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试天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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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试天下(下)-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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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都记下了。”一旁的钟离正将笔放回书案。 
  “那便去取药罢。” 
  “是。”钟离躬身而去。 
  “久微,快让我看看你的脸。”那一边惜云不依不饶的念着。 
  久微却依是充耳未闻,将望着房顶的目光收回,放在惜云的脸上,手一伸,搭在脉膊上,专心号起脉来,半晌后一声轻叹,眼前的人倒没怎么在意,床榻上的人却是紧张万分,竖起了双耳。 
  “久微,你的脸。”惜云此刻心心念念的是久微的真容。 
  “本来以你们两人的修为,活个百岁也是易事,只是而今呀……”长长叹息,“虽都性命无忧,但到底都伤体、伤气、伤神,老来说不定还要疾病缠身!” 
  “庸医!”床榻上的人干脆利落的丢下两个字。 
  久微似没听到,牵起惜云的手,“夕儿,和我回久罗山去,我保你百岁。” 
  “好呀。”惜云答应得十分干脆,“先给我看你的脸。” 
  床榻上的人却是一惊,眸光剎时幽深,如暗流汹涌,危险万分。 
  “听说久罗王族之人都懂妖术。”片刻后,兰息淡淡的开口,“所以也都容颜妖异,人鬼皆非!” 
  “这哪里是狐狸,简直是毒蛇!”久微怒目而视。 
  “久微,脸,脸!”惜云一概不管,只有一个目的。 
  “唉!” 
  久微无奈,在软榻上坐下,闭目盘膝,不一会儿便见他面上浮起淡淡的青色灵气,然后越来越浓,渐渐将整张脸都笼盖住,房中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片刻功夫后,那浓郁的灵气又慢慢转淡,渐渐的露出眉眼肌骨,直至灵气消尽,久微张眸,那样一张旷世之容便显现于室,便是久见佳颜的两人也不由一震! 
  如若说萧雪空之容如雪般凈美,修久容之容如桃之俏倬,皇朝之容如日般灿华,玉无缘之容如玉般温逸,兰息之容如兰般幽雅,那么眼前之容便如琉璃明彻。 
  只是雪容太过冷峻,令人不敢靠近,桃容太过娇柔,需细心呵护,日容太过炫目,永远高高其上,玉容太过出尘,远在云天之外,兰容太过矜贵,孤芳自赏,不若眼前之容的凈无瑕秽,灵蕴天成,令人望之可亲。 
  “久微,你好美呀!”惜云惊叹着,“闻说久罗王族之人皆是神仙品貌,果然不假!” 
  伸手,捧脸,俯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那琉璃通透、未染纤尘的脸上印下响亮一吻。 
  “哈哈……久微,我肯定是第一个亲你的女人!” 
  惜云得手便退,那脸上的神情就似偷了腥的猫一般得意洋洋。 
  “夕儿,你亲错了。”谁知被偷亲的人毫不惊奇,只是出声加以指点,那灵气凝聚的双眸贼亮贼亮的,长指指指唇:“这里才是最亲密的!” 
  “真的?”惜云眼睛一亮,就似猫忽又发现了更肥的鱼。 
  床榻上的人生气了吗?没有!他是潇洒从容的兰息公子,他是雍容优雅的息王,怎么可能会有生气这种有失风度体面之举!所以…… 
  “钟园。”淡淡的声音从容响起。 
  “在。” 
  “久罗妖人施展妖术迷惑风王,替本王将妖人哄出去!”床榻上的人优雅的换了个姿势,躺得更舒服了。 
  “是。”钟园移步向久微走去,“先生,夜深寒重,请让钟园送你回房休息。”说罢伸手挽起久微的胳膊,没有多余的动作,可久微就是不由自主随着他起身移步。 
  “夕……”久微才待开口,钟园指尖一动,便让他闭上了嘴。 
  “久微,明天我再去找你。”惜云不在意的挥挥手。 

