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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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战争-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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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覃天恕笑道嘿嘿,乱说,国家早不兴这个了。
  冉幺姑说挺遗憾吧,那国家要允许呢?
  覃天恕笑道谁敢跟你争啊?呃,幺姑,家里的事,我拜托你了,安顿好,我就来信。
  覃天恕急于上路,冉幺姑掏出一把精致小匕首说这个,你带上吧,路上防身,还可削水果。
  覃天恕笑道你呀,好吧。你真是个江湖儿女。我走了,保重。
  2
  关勇波是个打小自己拿主意的人,虽然看出父亲的不乐,但还是自己收拾好简单行装,大早告别母亲要出门。父亲蹲在墙角抽闷烟,母亲难免担心,但家无长物,搓着手只能安慰说外面要不好混,就回来。关勇波说在床上放了五个大洋,留着给老人度饥荒。然后忍着伤感就走了,走出去好一阵,父亲又追来,塞给他一袋土豆,说煮过的,扭头就回去了。关勇波怔怔地看着父亲苍凉的背影,眼睛还是感到了一阵胀疼。

父亲的战争 第二章(3)
一路晓行露宿,爬上凉风垭,眼看就要出施州的地界了。他知道这儿历来是个三不管的匪区,常有过客被抢或失踪的传闻,自然多了一分小心。
  没想到怕鬼偏遇鬼,远远就看见垭口上一个虬髯大汉在石头上磨马刀,看那古怪形状,多半是土匪。他歇下担子,抽出扁担上前施礼说这位大哥,正忙啊?那汉子懒洋洋地说不忙,半天没个过路的,闲得慌。衣食父母都不来,讨口饭都难啊。关勇波说我这还有几个土豆,咱们分着吃了如何?
  那汉子嘿嘿笑道后生,你是在醒我的瞌睡喔。哎,闲着也是闲着,一天不祭刀,太阳不西飘啊。来,看看你的扁担硬还是刀硬?那汉子起身要取关勇波,两人正欲交手,忽然听见山道上又传来马铃声;两边住手,却看见覃天恕主仆忽忽悠悠地赶到。那汉子望见生意突然火了,说穷小子,那个比你肥些,你先走吧。
  覃天恕看见关勇波,非常惊喜说勇波,你也才走到这儿啊?这是在干吗?关勇波苦笑说遇到坐垭口的了。覃天恕说难怪眼皮在跳,原来是要遇见贵人。说着就从腰中解下九节鞭走来,仆人也持械上前。
  那汉子笑道有趣,真是初生牛犊啊,完全是要欺负我孤寡老人嘛。说着随手打出一支袖箭,一个松鼠被击落,三人面面相觑。关勇波自知不敌,赶紧说我们是几个穷学生,到省里去念书的,前辈放我们一马吧。汉子说学生还有骑马带仆的?那好,到山上住两天,让家里送钱吧。覃天恕生气地说英雄实在不让的话,那就来取吧。你一我三,拼了算。
  四人正对峙,呼哨声中,林中走出跛豪一伙,三人大惊失色。跛豪居高临下看见这局面,哟哟笑道棒老二,你他妈今天还没搞到口粮啊?棒老二说老大,流年不济呀。拔毛的凤凰不如鸡,现在连小屁孩都敢抗捐了,您说我咋办?
  覃天恕看出来者是真正的匪首,急忙上前尊一声老前辈,我们是去省城考学的,就一点学费,要不把这牲口送您,放我们一马。跛豪到底是老江湖,听说是学生,说我一辈子就敬重识文断字的。说说,你叫啥名字?覃天恕谦恭地说学生姓覃名天恕,他是我同学,姓关名勇波。家住文沙场旧司堡覃家大院。
  跛豪说喔,那你莫非就是覃土司的公子?你小子抓周的时候,老子还去过的。哈哈,一下都这么大了?算你小子有福气,我要晚来几步,恐怕你们又成了他的下饭菜了。棒老二闻言说老大,我又白忙了么?跛豪说算了,学生,让人家好好读书去,以后当官发财了,要记得回来照顾老家乡亲。别像我们这辈子,就只能祸害百姓了。
  覃天恕和关勇波赶忙叩谢而去,半天冷汗才被山风吹干。
  3
  三人结伴走了快大半月,终于进了省城。覃天恕本来可以直奔亲戚家,却不忍把关勇波独自丢在那个破烂的客栈。打发走仆人,他拉关勇波到一家老式酒馆对酌闲话。他问关勇波你如此愤世嫉俗,为何不去学法律呢?
