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连长!别着急!咱们再商量商量!”杨欣转身挡在了门前。
“还商量个屁哇?”罗云汉脚一点炕沿,身形一晃,人已从南面的窗户飞出了屋外,“老武头,你在皮匠胡同打接应;杨队长,你在车站南道岔子等我!”
窗外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刚刚落下的夜幕中。
第三章 独闯宪兵队(2)
杨欣扭头冲老武头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让你见笑了,杨队长。没法子,多少年了,他就这个脾气。”老武头松开了门框。
鼓楼转角西北侧,同昌宪兵队的门楼,像恶鬼似的黑黢黢地趴在道边上。
后院西厢房审讯室,灯火通明,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别、别……我说!我说!”遍体鳞伤的严申,望着尤二伸过来沾着炭火星儿、烤得通红的烙铁,惊恐地叫喊起来。
“哟西!把他放下来!”佩戴着两杠一花、少佐军衔的片仓一挥手,两个光膀子的鬼子,把严申从墙上的铁环架上放了下来。
严申颓然地瘫倒在了青砖地上。
“严申!你不能说啊!”绑在屋子中间柱子上的秦凤凰焦急地喊道,“你说了也是死……”
“啪!”尤二过来就是一个嘴巴,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再喊,我他妈烙死你!”
片仓一指严申,咕噜了一句日语,两个卫兵把严申拖了出去。片仓扭身走出门外,回头一咧嘴:“尤桑,你的,便衣队长的干活!”乜斜了一眼秦凤凰,“花姑娘的,你的,奖赏的有!”
片仓中等偏高身材,不胖不瘦,挺精干的样子,是那种标准的间谍特工形象。五官端正清秀,只是一张柿饼子脸,在他照镜子时,一直让他心里感到很难过。所以,宪兵队里雪白的墙上,一块镜子也没有。
“谢谢太君!谢谢太君!”尤二一迭声地点着头,连连谄笑着、鞠着躬。望着严申被押进正房,便回手关上门,缩脖端胛地猥琐一笑,对屋里三个鬼子一伸手:“太君的先上!我的,帮忙的大大的!”
“畜生!魔鬼!你们放开我!你们都不得好死!”秦凤凰惊恐万状地喊叫着,“救命啊!救命啊!”
几个人狞笑着扑了上来,她几近绝望……
忽然,胖大鬼子系着白丝带的脑袋扑棱一下,龇牙咧嘴地滚落了下来。
未料到这一幕,秦凤凰吓得惊声叫起来。
一把明晃晃的、像小铁锹一样、三面开刃的杀猪刀,握在从西窗口跳进来的罗云汉手中。
还没来得及看见他挥动胳膊,摁着秦凤凰的另外两个鬼子就纷纷倒地不起了。
“鬼头刀……”尤二的“刀”字还没说完,声音已经被那把锋利的鬼头刀阻断。
突然,门开了,两个鬼子卫兵走了进来,前面的鬼子见状一愣,惊讶地举起枪来。罗云汉像一颗弹丸似的跳起来,手起刀落,两个鬼子的脑袋扑棱棱滚落到地上。
“快!跟我走!”罗云汉拔出了盒子枪。
“我没穿衣服!”秦凤凰扒拉开身上的脑袋,爬了起来,扭过身子,“你不要看!”
“谁愿意看你那玩意儿!你快穿吧!”罗云汉只瞥了一眼,就匆忙地掉过头去,扑向了窗口。枪声一响,院子里乱了起来。东北面岗楼上的探照灯,“刷”地射向了西厢房。
“哒哒哒!”机枪扫进了屋里。鬼子们哇啦哇啦地叫喊着,蜂拥地围住了门口。
罗云汉在窗口弹无虚发地撂倒了几个冲上来的鬼子,望着北面岗楼上的探照灯,问道:“穿完了没有?”
“他们把我衣服撕碎了,我没法穿哪!”灯光下,秦凤凰拿着几条布,焦急地在身上比画着,凝脂如霜的窈窕玉体暴露无遗。
罗云汉解下了卫兵身上的手榴弹,闪身到门口,一枪打灭了探照灯,顺手扔出了手榴弹。
“轰轰!”院子里响起了爆炸声,传来了鬼子们的一片鬼哭狼嚎。
“还穿个屁啊?”罗云汉收起盒子枪、鬼头刀,一把扯下窗户上的窗帘布,往秦凤凰身上一围、一缠,捡起柱子旁的绳子,一下套住秦凤凰,转身向自己背后一勒、一系,“抱紧我!”说罢,“嗖”地就蹿上了西窗台。
“不……!”秦凤凰的“不”字还没说完,罗云汉就像背着个棉花团儿似的背着她,跳出了西窗口。
。。
第三章 独闯宪兵队(3)
窗外就是南北狭长的皮匠胡同。
胡同北面治安军的大门开了,一群身穿黑皮子的伪军向南面冲了过来。
“汉子!快!上马!”老武头牵着枣红马从窗户对面的大门里走了出来。借着昏暗的灯光,惊异地看见罗云汉背上背着一个身缠白布的女子,“这……怎么回事啊?对了,还差一个学生啊?”
