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知道这里是凤城,只是昏迷了好几天后被人贩子带到这里,机缘巧合,他从人贩子那里逃脱出来,路上饥饿难耐,才会在客栈乞讨的时候,偷了那男人的十两银子。
他平平静静地说来,我发现自己真的低估了这个八岁孩童,莫非伪装,真的是轩辕家的拿手好戏?
“哎,不过,无官一身轻!老子现在是自由了,等老子学会了武功,看谁不给老子江湖救急!”
我狠狠一拍他的后脑勺,道:“小小年纪,老子老子的!还江湖救急!你丫要做就做个大侠,要真等别人江湖救急,你别告诉人家,你认识我宋白!”
我和轩辕政在凤城呆了半个月,我去过此前两军交战的战场。可惜,一无所获。
“那望断崖前有个怪人,天天呆在那边上的山脚下,也不说话,也不干嘛滴……”
我和轩辕政甫回来,正好听到店小二和在和别的客人说话。我心里泛起了一丝希望,连忙上前询问那小二。小二见是我,连忙又堆上了笑,道:“那个怪人也没什么好看的,手里拿着剑,谁上前就给谁难看,夫人,您还有身孕,还是不要去的好。”
我一边点头,一边急忙拉着轩辕政往望断崖那走去。
四月初十,春,去往望断崖的路上植满了樗树。我恍惚间似又回到了凤城的驿站,那个时候,樗树上还挂着冰雕,他也还在,和我谈起他的父母。
确实是个男子坐在望断崖前,身边放着四五个酒缸,衣衫褴褛,满面胡渣,的确狼狈的很。我心念一动,叫道:“琅烨!”
不错,在望断崖前的那人不是秦牧野,而是琅烨。
琅烨见到我,醉的一塌糊涂的眼里总算透出了一丝清明,将长剑双手奉上,双膝跪地:“夫人,属下没有保护好相爷!请夫人责罚!”
“琅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我等从敌军中救出了相爷,岂料又中了埋伏,一路被敌军逼至望断崖。彼时,相爷昏迷不醒,风南城卑鄙之人,趁人之危,将相爷打落望断崖。属下九死一生,躲匿于树丛之内,待敌军离开后,下到了悬崖寻相爷……可是,可是……除了一副被野兽啃的只剩下骨头的尸骨,属下什么也没找到!属下……属下……只等夫人前来,赐属下一死!来生结草衔环再报相爷大恩!”
我等来的,还是他已经死了的消息。而且,只剩下一具尸骨。听完琅烨的话,我嗓子里一阵腥甜,回神时,一口鲜血已经吐了出来。
琅烨和轩辕政无不大喊着我的名字,我轻叹:“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琅烨,你不必自责。我问你,你可有家人?”
琅烨呆了会儿,才道:“属下安城人士,家中经营一间镖局,还有老父老母,一弟一妹。”
“那好,你啊,赶紧回家去,然后,来秦淮河畔提亲。你要是随相爷去了,你让我怎么和我的好姐妹交代?品颜可是一直在等你。”
琅烨又一次跪在我的面前,道:“属下……属下……”
“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别说了。重要的还是活着的人。”
说完,我离开了望断崖。轩辕政紧跟在我的后头。翌日,我给秦牧野举办了一场丧礼。
丧礼进行的时候,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是箫寒。
我见到他,微微惊讶,但想起来,他算是秦牧野的故人,来看望他,无可厚非。
“宋姑娘,在下的话,依旧有效!”
其实,箫寒交给我的玉佩我一直戴在身上,我笑道:“箫盟主给我的玉佩我一直都有放着,也是有事相求的时候了。”
我带着箫寒,一道去了客栈。轩辕政正巧坐在客栈的后院里。一个八岁的孩子,身上却有太多的过往。我指着轩辕政,道:“我不该隐瞒他的身份。他叫轩辕政,如你所见,曾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向往江湖,我也明白,只有江湖这个地方,能掩盖他的身份。我希望箫盟主能收下他当徒弟,当然,箫盟主你也是轩辕凉的兄弟,若是不愿意接受,我也不会勉强。”
我将玉佩交还给萧寒。他接过,道:“轩辕兄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可是朝廷和江湖向来两不干涉,箫某虽然不苟同轩辕兄的做法,却也碍于兄弟情面,不能多说什么。”
萧寒接受了轩辕政,轩辕政却对着他好一番打量,良久才道:“徒儿拜见盟主师傅!”
