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有问题吗?”电话里的声音顿了顿,平静地说:“那下次有消息我再通知你。”
“不用。”他知道有些机会来之不易。“我刚好在附近,现在过去。”
“我派人在酒店门口接应你。”
“我十分钟到!”
安以风挂断电话,对低头喝茶的司徒淳说:“我有点要紧的事,你能不能在这里等我。”
她淡淡地问:“能不能不去。”
“我半小时就回来。”
她续了一杯茶,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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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以风清楚的记得,武侠小说里有位大侠这样说过:你没被人杀过,不会了解被杀的痛苦。
如果有机会,他想告诉说这句话的人:你没杀过人,也不会了解杀人的痛苦。
多年来,他的噩梦里总会出现第一次杀人的情景,一个男人痛苦地扯着他的衣服,震耳哀求凄厉惊悚,那双努力睁大的眼睛里全是绝望的哀求……
他手中的刀捅进他的身体,明明没有很用力,整把刀就剩下刀柄留在外面。
血溅满他白色的T恤,红得骇人。
他拔出刀,拼命推那个人,那人的手怎么也不松开,他白色的T恤被撕破。
上面还残留着血色的指痕,戚然控诉着他的狠毒……
好长一段时间,安以风没出门,反复陷入杀人和被杀的幻觉里,反复洗着身上血腥的味道。
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一听见警车的叫声,他就有种深陷牢狱的恐惧……
从那之后他喜欢上黑色,尤其是黑色的皮夹克。
因为死人的血染不红黑色,死人的手也没办法抓住他光滑的夹克,最重要的是,浓重的牛皮味道能掩盖住血的腥味……
恰如今夜,他杀了人后可以若无其事离开犯罪现场,去见他想见的女人。
去拥抱那温暖柔软的身体,享受闻闻她身上甜蜜的香气……
想起她纯净无暇的美丽,他再也抑制不住渴望她的冲动,加快脚步从走出酒店后门,跑向接应他的车。
终于,他见到了她,在他最想念她,想要她的时候……
他真的很渴望去拥抱她,对她说一句:“我爱你!从不后悔。”
——假如司徒淳手里的枪没有对准他的眉心,并且义正言辞地警告他:“安以风,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为呈堂证供……”
看来这种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毕竟“我爱你”三个字不能成为呈堂证供。
黑色的短裙勾勒出她诱人的身体,凌乱的卷发不遗余力在□着他的激情,而她冷酷无情的脸彻底将他推入无间地狱。
他笑着伸出双手,阴寒的手铐锁紧他的双腕。
那手铐仿佛是万年的寒冰打造,贴在皮肤上,刺痛让他完全失去知觉。
好在韩濯晨提醒过他,他也深思熟虑过。
所以,尽管他有被欺骗,被愚弄,被伤害和陷入无底深渊的感觉,他还可以冷静地面对,不至于愤怒到发疯。
“转过身。”她冷冷地说。
他麻木地转过去。
她从他的腰间搜到枪,抽走。
安以风当然知道这把枪会给他带来什么,单凭子弹的型号,枪上的指纹,他就必死无疑。
他应该出其不意地转身,抓住她的手腕,抬脚踢向她的小腿,再用手铐将她砸昏,拿着枪逃走。
以他的身手,他成功的机率超过百分之八十。
他没有,因为他……他累了,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走!”
他感到生硬的枪口顶了一下他的后腰,明白了她的意思,迈着僵直的腿走向不远处的街道。
刚走到街上,一辆黑色的车冲过来,停在他身侧,几个人冲下车。
司徒淳见状,手上的枪立刻指向他的太阳穴,沉声警告欲冲过来的人:“退后!”
韩濯晨的手下看向他,他对他们使个眼色。“走!”
他们刚要上车,司徒淳突然说:“把车留下。”
几个人又看看他。
身影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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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以风安静地坐在车里。
如果可以,他挺想给韩濯晨打个电话,问问他:棺材买了没?不超过一百万的他绝对不要!
司徒淳在认真地开车,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
爱情,没试过不知道,试过才发现:太有趣了!