  人走后,房中便只剩两人,剎时静寂如默。 
  一个半卧床榻,一个静坐软榻,一个目光看着帐顶,一个凝眸盯着茶几,彼此的神思竟都有几分恍惚,目光偶尔的相对,却是迷离如幻,如置梦中。 
  “惜云。”很久后,才听得兰息轻声相唤。 
  “嗯。”惜云应声,目光看向床榻中的人,那样的眼神令她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在床沿坐下。 
  兰息执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温暖柔软,轻轻叹息:“我们都还活着!” 
  一句话,安两心。 
  是的,都还活着,活着才有无限的未来与可能,若死了,那便只余终生悔痛憾恨!所以,庆幸,活着! 
  “世人皆道你我聪慧,可我们又何其愚昧!我们可以看透人生百态,却看不清自己,看不透对方,定要毁灭了方才能清醒!”兰息摩挲着交握的手,有些嘲弄的笑笑。 
  “我们相识十年,从初会之始便未坦诚相待。”惜云低首看着相缠相扣的手,浅浅的微笑着,“彼此隐瞒,彼此顾忌,彼此防惫,却又彼此纠缠,到而今……人生没有几个十年,也没有几人能有你我这般的十年,所以……这些日子我总在想,我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清楚,有很多事要解释清楚,可是……此刻我却觉得已不必再说。” 
  “嗯。”兰息浅笑相应,十指扣紧,眼眸相对,这一刻,无需言语,彼此的眼睛便已说清一切! 
  不再是以往的幽深难测,不再是以往的讥诮嘲讽,不再是以往的算计猜疑,不再是以往的躲闪逃避,从未如此刻这般澄澈坦然,这般心心相印,这般灵意相通! 
  又何需再提以前,又何需再来解释,江湖十年隐瞒身份的打闹,落英山前犹疑的迟到,五万风云骑暗藏的防惫……那些都是伤痛都有怨恨,可那些在那一箭击中时、在那以性命相救时、在那无顾己身的相搏时已全部烟消云散! 
  是的,已无需再言,他们早已以彼此的生命为语,诉尽一切! 
  这一刻,四目相对,两心相依,便是天荒地老! 
  左手交缠相扣,右手轻抬伸出,抚向那灰白的发,抚着那风霜细画的容,眸中柔情似水,胸中柔情四溢。 
  “黑狐狸,你以后得改叫老狐……”一个“狸”字生生咽在喉中。 
  唇畔相碰,鼻息相缠,双眸轻合,婉转相就。 
  此时正星月朦胧,此刻正良宵静谧,此时正良人在前,此刻正情浓意动! 
  且将那翡翠屏开,且将那芙蓉帐掩,且将那香罗暗解,且将那鸳鸯曲唱! 
  唇扫过是火,手抚过是火,那轻语如火,那叹息如火,那呼吸如火,那火从四肢百骸烧来,炙热的似要将身融化……心却如水,柔软的、缱绻的蔓延,蔓过炙火滴滴水珠滑落,激起一片清凉的颤栗……伸出手,紧紧的抱住,颈项相交,肌骨相亲,心跳相同,任那火燃得更炙,任那水暗涌如潮,任那水火交缠,任那颤栗不止,只想就这么着……就让此刻永无休止,又或此刻就是尽头! 
  ……………… 