“那个投降了!”罗云汉背着秦凤凰,一蹬马镫,跃上了马背。
“汉子,冲到大道就向西街跑!”老武头跃上一匹白马。
“火车站在南面,上西街干啥呀?”
“先到西街!杨队长在药王庙胡同等你!快走吧!到那儿你就知道啦!”临出门时,杨欣特意嘱咐了老武头,他要在药王庙胡同口接应罗云汉。
“砰砰!”胡同北面的枪声响了,伪军发现了他们。
“快!”老武头一马当先冲出了胡同口,马头一拨,却向东街跑去,立刻吸引了街上的一群鬼子,鬼子们大声号叫着向东街追了过去。
罗云汉拍马向西街奔去,几个骑马的伪军急急地尾随而来。
刚一跑过西街大车店,几个便衣闪了出来,昏暗的路灯下,立刻认出了马上的罗云汉。
“罗胡子!”
“罗胡子在这儿呢!”
便衣们呼喊着,追了上来。
罗云汉挥枪就是一梭子,两个惨叫着便衣扑倒在地上。“砰!”罗云汉的马腿中弹,罗云汉催动着打着趔趄的马向西跑去,速度慢了下来。刚到药王庙胡同:“快!换上我的马!”黑影里,杨欣牵着一匹黑马从南面胡同走了出来,“你顺着这条胡同向南跑,我往西关爬道上跑,吸引开他们。记住!九点钟会合!”
罗云汉换上黑马,隐约看到西门口人头晃动,好像还有摩托车、卡车的声音。只见杨欣一提缰绳,在大道上的灯光下,策马打了个旋儿,高喊了一声:“驾!”拍马向西门飞奔而去。
“在那儿呢!”东面的伪军骑马追了过来。
拍马亮相,意在诱敌,可就他一个人啊!西门口那可是个鬼门关啊!真他妈是个爷们!不愧是个游击队长!罗云汉暗暗点头。
“我不上车站!我去西山!”秦凤凰在马上双手敲打着罗云汉的肩头。罗云汉的绳子勒得很紧,秦凤凰挣脱不开。
“我就是西山!”罗云汉一带缰绳,黑马驰入了南面的药王庙胡同。
“你是西山的胡子!我找西山的梁丹!”
“梁丹是我大哥!我是他的骑兵连连长!”
“就你这个土匪样儿!还是连长呢?我不信!”
“爱信不信!就这破玩意儿!”
“流氓!满口乌七八糟!”
“那也比你让鬼子扒光了好!”
“你!你!你混蛋……呜呜……”马背上,秦凤凰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秦凤凰是燕京大学的一年级学生,在北平风起云涌的抗日救国热潮中,加入了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这次是受国民党抗日总监李胡的派遣,与流亡到北京的东北大学学生严申,到辽西来执行联络运送军火的任务。没想到,在同昌车站一下车就遇到了麻烦,没听罗胡子的话,被汉奸尤二抓进了宪兵队,严申叛变,自己也险遭毒手。
现在,这一身匪气的罗胡子,又把自己用一块窗帘布赤裸裸地捆在了他的后背上,还要把她带到车站。干什么?难道他们要把她送回北平?这罗胡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虽然杀的都是坏人,可手段太残忍啦!特别是、特别是他竟然提到了西厢房那几个要糟蹋她的鬼子,那简直就是五雷轰顶的噩梦啊!一生难以忘记的奇耻大辱啊!他、他怎么能用这个事儿来讥讽自己啊?他残酷!他残忍!他惨无人道!
委屈、耻辱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行啦!别哭啦!小姑奶奶!我他妈说错啦不行吗?”