昨夜,她穿着警服靠在他怀里,热情地说着爱他。
今夜,她穿着性感的短裙坐在他旁边,冷漠地送他去警局。
窗外的风景和昨夜的一样美,七色的光在眼前连成光束,如同闪烁在黑夜的彩虹!
昨夜在巴士上,她问过他:“你最喜欢什么东西?”
“一个特俗的东西,彩虹!”
“为什么?”
“因为它出现在雨后,洁净,清高,它出现的时候天最蓝,阳光最柔和……”
她在他怀中仰起脸,凝视着他的眼睛。“如果我没记错,我捡到你钱包那天,恰好是雨后。”
“是的,我看见了彩虹,很美……”
那日,碧蓝的天,和煦的光,他期待的彩虹没出现,却出现了一个和彩虹一样洁净的女孩儿,出现在他触手可及的世界。
他以为他找到了属于他的彩虹,没想到,她也属于天空和光明,甚至比彩虹还渴望而不可及,欣赏都是一种奢侈。
她甜笑着靠在他怀里,用手指抚摸着他的心口,望着窗外的霓虹灯说:“这像不像彩虹?彩虹不是只属于阳光。”
他诧异地看着她,她的黑眸里荡漾着七彩的光。
他痴迷地吻着她的眼睛。
那时候他坚信,他得到了属于黑夜的彩虹。
有些东西,得到很难,失去却那么容易……
……
他们的车在亮着红灯的十字路口紧急刹车,没有系安全带又处于神游状态的安以风无可避免地撞到胸口。
内伤加外伤,痛在一个位置加剧。
他彻底怒了,对着视线紧盯着前方的司徒淳大吼:“你到底会不会开车!”
她眼神还望着前方。
她的脸色很苍白,双唇被咬出深深的齿痕。
她握着方向盘的纤细手指在不停地颤抖……
他忽然开始心疼她,用被铐着的双手帮她把无意中咬住的发丝拉开,轻轻摸了摸她唇上的齿痕。
她没有躲避,一动不动地坐着,连绿灯亮了,她也没有动。
时间在流逝,星辰在沉暗……
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着喇叭,打散他们最后的浪漫!
司徒淳挥开他的手,脚胡乱地踩着下面,手在方向盘狠狠地砸着,车子还是一动不动。
“这是什么破车!”
为了这台韩濯晨新买的越野车,安以风不得不提醒她。“你踩的刹车。”
他的话刚说完,她猛地踩了一下油门,车子一个前冲,他很不幸地,又撞痛了肩膀,总算换了个位置疼。
他无奈地拉着安全带系上,不然他还没到警察局,就没命了。
“你爱过我吗?”快到警局的时候,他终于问出口。
“有意义吗?你十分钟前刚杀了人,你抚摸着我的手指上都是血腥,罪恶……”
“我洗手了。”
她突然刹车,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
估计用了全力,下手很重,可他丝毫不觉得疼。
因为他明白,这个耳光是一个女人在打一个让她彻底失望的男人,而不是一个警察在打罪犯……
“对不起。”这三个字从他口里说出来,他真想笑。
这TMD是什么世界!
她要把他送上法庭,要他的命,说对不起的人还是他。
而她的表情偏偏还是一副:说对不起也没用,我不会原谅你的。
她将车停在路边的一个喷水池边。
水珠在空中坠下,点缀着五光十色的夜光。
很美,像那种真爱的眼泪。
他很想看见她流泪,为他,哪怕一滴,证明她爱着他,就够了。
“你为什么要去杀人?!你明知道你不去,我们现在已经……”她咬牙砸了一下喇叭,尖锐的鸣叫声截断了她后面的话。
“他杀了我的兄弟,我要报仇。”
“这个世界是有法制的。”
“法制在哪?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你!”这次她是被真气到忍耐的极限,对他大吼:“安以风,你除了打打杀杀,到底懂不懂一点道理。”
“道理?!黑道没有道理,黑道只有规矩。以牙还牙,这是黑道的第一条真理。我不杀他,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兄弟,怎么面对我活着的兄弟!再说,就算我不杀他,他也会杀我。”
“你杀我,我杀你,这是没有尽头的报复!你是不是一辈子就想这么盲目地打打杀杀下去?”