轩辕政跟了萧寒后,便改了姓名,萧寒说,江湖中人都有个化名,所以不算是背弃宗室。
“宋白,你就这样急着摆脱我吗?你还是介怀母……我母亲的吧?”
夜间,轩辕政到了我的房间,如是对我说。我扑哧一笑,道:“你胡说什么?你哪里看到我是摆脱你了?拜托,萧寒给我的那块玉佩可是江湖至尊玄武令,我犯得着嘛……再者,我又没说从此不见你了!你跟着萧寒好好习武,日后来秦淮河看我之时,别又被人家欺负的那么惨!”
琅烨回到了安城,依我的话,即刻动身前往秦淮河,向品颜提亲。
轩辕政跟着萧寒去了北方玄机堡。
我独自一人返程回秦淮河。
我摸着小腹,道:“樗儿,你的父亲叫秦牧野……”
☆、【结局*下】
宋白,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小爷守候了你那么久,你说走便走,心里眼里,装着的,就只有秦牧野。小爷自诩风流潇洒,英明神武,玉树临风,天人之姿,到底哪点上不了你的眼了?唯独有些没面子的,还不就是在你的面前luo奔过一次?
小爷的心被你伤的七零八落,终于决定要重出江湖,天下美女太多了,小爷总不能为了你这一朵有主的名花放弃一片花园吧?遇上你,算是小爷这一生的败笔,宋白,小爷总有一日会找一个你要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女人的。
还有,我那一个月的便宜妹子,和你一个德行,不就是个男人吗?至于望眼欲穿吗?
想来,如小爷这般洒脱之人,世上已经不多了。你自己好好保重,好好照顾我的女儿,不许虐待她,不许打骂她!
宋白,小爷真走了。当然,你要是想我,我也不会阻拦的。
朝夕顾留书离开了。我拿着那书信哭笑不得。品颜暗骂道:“这人也真是的,说走就走!也不知会一声!”
“呵……看得开,也好。”
四个月后,云梦谷云梦老人远游归来,我挺着一个大肚子,上门拜访。
却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那便是空山寺的主持。
少淮长大了不少,依依呀呀,趴在地上到处爬,品颜已经收下琅烨的聘礼,再有一个月便要远嫁安城。将她交托给琅烨,我是放心的。
岂料,这一日,我因跋涉山水,动了胎气,当场羊水破了!
云梦老人虽然是医者,但却固守着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死活不肯给我接生!我一咬牙,吼道:“老娘自己来,又不是没给自己接生过!”
八月初八,晴,我的第二个孩子呱呱坠地,取名秦樗。
樗儿的瞳仁也是红色的,只是面部轮廓像极我的。
五年后。
秦淮河两岸的风光美丽动人,小桥流水人家,逢春日,定是杨柳依依,说不出万千柔情,上善若水,灵秀如水,那时节,我素湖上泛舟,手里定还抱着个娃娃。这些年,一到冬日,不管雪路多难行,我必前往凤城,带着樗儿,若少淮的课业不紧,我也会带着他一起去。
少淮跟着云梦老人在云梦谷学医,习武,平日,从来不出云梦谷的大门的。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我每日都会带着樗儿一同前往。云梦老人也从来不将我们阻拦在门外,因为他嘴馋的很,最爱吃的便是我们有间客栈的小鸡炖蘑菇。
“秦夫人!听说你们有间客栈,今天又有新的曲子了?”
“是啊!到时候,大家都来捧捧场啊!”
