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篇的故事漫过脚面,熟透的樱桃逗号一般在季节的深处,果香四溢。
她是一枚死活不愿长大的果实,长长的果蒂夸张地表达着一种情绪,像极了街上挎包带长过膝盖的时尚一族,被人们称做“后现代”,出尽风头。果实也有“后现代”吗?这样的夸张似乎延绵了很久,时尚早都凉了,她还这么小小着,不理不睬,一路小过来,到形成了自己的风格,自成一章。
她大抵是谁家走失的小小女儿,束着两根朝天辫,彩色的橡皮筋花朵一样盛开在她丰满的发辫上。她在林间的草地上玩耍,一只凤尾蝶翩然在花叶中飞翔,立刻照亮了她的眼睛,乳香四溢的小手充满了期盼,能够采到这朵会飞的花,是她此刻最大的愿望。蝶不停地飞,女孩不停地追,女孩与蝶在光影中美妙地移动,回家的时刻越来越近,而她们都忘记了。
月亮升上来的时候,女孩与蝴蝶都累了,睡眠夜一样漫过她们的全身,一滴露珠眼泪一般打在女孩的眼帘上,她开始进入梦乡,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棵果树,开美丽的花,结小小的美丽的果实。她一开心醒了,阳光很大地照在身上,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步,蝴蝶落在自己的小辫子上,上面开满了白色的小花,美丽得令人忧伤,她流下滚滚的眼泪来,地上的草丛里瞬间长出成片的郁金香,女孩喜欢郁金香,但她更喜欢妈妈。
她在想念中成熟了,小小地黄里泛红,纯净得像刚从稻田里走出来的小姑娘,脸蛋圆圆的,干净的,活泼的,也是胆小的,总是几个簇在一起,彼此温暖着,鼓励着,睁着一双清澈见底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你,让你舍不得把她放进口中,让你想起许多的事,许多的忧伤与美丽。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无奈,没有人保护的日子,即便天真,也天真得小心翼翼,天真得没有退路,便只有成熟了。
不知道水果的家族里有没有比樱桃更小的果实,那么孩子气的强撑着自己的一片天地,叫人心疼不已,小小的美丽并不能倾国倾城,但足以倾心,当我们捧起她小小的花序,小小的脸,与生俱来的母爱汹涌澎湃,季节开始走向深处,母亲背上的婴儿开始熟睡,樱桃在睡梦中打下无数经典的逗号,一切才刚刚开始。。 最好的txt下载网
苜蓿
苜蓿
苜蓿这两个汉字是草做的,有草的气息透出来,美丽的大宛国的春风春阳里,走来出使西域的张骞,风一样好听的马嘶从远处传来,大片的牧草在晴朗的天空下无边无际,舒卷着这位伟大的汉使,汗血马哒哒的蹄声敲击着历史的心扉,这一刻,一种大宛叫“BUKSUK”的草开始昭君出塞一般路途迢迢来到汉朝,我们叫她苜蓿。
大宛的苜蓿开紫色的碟形小花,互生的三片小叶古朴干净,我们叫她紫苜蓿,也叫紫花苜蓿,是一种重要的牧草和绿肥。我乡下不种这种作物,荒脊之处常有野生的,根系发达,生命力顽强,和南苜蓿共同支撑着苜蓿的家族繁衍不绝。南苜蓿也叫黄花苜蓿,是土生土长的植物,开黄色的小花,荚果小而圆,生有毛刺,俗名“荠头”,我小时侯一直以为是叫“地兜”,因为植株都铺散在地上,一片一片的,地毯一样,绿得你的心直动弹,只想蹲下来亲亲的看,一直的看,或伸出手在叶片上来回的拂动,不明白天地间怎么能生长出这样一种草,叫人不知道怎样爱才是,比刚过门的新媳妇还要招人疼,望一眼都是喜气。
