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度不相信姐姐的说辞,可当我从宋宇口中证实姐姐所言非虚时整个人顿时就瘫软在了地上,苏辰当时被我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扯着我的手臂不让我坐在冰凉的地上,不懂英文就扯着嗓子用中文在大街上大声喊“救命”。
平邑死了?我以为这是个玩笑,但宋宇告诉我这是真的,千真万确。
我又哭又笑地在伦敦街头撒泼打滚,混合苏辰的大声呼救很快就引来了巡逻的警察,苏辰立马用中文配合着肢体语言和警察交流,鸡同鸭讲自然无果。
最后警察把我俩拽上了警车,打算带回警局慢慢审问。苏辰急了,大概他这辈子从来没和警察打过交道,一见这架势吓得直往我身边躲,还一个劲儿推着我让我赶紧恢复正常:“桐桐,你别再这么折腾自己了,三哥要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平邑死了,苏辰你知道吗,平邑死了!”我毫无形象地在警车里掩面痛哭,身体里某个地方撕心裂肺地痛。
警车里的所有人都被我的咆哮和哭声震住,苏辰推我的动作也顿住,隔了大概十几秒他才温柔地抚上我的脸,柔声告诉我:“所以你更应该振作起来,起码要赶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对,我一定要赶去东京见平邑最后一面!
伦敦的警察都充满了爱心并且各个都满腔热情,在得知我的遭遇之后当即决定开着警车送我们回酒店取证件,然后再为我们保驾护航直到送我们去到机场。
拿到证件之后手机上收到两条信息,宋宇为我和苏辰各自订好了机票,我飞东京,苏辰回布鲁塞尔。
“现在我们直接去火葬场,浅井社长的遗体一早已经运到了那边,一直没火葬就是因为在等阮少爷赶回来见最后一面。”蒋助理的声音就在耳畔,却又遥远得像隔了十万八千里。
日本的国土面积狭窄,不能进行土葬,所有的人不管其信仰如何,都是送到火葬场火化,逝者化为一缕青烟之后,自会有人捡上几块骸骨,装在骨灰坛中送给逝者亲属。亲属会把骨灰坛运送至寺庙内,葬至自己家族的坟墓。
“还有多远?”
“大概三十分钟之后我们就会抵达目的地。”
“好。”
对话到此结束,我机械地换上了黑色西服,然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我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过眼,因为一旦合上脑海里闪过的全是曾经和平邑厮混在一起时的画面。此时我依然睡不着,只能强迫自己闭上眼之后什么都不要想,因为我至少要恢复一点体力,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我。
车子在急速行驶中很快到达了火葬场准确无误地停靠在停放着平邑遗体的火化间外,按照蒋助理的说法,“通夜”(即守灵)、“告别式”(即遗体告别)和“出棺”的仪式都已经完成了,遗体迟迟不火化只为等我一个人。
一众前来瞻仰遗容的人都聚集在火化间外,我心里堵得难受,手搭在车门拉手上就是没有力气拉开,蒋助理难得带点情绪地对我说道:“浅井社长已经在火化间的铁床上躺了一整天了,早点让他入土为安吧。”
我蓦地转过去瞪着蒋助理,牙齿死死咬住下嘴唇,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
“老社长比你更痛苦,那是他唯一的儿子。”蒋助理并没因我的瞪视而住嘴,还伸手过来帮我拉开了车门,但后面这句话他明显放软了语气,“下车吧。”
我终究还是融入了人头攒动的人群,平邑是轮渡漆器的社长,虽然年仅二十五岁,但在社会上已经颇有影响力,所以前来吊唁的人非常多,但大家都井然有序地分列两边,一边是浅井家的亲属,一边是浅井家的好友和轮渡漆器派来参加葬礼的代表。
姐姐和浅井博彦站在亲属列的列首,和我视线相交的那一刹那他们几乎同时红了眼眶。
“桐桐,你终于来了。”
2015—03—06
☆、第一百七十一章
说这话的人并不是姐姐,而是浅井,自从他和姐姐大婚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面,仅仅一个月,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儿,脸色暗沉精神疲怠,眼睛下面浮着两块明显的墨色阴影,给人一种随时都会倒下的感觉。
“对不起,我来迟了。”错开浅井的视线,我这样小声说道,因为我怕太大声了会暴露我的情绪,会禁不住带上哭腔。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姐姐一把握住我的手,说着就开始掉眼泪,我看向她,不施粉黛的脸上满是憔悴,眼睛早已红肿不堪,深深凝视着我的眼睛里还带着几许不甚明显的愧疚和歉意。
看着姐姐在我面前流露出这么脆弱的样子,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姐姐我……”
“什么都别说了,进去见平邑最后一面吧。”姐姐握紧我的手,“这是平邑的遗愿。”
“为什么?”始终还是忍不住了,眼泪顺势而下在脸上纵横,“平邑他怎么可能会自杀?”