  关勇波觉得这世道还得有大乱,今天学的这些法律,不定明天又都作废了,到时还得重新学。覃天恕嘲笑他想得太远,至于吗?关勇波说听说日本虽然投降了,国共又要开打。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覃天恕认为国军有老美撑着,鸟枪换炮,恐怕*难有胜算。关勇波质疑人心向背呢?就拿咱家乡来说,哪儿不是民怨沸腾?你在深宅大院,你听不到啊。要是当年贺胡子又来走一趟,你看会有多少人响应。

父亲的战争 第二章(4)
他们借着酒劲胡说八道,却没发现一直有邻座在偷听。等他们酒足饭饱出门准备回去,却被两个便衣侦缉拦下。覃天恕解释说我们是来考学的,两位是?
  侦探说,听着不像是考生啊,刚才好像讨论的是*如何如何的事情,考题应该不会有这个吧?关勇波杠着吼道我们说啥关你屁事,你敢把老子卵咬一口不成。侦探笑道这你算说对了,咱们侦缉处吧,还就只管点说话放屁的事。走吧,局子里慢慢讲理去。
  两人初初进城,竟然先被带到了号子里,算是省城给他们上的第一课。好在侦缉处是把抓人当生意做,次日就通知覃天恕的姑爹马老板,带钱来把他们保释出来了。
  覃天恕原本想考军校,北方开战,军校停招,关勇波还是拉他一起考进了省立高师;关勇波选择了教育系,覃天恕无心书斋,自个去选了国术班。一晃两三年,关勇波读书勤奋,思想越来越倾向左翼;覃天恕依旧是吃喝玩乐,却练成了一身好拳脚。
  一日,两个三青团学生向东和李碧发向正在读书的关勇波走来,在其身边坐下。向东给关勇波递烟,关勇波谢绝说我看两位社会活动挺多的嘛。李碧发说国家乱局未定,你我年轻一辈,还当志存高远,为*效命,为民生谋福才是啊。我看勇波兄是个理想青年,故拟邀请阁下参加我们的进步组织。
  关勇波问什么组织啊?向东说三*义青年团,你应该知道吧。关勇波说听说过,不就是蓝衣社演变过来的吗?他对特务组织不感兴趣,刚还受过他们欺侮呢。李碧发说误会误会。蓝衣社虽乃前身,但目下我们是以国父提出的三*义为奋斗目标。
  关勇波打断说慢,列强横行,民族何以自立?特务政治,民权何以保证?贪腐满目,民生何以维持?我看不见你们有什么奋斗前途,早晚要歇菜了。
  他这样说,向东有些架不住了,你怎么如此攻击*?我们找你是瞧得起你,你还真蹬着鼻子上脸啦。他拍案而起,另一同学大成闻声急忙过来劝架说,我说两位,人各有志,何苦相强嘛?
  李碧发嘿嘿尴尬地说,各怀异志,果然高人啊。对不起,叨扰了。走,我们多事了。
  关勇波还在生气,大成怕关勇波吃亏,拉他在校园小径去散步闲谈。大成有些惊异他的愤世嫉俗,关勇波说我来自山里,那边还不是沦陷地区,按说日子应该好过一些吧,但现在百姓生活却是更加水深火热,政府却忙于内战。
  大成说我们也在思考这些问题,你有兴趣来参与我们的一些讨论吗?也是一批同学和青年教师,搞了个读书会,每周在首义路聚会一次,交流一些读书心得和时事看法,挺有意思的。关勇波一听还有这样的好去处,高兴地说行啊,你再去叫上我。
  关勇波从此周末就开始跟着大成去参加这个读书会,思想日趋进步,认识的男男女女也多了起来。这天是一个青年学者主讲《国家与革命》,他说国家是一个历史范畴,它不是从来就有,也不会永世长存。国家随着阶级的产生而产生,也必将随着阶级的消灭而消亡。作为阶级斗争的工具的一切东西,包括国家,都将丧失作用,逐步地也将自行消亡。
  他听着这些奇怪的理论甚觉新鲜,但是也有些怀疑。这时却看见低年级的女同学田樱举手要求发言,学者点了一下她,她站起来柔柔地说请问先生,没有国家那是不是意味着社会也就没有了制度法律,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那样的社会会大乱吗?