  晨曦偷偷的从窗逢里射入,透过那轻纱薄帐,欢喜的、欣慰的看着那相拥而眠的人。 
  发与发纠结,头与头相并,颈与颈相依,手搭着肩,手搂着腰,那面容是恬静的,那神情是恬淡的。 
  眼微微睁开,慢慢的适应房中的光线,转首,痴痴凝视那睡容,轻柔印下一吻。 
  轻巧的起身,下床,着衣。 
  开启那紧闭的窗儿,灿烂的冬日朝阳剎时便泻了一室,暖暖了金辉中,微寒的晨风灌进一室的清爽。 
  眯眸,任那晨风拂起披散的长发,任那清风抚过脸颊,留下一片冰凉。 
  “这么好的阳光,这么好的天气,很适合远行呢。”不回首,却已知身后有人。 
  身后的人目光幽沉的看着她,心头千思万绪,可看她那一身白衣,那随意披着的长发,却已是心知意明,剎时,胸中如万流奔涌,狂澜起伏……面上却是神色不惊,镇定从容。 
  “我要走了,你应该知道,也应该明白。” 
  窗边的人回首,一脸无拘的灿笑,一身恣意的潇洒,朝阳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浅辉,似从九天而降,又似瞬息便融九天。 
  兰息无力的在软榻上坐下,微微合上眸。 
  “知道与明白是一回事,可不可以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半晌后,房中才响起兰息略有些暗哑的声音。 
  惜云微微侧首,眸光如水的看着他:“我本应早早便离去,那样或许多的事便不会发生,我明明知道那样互疑的两人是不可能同步同心,可我却依然留下。那一半是缘于我的怀疑与防惫,一半其实是缘于我的不舍,我舍不得你!” 
  “而今却要舍了吗?”兰息抬眸看着她,面上的浅笑有几分惨淡,“其实……这么多年,我明明能察觉到我们之间的牵绊,可我却一直不能确定也不敢确定,我想那是缘于我的害怕。我害怕当一切都清晰的摆于眼前之时,那便是你离我而去之时,我害怕你的离去!” 
  “黑狐狸……”惜云轻轻叹息,走至软榻前,抬手抚着那已不自觉紧簇一处的长眉,“你说风王、息王再并肩走下去,结果会如何呢?” 
  兰息凝望她,望进一双明澈如水的瞳眸,那双眸子将所有的都显露其中,也将所有的都一一看进其中! 
  “你我都清楚,那有无数无数的可能!”惜云指尖抹开那纠结的眉心,怜惜着那眼角的细纹,“那无数的可能简单的分为好与不好,可不论是哪一个,你知我都不会开心!” 
  “无论是风惜云也好还是白风夕也好,人骨子里的东西总是不能改变的。而以往那些死过的人、那些流过的血是无法抹去无法忘记,更甚至以后还会有更多我不愿看到的生离死别血溅魂飞!我无法与你待那万骨成灰之时并坐皇城,笑看万里江山,我……终只合江湖老去!” 
  惜云俯首,那双墨玉的瞳眸便在眼下,那眸中的千言万语,那眸中的万绪千思她都一一看进,那一刻,心是柔软的,心是酸楚的,可即便如此,她也必立意坚定! 
  “风国与风云骑我全部托付予你,以他们待我之情,必不违我令,以你之能,必不负我托!而我走后,你才是真正的毫无顾忌与牵绊,自可放开手脚,将这天下拥入怀中!” 
  “黑狐狸,无论我在哪,我都会看着你!这一生,我都念着你,都看着你!”指尖轻轻抚着那张令她心痛万分的容颜,目光朦胧,低首相近,呢喃轻语,“此刻,此刻是……你我……最美的时候!” 
  唇温柔的吻上那双墨玉眸子,将眸中那万千情意轻轻吻进,便是心如刀绞,便是万箭穿身,她也已决定! 

  一室的静寂,一室的空荡,只有那寒风依不停的吹进,拂过那窗棱,拂过那丝幔,拂过那灰白的长发,拂过那痴坐的人,拂过那暗淡失神的眸。 
  抬首四顾,如置梦中。 
  这……刚才一切是否都为幻想?刚才一切都未发生?刚才一切皆可不作数? 
  可是胸膛中传来的痛却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相伴十年的人,真的抽离了他的生命! 
  昨夜相拥入怀,昨夜颈项相交的人真的弃他而去!从今以后消逝于他的生命,永不再现! 
  胸膛里的痛似乎麻木的,然后便是一片空然,风吹过,便是空寂的回音。 
  那阳光是如此的阴沉,那窗外的天地是如此的暗淡,那隐约入耳的是如此的噪呼……那所有看入眼的为何全无了颜色?那所有听入耳中的为何全无了实义? 
  隐约间似明白了,隐约间一股怒焰渤然而生! 
  “该死的臭女人!”一声暴喝直冲九霄,震慑了康城。 
  那是俊雅的兰息公子,那是雍容的息王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毫无风度的大吼怒骂! 

  五十四、且视天下如尘芥 

  二十九日,康城息王寝室外,钟离、钟园听到息王一整天都在骂“该死的臭女人!”。他们不大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竟能让王如此震怒,昨夜与风王不是处得好好的吗?不过他们并不想去弄明白,只是小心翼翼的侍候着王。而除了王一反常态外,康城诸人基本上都安然无事,只是齐恕、徐渊、程知三位将军面有异色,神情悲楚。 
  三十日,息王终于不再怒骂,但依整日闭门未出,城中诸事自有诸将安排妥当,所以也就没有什么事需要双胞胎冒着生命危险去敲开那扇门。而以双胞胎有限的目光所得的便是风王似乎不在城中,可城中似乎都知道。双胞胎并不管这些,依只是小心的侍候着他们的王。 
  二月一日,清晨。 
  康城是平静的,虽屯聚十万大军,但城中军民相安。 
  风云骑也是平静的,虽然他们的王现在未在城中。在息王抵康城的第二日,风王即派齐恕将军诏命全军,因伤重未愈,须返帝都静养,是以全军听从息王之命! 
  墨羽骑、风云骑对于这一诏命都未有丝毫怀疑。那一日风王中箭息王惊乱之景、那一日初见为救风王而一夜苍颜白发的息王之容、那一日两王于万军之前相拥之情,依清晰刻于脑中! 
  所有的人都相信两王情深意重,两国已融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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