身旁的浅井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埋低了头不再看我,姐姐也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把脸别了开,只对我说:“快进去吧,不要让平邑等得太久了。”
平邑已经在冰凉的铁架子床上躺了一整天了。
我挪着比千金还重的步子走进火化间时入目的就是一张泛着寒光的铁床,上面躺着我熟悉的人,已经永远离我而去的平邑。
两个火葬场的工作人员穿着专业的白色防护服带着口罩站在平邑的遗体旁,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我,从他们的眼睛中我看出他们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眼泪都憋回去挤出一个勉强算作笑的表情,平邑一定不希望看见我哭哭啼啼的样子。
两个工作人员见我居然面带笑容不由都震惊得后退了一步,我不去看他们,径直朝平邑走了过去,入殓之前显然已经有专人为平邑整理过遗容了,现在的他看上去和睡着了没什么两样,那么安详平静。
“平邑,我来看你了。”牵起平邑已经僵硬的左手牢牢握住,冰凉的触感让我的心为之一颤,这不是人体该有的温度,这不是热情的平邑该有的温度。
“傻瓜,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为什么一定要自杀?”
“你死了山田怎么办?”
“还有我,你死了以后谁来为和我宋宇制造在一起的机会?”
“平邑,你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这一次你为什么要让大家这么失望?”
“你知道姐夫和姐姐因为你的死憔悴成什么样子了吗?你是姐夫唯一的儿子啊,你死了,让他怎么办?”
“你死了,轮渡漆器的大旗谁来扛?姐夫他一天天变老了啊!”
“你死了,我……”终究不是一个能忍的人,我再怎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心理暗示不能在平邑面前哭,但喷薄而出的眼泪就像定|时|炸|弹一样瞬间爆发。
“浅井平邑,你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重重抱住平邑的遗体,我就这样伏在平邑已经没了心跳的胸口失声痛哭,“你就是个王八蛋!王八蛋!”
火化间里非常空旷,除了一台让人胆战心惊的焚化炉就剩下眼前这张躺着平邑的铁架子床,我的哭声回荡在空空荡荡的火化间里显得凄厉异常,如果平邑还活着,他一定想尽一切办法都会逗我笑,只可惜,他再也不能逗我笑了,在我以后的人生中每每想起他都只会剩下酸涩的眼泪。
我毫无顾忌的大哭很快引来了工作人员的劝阻,他们一边叽里呱啦说着我听不懂的日文一边拉着我从平邑的遗体上离开,日本人对死者都非常尊重,他们一定是觉得我这样疯疯癫癫的扰了平邑的在天之灵了。
可当我被工作人员拖离平邑的遗体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瞄到平邑的嘴角正在汩汩往外流着浓稠的血,平邑他怎么了?他怎么会流血?他还没有死吗?
癫狂状态下的人力气都非常大,我生怕他们是搞错了,平邑根本就没有死,他们怎么能把他推进焚化炉!
“平邑!”我厉声尖叫着甩开拉着我的工作人员,风驰电掣般奔向平邑。
我的手颤抖着在平邑平静的脸上轻拍着,生怕打扰到他似的小声唤着:“平邑你怎么了?平邑你醒醒啊!我知道你还没死,你怎么可能死!”