父亲的战争 第二章(5)
关勇波注视着田樱的美丽大方,有点忘神,竟然没记住学者的回答。
  覃天恕原来和关勇波几乎成天是形影不离,最近却经常看不见他了,有些奇怪。这天他犯了酒瘾,直接来关勇波的课堂外守着,终于堵住了他,拉着就往校外的酒馆拖。
  关勇波拦着他乱点菜,他坚持好久没开荤了,哥俩要好好喝一壶。关勇波责怪他一天这么花天酒地的,还得做点正事。覃天恕正好问他天天在忙什么正事啊?关勇波说正想找他去参加了一个读书会,感觉很不错,也交了一些优秀的朋友。
  覃天恕一听读书会,立刻就问有漂亮女孩吗?关勇波骂他成天就想这些,警告他是定过亲的,别学陈世美啊。覃天恕呵呵解释我是为你操心呢。怕你憋着了。真的,有没有嘛?带给兄弟看看如何。
  关勇波正经地说,我现在哪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不过有个女孩确实不错,叫田樱,改天我介绍你也认识一下,人家也是大家闺秀,可不像你这么纨绔。
  田樱是省城民福纱厂老板的独生女,长得秀气典雅,浑身散发出的都是一种高贵。她那种美不是修饰装扮得出来的那种,仿佛天人,即便粗衣布服放在人群中,她还是能够跳得出来。更吸引人的是她的教养,言谈举止都恰到好处,既有身份感和分寸得体,还处处不显矫揉造作。她是学历史的,关勇波和她在读书会一来二往,也就认识且成为可以倾心交流的朋友了。
  关勇波是布衣阶层里的尊者,谦和之中暗藏傲骨,以他的贫寒窘迫,原是不可能和这样的贵族小姐走得太近的……他虽然志在高山,但是内心却不愿高攀任何显贵。田樱的聪明就在于,她非常懂得体谅这种草根男人的自尊,她在交往中处处不显差异,让你自然纯粹得十分舒服,就是这样一种舒服,使得关勇波能够和她轻松平易地交往。
  这天黄昏,她主动来约关勇波散步闲话。她似乎还对那位学者的话心存怀疑,她问师兄,你觉得人类真的可以进入一个没有阶级没有国家的社会吗?关勇波是凭直觉生活的人,并不精通理论,只能坦率说,他现在也不知道。但他相信,人类应该要有一个理想。因为现实社会确实不美好,不,应该说还很丑恶。他不认为存在就是合理的,他至少相信通过他们自身的努力,可以重建一个相对美好的社会。
  田樱质疑,你说的努力也是指的革命吗?革命是不是意味着就要战争,杀戮,有没有不流血的革命?毕竟大地之上,生命是最需要尊重的。关勇波说革命是两个阶级的矛盾到了不可调和之时才爆发的极端行动,世界上似乎还没有不流血的革命。生命固然重要,但时代的进步,总是需要生命作为牺牲被奉上祭坛的。
  但是血流进土地,却再也收不回来,而我们还将在这块土地上继续生活啊。田樱说,我是学历史的,相信暴力只会带来新的暴力,法国大革命的结果,常常使我不寒而栗。关勇波说当然,你的忧虑也会是我的忧虑。但相比起今天我们身处的黑暗来说,我更愿意寄望于明天升起的太阳。不破不立,否则我们就会永远听任这种黑暗不公的存在。也许你们所处的阶级,不会让你们真正痛感这种遮天蔽日的黑。
  田樱微笑否认,你最后一点我不同意。我们虽然出身的家庭有别,但人性中的善良和悲悯都是与生俱来的,我并不比你缺少。家父虽然是资本家,我也享受着他所剥削而来的剩余价值。但我并不认为这个时代完美,我也深知劳动大众的悲苦无告。我认为真正的革命者并非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而是他超越于阶级之上,是一个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就像你我之间,也许阶级不同,但这妨碍我们拥有共同的理想吗?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父亲的战争 第二章(6)
关勇波笑道我们?当然我们是可以有共同理想的。也正是基于此,我才特别那个喜欢和你们相处啊。改天我再给你引介一位我的兄弟吧,他就是一个浑浑噩噩但有趣的好人。
  覃天恕有趣且友好,这点关勇波没看错,但是对他的浑浑噩噩,他还是看走了眼……其实覃天恕内心清醒着,只是他一向养尊处优惯了,他懒得去面对那些日益复杂和剧烈的社会问题。这天他排队打饭,遇见三青团的李碧发,李碧发也认出他……有次向东寻衅挑战关勇波,被覃天恕收拾,是李碧发来拉开的。二人边吃边走,李碧发追上覃天恕喊道喂,哥们儿,还记得我吗?
  覃天恕故意装麻说你?谁呀?我老眼昏花,还真想不起来了。你是?李碧发笑道那天你们打架,忘了吗?覃天恕喔喔说,想起来了,你不会是来约着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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