况他如此优秀,一身才华不知胜我几百倍,得他倾心相待,原是我委屈了他,而不是他委屈了我。
我喜欢的,正该是眼前的温柔男子,而不是性情越来越变化无常的拓跋顼。
仿佛,没有再落泪。
可再不知为何,枕边,居然有大团湿润洇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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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迟迟未得纾解的媚药药性其实对我的身体还是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其后的好多天,我都是病恹恹的,浑身乏力得很。
好在此时萧宝溶已经守在我身畔,调兵遣将笼络人心比我经验丰富得多,加之天生有着令人折服的魅力,并不曾因接近四年的囚禁而有所衰减,再不需要我多操心。
原来惠王一系的部属固不必说,他们向来知道我和萧宝溶亲厚,如今见我和萧宝溶在一处,自然而然地将萧宝溶的意思也当作我的意思,一体遵从;而原征西军一支和新晋的梁将在萧彦驾崩后,大多还肯听我的,萧宝溶只拿了我的印玺以安平公主手谕传令,倒也一时无话。
萧宝溶每日都会将各方动向和最新的安排告诉我,南北两朝的局势终于随着双方的暂时休战而渐渐明朗。
牛首山一战,魏、梁双方都受到了沉重打击。
魏帝拓跋轲、梁帝萧彦,均落了个马革裹尸的惨淡收场。
其后大梁尉迟玮偷袭南浦成功,终于逼得拓跋顼败走北方,只来得及带走了千余骑和其兄的灵柩。
南朝无力追击,拓跋顼也无暇南顾,想来暂时会有一段相对平静的岁月。
以拓跋顼如今的势力,加上他固有的皇太弟身份,北魏帝王,自是非他莫属。只要安定了臣民之心,他梦寐以求的江山,便算是到手了。
也许该为他高兴,可我的心里却不知为什么酸楚得厉害。
曾经让我怅然的美好回忆,连同后来的爱怨交加,终于成了我不敢触碰的伤疤,仿若稍稍触及,便会血肉模糊,整个人破碎了般疼痛不堪着。
不去想,至少我还能平平静静地在混乱中继续着我的生活,与最疼我的萧宝溶相依相扶。
对于他超乎寻常的忍耐力和爆发力,我不是没有疑虑。
可我从来都深信,他将是最不可能伤害我的那个人,他将一直和我在一起。
南朝帝位未定,人心不稳,以致我还在尉迟玮的军营休养时,便有征西军的旧臣和我那些堂兄族兄们,纷纷遣人过来,甚至还有亲自过来拜会的,要求速择储君,以定民心。
太子萧桢虽有子嗣,但我只一想到给这个看似柔懦的男人出卖得有多惨,便恨得牙痒痒,别说他的子嗣,便是和他走得近些的萧家兄弟,我都不打算考虑了。
这时尉迟玮、晏采宸等人也来秘密见我,却是请立惠王,重建大齐。
我心里动了一动,不置可否地推着回京再说。
由于梁帝萧彦的死,这年的除夕旦日,朝中上下都不曾好好过得,有品阶的官员一律摘冠缨、服素缟,连百姓之家都禁婚嫁屠宰,更别说燃放爆竹以示喜庆了。
而我在正月初十扶了萧彦棺椁回京时,宫中也是一片凄黯,宫人一身素缟,备了卤簿、大驾,循礼痛哭迎入。
但要为天临帝正式治丧,下面的第一步便是要择出新的皇帝来,由新帝宣诏确定大行皇帝谥号和丧葬步骤。
于是朝中大臣,很快分作了两派,或保梁萧,或保齐萧。
长恨歌,行云与谁同(五)
若以中兴齐室为目标的,所拥立的对象,别无选择地,是刚从囚笼中脱出的萧宝溶。
但他承继梁室,重新改回大齐,显然会受到相当多已经习惯了以大梁为正统的大臣责难;若在梁萧氏兄弟中择人,他们却各自为政,一方面排挤着萧宝溶和萧宝溶一系的大臣,一方面却也在自相争斗,彼此不肯相让。
我因为萧彦守灵,只在宫中居住;而萧宝溶的惠王府已被我所占,依旧回了颐怀堂居住,却将上下都换了他自己和我的心腹,来来往往,俱是朝中重臣,竟一下子将幽禁囚犯的冷宫变成了另一个武英殿了。
宫中眼目众多,不比京外自在,他和我顶着兄妹的名份,多少有些避忌,到第三晚才悄悄到惠风宫来找我。
“阿墨,新帝人选,该尽快确定,以安民心了!”
镂雕着白鹭戏芙蓉的银质烛台上明光闪烁,映着萧宝溶略显无奈的面容有些飘忽,让我又有些不安,有种生怕再次给背叛的不安。
“新帝……”
我托着茶盏品着茶,微笑问道:“三哥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不动声色地将球踢了回去,不出意外地看到萧宝溶凝视着我,带了啼笑皆非的苦涩。
他叹气道:“阿墨,当真要三哥那么明着说出来?”
其实,他这句话已经很明了。
他也在等着我的支持,好让他的继位名正言顺。
我蹙了眉道:“可三哥,你以前不是对帝位没有兴趣么?”
他和拓跋顼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会将我放在第一位,然后是他和幽帝的手足之情,最后才是南朝三千里大好河山。
萧宝溶闭一闭眸,连长睫的微颤都有种令人心疼的痛楚和黯然,“我对帝位不感兴趣,可我不想让祖上留下的江山因我而毁于一旦,我也不想你一个人苦苦支撑,内忧外患之外,还得防备来自身边亲人的暗算。”
他的意思,自然是不放心我那些各藏私心的大梁萧氏兄弟了。
凝视着我,他似在揣度着我的打算,“阿墨,你难道希望我是个败了祖宗家业的罪人,死了也无颜见先皇先祖么?”
幽禁了这些年来,他的变化并不大。
他依旧风华绝俗,举止清雅,连面貌也是一样的质如冰雪,宛若天人。
老天一度夺走了他的自由,却没有让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