在秦淮河这一带做生意,还算好做,我深知坐吃山空的道理,没了秦牧野,估计也没人会养我这个有了两个孩子的已婚女人。于是,我便拿着剩下的一些盘缠,在这秦淮河畔,云梦谷缘开了这家客栈。
凭借我现代的知识,在古代混个小老板当当,确实还算简单。
这一晚,推出的歌曲正是一首——寒衣调。
唱歌的歌姬都是我亲自挑选的秦淮女子。他们民风开放,淳朴,并不会排斥舞姬这一行。
我抱着樗儿,台上的舞姬已经放声唱开了。
月光稀 是谁捣寒衣
望天涯想君思故里
一夜落雪未满 北风急
千里迢迢一心相系
荣华梦塞上吹羌笛
战非罪 烽火烧几季
今夜关山雪满 北风急
千里迢迢兮心相系
是今生相伴或来世再惜
为何你总不懂这谜题
到蓦然回首才默然长记
天涯路 只影向谁依
知卿心千里寄寒衣
若功成冠翎归故里
今夜边声迢递频传急
血染黄沙魂归止兮
月光斜 今夕似何夕
雪花飞问归未有期
今夜更漏迢递无泪戚
青丝成雪兮钗委地
生若求不得死如爱别离
终有日你会懂这谜题
黄泉碧落去从今分两地
千山雪月下长相忆
我的脸上触到软软的小手,樗儿一脸纯真地看着我,“娘,你怎么哭了?”
我‘呀’了一声,强笑着道:“是沙子迷了眼,樗儿,你乖乖坐在这里啊!娘去后院看看。”
我将樗儿交给了前面跑堂的小姑娘,自己跑到了后院。那歌声却一遍遍地在耳畔响起——生若求不得,死如爱别离,终有日你会懂这谜题,黄泉碧落去,从此分两地!
“是今生相伴,或来世再惜。为何你总不懂这谜题?到蓦然回首,才默默长记。天涯路,只影向谁依。黄泉碧落去,从今分两地。千山雪,月下长相忆。月光稀,是谁捣寒衣 。天涯路,魂自归故里。今夜无雪无晴,无悲喜。两相对望兮风细细。”
天空挂着一轮圆月。我泪眼朦胧,心里的痛楚一年年在发酵,一年年地浓厚。
樗儿急匆匆地跑来,叫道:“娘啊!前面有个叔叔要吃蘑菇炖小鸡!咱们店里哪有蘑菇炖小鸡嘛!亏他的眼睛还和我少淮哥哥一样……”
——诸位有所不知,别瞧这两道菜名只有顺序前后的区别,实则大有文章!小鸡炖蘑菇,侧重点乃是蘑菇,以小鸡来炖蘑菇。而蘑菇炖小鸡,侧重却是小鸡,自然鸡肉多一些,价格自然就贵一些。
我当时就是那样冲出去的,那个男人坐在台下,台上的歌姬还在唱着那寒衣调:今夜无雪无晴,无悲喜。两相对望风兮细细。
“娘……”樗儿拉着我的手。
我只呆愣地看着眼前的那个男人。他脸上多了几道疤痕,唇紧紧抿着,唯独那猩红色的眸子里,露出一丝笑意。
“白儿,我回来了。”
“客官,您哪位?”
五年了,他没来找我。五年了,我一人支撑着一切。他说好,要陪我,等着我,生下樗儿,带我云游天下。老娘生少淮的时候,自己动手剪掉脐带,丫生第二个,还是自己动手的!有木有这么杯具的?有木有这么餐具的?生孩子又不是煮饭,有杯子,有餐具,干嘛用?!
这么想着,我的泪水就止住了,心里的怨念在这一刻爆发。
“丫头,你也别怪他了,这五年,他受的伤可重了,其实你生孩子的时候,他就躺在你隔壁的房间内。还是樗儿这丫头的一声哭叫,让他有了意识,挺过了一关。他身上经脉尽断,老朽也是费了五年的时间才让他重新站起来的。我看,你们二人倒是绝配,都这么倔,一个心里分明高兴的要死,还死要面子。一个不恢复身子就不肯见到咫尺眼前的人!”
“哼……那埋葬在望断崖的那骨头是谁的?!这人,我不认识!”
“我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钻牛角尖?掉下望断崖的人多的去了,又是战乱年代!”
云梦老人和老主持相视一眼,再不多话。
“娘子,对不起。”
“哪个是你娘子?”
“宋白。”
樗儿看着这男人,拉扯我的衣袖,道:“娘啊,这位叔叔为什么叫你娘子啊?”
“樗儿,我是爹爹啊!”
“你胡说,我爹爹早就死了。我和娘每一年都会去拜祭他的!”
“樗儿,你看爹爹的眼睛,是不是和你一模一样?是不是和你少淮哥哥一模一样?”
樗儿咬着手指,看了我一眼,道:“那爹爹会给我买绿豆糕吗?”
“还有樗儿最爱吃的桂花糕。”
樗儿双眼大方光彩,猛地扑到秦牧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