我们地界上的苜蓿河滩最多,连河坎的草稞里都是,一生一大片,无论紫花的还是黄花的,一律好相貌,逼人眼目。单是这种草就能使这地方热闹起来,放牛,割草,挑菜都往这里跑,加上河坎上大大小小的洞里不明原因漏出的清水,更使孩子们着迷,这些水常年流淌,即便是大旱年成,禾苗干枯,也照样长流不断,只是要细小一些,越是热天,水越清凉,用泥作一个小坝,堵一洼水洗手洗脸非常畅快,但是我们不喝,有猜是洞里住了一条大蛇,这水是蛇洞里流出来的,有毒,因此周边茂盛的嫩草我们也不让牛吃,以免毒死。有说是蛇大就变成了龙,这水一定是从龙口里吐出来的,里面有龙宫。然而河坎上这样的地方不止一处,就没有人能讲得清楚,但我们还是愿意相信里面住着龙,渴望看到龙上天时候的情景,充满了神秘,恐惧而兴奋。我每在旁边铲苜蓿,猛然间会抬头看看天,要是有一团云彩飘过来,就以为龙要升天了,赶紧的跑上河埂,却一次也没看见过,到是篮子里青乌乌的苜蓿在阳光下堆金叠翠,升腾着天地间的祥瑞。抬眼望去,蓝天白云,河水悠悠,村庄树木,青草野菜,皆在日月山川里,只觉得抬眼的工夫人世迢迢已千年。
此时的田野日益丰盈,秧苗开始发稞,瓜豆都拉了藤,见天有起色,人的脸色也都漾开了,走在路上话语笑声洒脱畅然,草叶上都蒸发着旺气。这也是苜蓿最肥美的时节,一棵一棵都有小碗口那么大,书上说她的嫩梢可食,维生素含量比苹果,桃,梨等水果高出十五倍之多,与马齿苋,马兰头,荠菜,枸杞头,野芹,*脑,小蒜并称“旱八鲜”,但我乡人并不以她为蔬,只是把来做青饲料喂猪喂牛,也不见她有什么委屈,偶尔的炒上一盘,碧绿抢眼,连泥土与阳光一同端到了桌上,清香柔滑,鲜嫩可口,美言四起,也不见她有什么喜色,到是舌尖上充满了欲望。
她是天地间的物事,受日月之精华,人世间的宠辱与她已远去,本色到宴席上也有野菜的简明,是供桌上也好,畜栏里也行,神情始终泰然,叫人不去想贫富贵贱,任何地方看了都舒心。单单是做一株植物就已这样壮阔无际,司马迁因此将一株草和盖世帝王一起烙入史书“'大宛'俗嗜酒,马嗜苜蓿,汉使取其实来,于是天子始种苜蓿、蒲陶(葡萄)肥饶地”。
荭 草
荭 草
单凭这个名字,足以喜欢她了,有一个香艳的故事在这个名字里波光四溢,叫一声就能回应的。
我乡人不知道她有这样一个好名字,我们叫她小蓼,亲亲的,如朝夕相处的手足姊妹,呼唤声里有她的人在走动。
字典辞海里都说她是观赏植物,受广泛栽培。我很难想象这栽培的小蓼还是小蓼吗?但我确信栽培的小蓼是荭草,荭草是优雅的,书香的,与人有隔的。小蓼不,小蓼是自然的,阳光的,有一种无尽在里头,天地都能装得下。荭草达不到,荭草是能看得尽的。《水浒》写蓼儿洼水天一色,红瑟瑟满目蓼花,绿依依一洲芦叶。乾坤万象,人间悲喜都在里面,倘若换成“红瑟瑟满目荭草”,怕是要单瘦得多。小蓼还有一个名字叫“水红”,一照眼就明白她与水有关。我小时候每每总见她生于埂下塘边的阴湿水泊之地,斜阳流水,道路侵侵,行人走在路上,人影应着脚步声,渐入渐深,沟沿水边的绿草红蓼都浸在秋天的漫漫远意里。我家门前的小木桥两边的小蓼年年都很旺盛,茎节润红,花冠高过桥面,粉瑟瑟的开满穗子,像小米那样勾下头去,谦逊而又自信的,泰泰然然。来来去去的,与人无碍,也与人无染,但相知,彼此都在天光下,一样的休养生息,一样的平静安稳。过生活就要有这样大的耐烦,不起波澜,才是真精彩。偶尔我同弟弟也会将她瘦长的叶子摘下来,在手心里打熟了贴到脸上吓唬人,有一点点辣嗖嗖的凉,是她的爱意。我弟弟常是贴在额上,我习惯贴在两颊,各各举起双手,张开十指,嘴里哇哇的,可笑得很,害怕又喜悦。
书上说,小蓼是一种可食的植物,我小时候从没有吃过这种野菜,即便春天里最嫩的茎叶,也无人去采。只是在秋天里,等到枯了割倒当柴草烧,植株高大而结实,是受欢迎的柴火。我母亲对此很满意,每每总是夸其扎实,经烧,不像其他草一燎就没了。但我不喜欢,我听说玉米秸煮出来的饭都有甜味,老是担心小蓼煮的饭会有辣味,只是一直没有出现过。其实我是有盼望的,不知道为什么,当真是辣的,想我也不会生气,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呢。小孩子就是这样的莫名其妙,喜欢有一点不同,来证明自己的聪明,不管有什么样的代价。大起来我到真的不怕辣,虽和小蓼不同根也不同源,但我高兴与她同心同质,愿意与她并列,排排坐,具一样的秉性,有天地之气,日月精神。