“九点啦!”老武头站在车站南头的道岔旁,看了看怀表,“我看杨队长够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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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独闯宪兵队(4)
辽西秋天的夜晚很凉,铁道两旁的青纱帐黑黢黢的,忽然,北面的火车站上传来一声长鸣。
“火车出站了。”罗云汉望着北面射过来的雪亮的车头灯光。
“我们不能扔下他!”秦凤凰从道边的高粱地里走了出来。一袭古朴无华的尼姑道袍,袅袅娜娜地拥着秦凤凰亭亭玉立的身姿。
老武头是个心细的人,知道罗云汉是个认准一门儿就不管不顾的人。在东街甩开鬼子后,就在高坎子青云庵借了一套尼姑道袍,并叮嘱地下交通站的静台住持去西山转告梁丹他们已进关取军火的情况。
秦凤凰穿着静台带有樟脑味儿的道袍,挺清爽、挺受用的。而且长短不大不小,正合身。得知三人是带她到北戴河取军火后,秦凤凰高兴起来。尤其是老武头告诉她,罗云汉是梁丹的骑兵连连长、杨欣是南满游击队长时,秦凤凰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而且,对自己的军火任务又充满了信心。
“谁说扔下他了?”罗云汉一拉秦凤凰,“在我身边站好!”环眼一溜,讥讽道,“刚一照面就惦记起人来了,他还能看上你这个小姑子来咋的?”
“你、你流氓!你土匪……”秦凤凰气极,挣扎着要甩开罗云汉的手。
“呜!”一辆闷罐火车轰隆隆开了过来。
“这可咋办?等不等杨队长啦?”老武头贴在罗云汉的耳根大声喊着。
“别忙!”罗云汉一双环眼像野猫一样向车厢看去。
突然!一节车厢的车门打开了。
“上!”罗云汉一只胳膊挟着秦凤凰,一个健步飞向车厢,老武头紧紧跟上,扳住了打开的车门。
三人跃进了车厢。
“嘿嘿!我就知道你先上了车!”罗云汉松开秦凤凰,看着车厢门口的杨欣,“扑通”一下,一屁股坐在一只箱子上。
罗云汉在道岔等车时就想到了,杨欣在西门引开敌人后,一定会在西关爬道上扒上这趟闷罐车,然后在南道岔子与他们会合,游击队干这套玩意儿,最拿手。
“杨队长,咋整的?你受伤了?”老武头看着杨欣费力地关上了车门,车里顿时一片黑暗。
“我……”秦凤凰摸索着站起来,本来想过去看看,可一想起罗云汉讥笑的话,就又憋了回去。
“啥事儿没有,就擦破了点皮儿!片仓的摩托车、马队追着枣红马上西山了!”
“哼!谁他妈也别想追上我的蝈蝈红!”罗云汉得意地夸赞着自己的战马。
黑暗中,杨欣坐在门边,操着浓重的辽西口音问:“我说老武叔,这趟闷罐子啥时候到山海关?半道儿都搁哪旮旯儿停车?”
秦凤凰坐在老武头身旁的麻布包上,忍不住嘻嘻笑了,也模仿着杨欣的口气问:“杨队长,搁哪旮旯儿学来的辽西话呀?还整得挺顺溜儿的呢?”
“我就是辽西人!家住锦县火神庙。”
“明天早上五点半到山海关,半道只在军门台加水停车。”老武头摸索着掏出烟荷包说。对经过同昌站的各趟列车车次、停发时间,老武头背得跟家谱一样熟。
“到了山海关,有两条路到北戴河。”在“哐当当、哐当当”单调的车轮声中,杨欣坐在车门边,望着漆黑的车厢,慢慢地说道,“一条是从白鸭石上船的水路,一条是经草叶桥、过秦皇岛的旱路。问题是白鸭石和草叶桥都是军事封锁区,尤其是白鸭石,还是鬼子占领区,大白天的很难混过去。一边是守关的关东军早川师团,一边是王德生的独立师和热河铁血团。独立师、铁血团倒是没问题,可……”
“行啦,行啦!说那玩意儿没用!”罗云汉摸黑用鬼头刀撬着箱子,不耐烦地说道,“到哪儿说哪儿,碰上啥算啥!啥水路旱路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定有几条道儿呢?什么关东军、独立师的?只要挡我的路,一律用鬼头刀开道!”
“汉子!你这是咋说话呢?人家杨队长……”
“杨队长你过来!”罗云汉打断老武头的话,兴奋地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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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独闯宪兵队(5)
杨欣摸摸索索地来到罗云汉身边,罗云汉抓住了他的手,塞给了他一个瓶子。
“酒!”杨欣惊喜地喊起来。
在老武头的炕桌上,罗云汉就发现杨欣的酒量惊人。一斤多六十度的白酒,他就跟喝凉水一样,说话、办事儿,啥事儿不耽误。而且,还能够拍马闯关,把鬼子的摩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