“不是。”他看着她的,第一次认真地面对她。“总有一天,我安以风会做整个黑道的老大,所有混黑道的人都要听我的,到那时,我就再不用杀人。”
她惊讶地看着他,被他的野心吓得说不出话。
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并不是他深情款款说着“我爱你”的时候,而是他谈论梦想,并坚定执着于自己梦想的时候。
安以风本就俊美的五官因自信而光彩照人。“我们的世界也有规则,也有感情。现在乱成一团是因为帮派之间为了地盘和势力明争暗斗,四分五裂。等我把所有的帮派都灭了,就不会有争斗,不会有仇杀。”
她看了他很久,她发现他真正令女人痴迷的不是他的玩世不恭,而是他收起放荡不羁后的真挚。
“你不可能做到。”
“我能!”安以风说完,低头晃晃手上的手铐,苦笑:“现在看来,不能了。”
“你……”她握紧方向盘,雪白的十指在黑色的皮质上扭曲。“你去自首吧。我可以帮你请个好律师,你最多……”
“最多坐五六十年的牢?!我宁愿死个痛快。”
“你杀了那么多人,这是应有的惩罚。”
“我活该,我承认!!!可你觉得我坐牢能改变什么?你能把爱你的男人送进监狱,你以为你能把全黑道的人都送进监狱?你能彻底肃清黑社会?司徒淳,我告诉你,你不能!这个世界有挥金如土的富人,有为三餐奔波的穷人,就一定会有罪恶,会有黑社会。要让这个社会真正的安定,黑白两道就要共存,你们有你们的法律,我们有我们的秩序,彼此都不要去打破。”
“那要警察有什么用?!”
“没用!”
安以风靠在椅背上,透过车顶的天窗望着昏暗的星空。
“你没有亲眼看着自己的兄弟死在面前,你不会了解那种悔和恨。我发过誓,我不仅仅要为他们报仇,我还要在黑道建立真正的规矩,终止这种无谓的火拼和仇杀。”
“我了解。我十四岁那年,我哥哥中了枪……”司徒淳同样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和他看向同一片狭小的天空。
“他走的时候紧紧抓着我的手,告诉我:不许哭!那天爸爸哭得跪在地上,我一滴眼泪都没掉,因为我答应过他不会哭,我哭了,他会失望!”
“你们感情是不是很好?”
她摇摇头,闭上眼睛。“我从小就爱骂他讨厌,时常为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事打他!有时候发脾气,还会任性地责怪他抢走了爸爸全部的爱,埋怨他让我所有好朋友都迷恋他。对我的不可理喻,他总是释然地微笑,抱着我,哄着我:‘小淳,哥哥最疼你,哥哥只疼你!’其实,我很喜欢他,在我眼里他太优秀,太完美……
他走了以后,我不理会爸爸的反对,退学去特警学校受训。我下定决心要和他一样做个最出色的警察,要向他和爸爸证明,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所以你来了这个区……”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调来这个最危险的地区,为什么一双明明瘦弱的肩膀要倔强地承受着那么多艰难。
“我调来这个区,就是为了查出当年杀他的人是谁,帮他把未完成的心愿完成——肃清黑道。”
“你查出是谁了吗?”
“我查过当年的案宗,我哥哥……最后那段时间正在调查一批军火交易。”
“他妈的!肯定是崎野那个畜生做的。码头是他的地盘,嚣张跋扈,这么多年根本没人敢跟他抢‘生意’。”
“我知道……我找不到证据。”
“你放心!我肯定帮你平了崎野。”
她沉默,他的心在她沉默中消融。
“如果你做了黑道的老大,你会怎么做?”
“不管什么争端矛盾都不能私下解决,要谈判就在我面前……我就是法官,我说的话就是法律!”
“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想。”
安以风看看手上的手铐,坦然地点头。“幻想,至少比那些每天就知道打打杀杀,什么都不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