小蓼的草性是要好过她的观赏性,她是不避嫌的,说她是草,说她是花,说她是菜,她都很坦然,平和。其实她的艳与荞麦是好有一拼的,到不见她有这个念想,这样好的糊涂,要胜过人间多少惊世骇俗的聪明。相对于人,花与菜都要比草高一等,相对与自然,草的率性与大气不可提及。一棵草就是整个天地,蓄满风雷,长风九万里皆在平凡世界里,浩浩无垠。 。。
拔茅茹
拔茅茹
读到《易经》“拔茅茹,以其汇,征吉”,不觉笑起来,《易经》无小事,一草一木关乎国运,但我小时候把茅根拔起来,却并不是要看她的生长情况,更与国运无关,我只是要把她当零食来吃。中医学上以其入药,说功能清热,凉血止血,我只是为着她的甜,又有点神秘,须掘开了土,方才能得。其间有自食其力的快乐,也有以草为食的古意,人性里对根的记忆即便走得再远,也是清晰的。就像拿起锄头就能看见刀耕火种,烟火繁衍至今,人声鼎沸,袅袅不绝。
茅草在我乡下是遍生的,有些地方连着几条田埂,甚至一片都是,线形的叶,长长的,有兰的韵致,但无兰的贵气,相比之下是布衣,平凡而随意,到并无劣势,布衣的繁华是面的壮阔,没有边际,贵只能是点的精致,两厢不分彼此。春天里新发芽,一棵棵像袖珍的小竹笋,相继从土里探出头来,带着张望的喜悦。春回大地,阴气下沉,阳气上升,身处地下的草根自然最先得到春天的消息,清楚此时向外生长是吉祥的,不会有冻伤的危险,果然就春风拂面了,嫩黄的尖尖在春阳里很快就变成了紫红色,这是她最厉害的时候,尖锐如锥子,我们叫她茅草钻,赤脚走在上面,一不小心踏上去,就是一个血眼子,疼得全身都发麻。我乡人赤脚不作兴走茅草埂的,万一绕不开,也是趟着脚,对这种厉害的草,竟也没有要怪的意思,这种开门三板斧的精神是我乡人喜欢的。
万物小时侯都是可爱的,柔弱的,茅草是个例外,到她抽出窄窄的细叶子,反而柔软了,沉静的,善意的,美好的,一片新生的嫩叶,流畅的线条和疏朗的空间如一幅画,添一笔则繁,少一叶则瘦,夜露密密地结在上面,有喜悦盈盈,对着华美的晨光,茅草的一生都照亮了,分明了,为草一秋,新一轮的日月山川分分秒秒都是鲜活的,都是可喜的,都是旺气的,都是没有经历过的,有新的种种的不同来,连同叶片在风中的舞动,是没有哪个舞家敢来和她比大的,她是自然的姿态,有自然的混沌与浩渺,模仿与抄袭都是精致的小,装饰人间。
三四月间,茅草逐渐的丰盈起来,叶叶相连,茅焰便半隐半现地露了出来,三寸左右,紫红或深绿,像毛线针那样两头尖,不同的是中间圆润鼓胀,插在草叶间如一根定草针,周周正正的,稳稳当当,剥开来,雪白的丝,细蜜柔嫩,吃在嘴里有一种本色的绵,甜丝丝的。要是茅焰肥大,我们会静下心来,仔细的拔,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茅焰的头,往上一提,一根茅焰就到手了,排排地放在手绢里,包包好,拿在手里有一种亲,有一种同类的相惜,压在枕下做梦都有大野的气息。书上叫她茅针似乎要更切贴一些,但我以为“焰”有一种华丽,况她开出花来,有柳絮的轻盈,云一样白,袅娜升腾,如火苗上的焰,有灵有息,精神不灭,这是一种有焰的草,一如有气的人。
夏天里的茅草,骨节已舒展开来,顾不得天气,也顾不得人,没日没夜的疯长起来,青乌乌的和秧苗一起铺展着,伸向天地的尽头,深深的绿没有一些缝隙,人走在田埂上,茅草叶扫过小腿,留下无数道的白印子,层层叠叠。秧鸡的叫声有时候就在近前,听起来像是在天边,非常的深远。斜阳从云层里漏下来,金纱金线一般,满山遍野都是阳光的颜色,太阳底下万物皆是平等的,金色的云,金色的禾,金色的茅草与金色的人,各各都贵重起来,各各都风华绝世,这是茅草最旺盛的季节,生命的辉煌无遮无拦,草气冲天也是大气势,可以撼得动天地的,季节的大*在草叶上展开来,便滚滚而去了。
草莓为谁而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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