两名工作人员都被我一系列的举动震得愣在了原地,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应该上前来阻止我。
“平邑,我求你睁开眼睛,我求你!”我很想继续自欺欺人,可是平邑的脸冰凉得几乎能将我冻僵,而且长时间的拍打抚摸我好像觉察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平邑?”我小心翼翼地轻轻按压着平邑的脸,这并不是正常人的脸应有的触感,仿佛里面垫了很多东西,再次确定了下,这次我绝对敢肯定这不是人体骨骼的触感。
我又沿着平邑的脸一路往下摸上他的胸口,刚才情绪失控抱着平邑痛哭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有了针对性地再次抚上平邑的胸口我才发现平邑的肋骨几乎已经全部断裂,他的嘴角之所以会流血肯定是因为我之前那么大力地勒住他,流血量这么大难道是因为平邑的五脏六腑被肋骨穿透或者在肋骨断裂时同时被震碎了?
能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我只想到一条——高空坠落。平邑是跳楼自杀的?我震惊地回味着自己的这个发现,不不不,也许是有人推平邑落楼的!一定是这样!平邑不可能自杀!
“桐桐,让平邑去吧。”姐姐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你想知道的,姐姐都会告诉你的。”
“平邑是被人谋杀的!”我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命地按住姐姐的双臂,“姐姐,一定有人推平邑落楼,一定是的!”
“平邑是自杀的。”姐姐红着眼告诉我,“没有人谋杀他。”
“不!”我坚信自己的推断,“一定是谋杀!姐姐!我们应该报警!这是一桩蓄意谋杀!我们不能让平邑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啪!”
耳光落下来时我一点都不觉得痛,只有姐姐高举着的右手提醒我刚才我挨了姐姐一巴掌。
“阮霁桐你清醒一点!平邑是自杀的!”姐姐沙哑着嗓子朝我嘶吼,脖子上青筋毕露。
“不,我不信!”
“让平邑早点安息吧。”说着姐姐就拖着我往外走,我反应过来当然死命地挣扎,可是姐姐下了死力,我一时也挣脱不开。
很快蒋助理也进来帮忙,以一敌二并且是蓄谋的,我自然不能像刚才甩开那两个工作人员一样轻松甩开他们,我就这样被拖着出了火化间。
被拖出大门的那一刻我不死心地回头往里看,其中一个工作人员跟在我们后面已经开始关门,透过一点点变小的门缝我看见另外一个工作人员已经把平邑的遗体推进了焚化炉。
然后,火化间的门重重阖上,隔绝了我的视线。
我知道接下来里面会发生什么,我不能接受平邑就这样化为一缕青烟!
“放开我!”我更加卖力地挣扎,“我要进去救平邑!我要……”
还未吼完的话一下子哽在了喉咙里,眼前顿时一片发黑,手脚也变得无力,整个人都朝地上摔去。
2015—03—07
☆、第一百七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一更,等下晚一点会为“以手抚膺坐长叹(>﹏<)”童鞋加更一章,感谢Ta今天炸的两颗地雷~(@^_^@)~
我梦到了平邑,梦到他浑身是血地站在我面前,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然后他冲我露出了一个洒脱的微笑就决绝地转身离开。
“平邑不要走!”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平邑却被另一双温热的掌紧紧握住。
“桐桐你醒了?”姐姐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欣喜,握住我的手也不知轻重,捏得我生疼,但语气却是那么温柔,“桐桐你睁开眼看看姐姐。”
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久,大脑还不是太听使唤,我尝试着一点一点睁开眼睛,眼珠子无神地转了半晌才聚焦到姐姐身上,眼前的景象不是很清晰,姐姐的脸看起来比较模糊,只能依稀看见一张和我眉眼相似的脸在对我笑。
“姐姐?”开口就是一把沙哑难听的嗓音,我强撑着想要坐起来,姐姐见状立马搭了一把手扶着我坐起来了。
“渴了吗?要不要先喝点水?”姐姐轻拍着我的背,柔声问我。
确实,嗓子像烟熏一样难受,我艰难地点了点头,一不小心牵扯到后脖子疼得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姐姐立马伸手为我按了按后颈,我还没开口兴师问罪她就率先抢夺了主动权解释道:“蒋助理下手确实有些重了,我已经训斥了他一顿,桐桐不要生气,当时那种情况下姐姐也是没有办法。”
也不知道蒋助理那一下手刀是不是砍到我哪条神经了,总觉得除了后颈还很痛之外连四肢都有些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