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搭救文泰来。陈家洛道:“众兄弟都已赶向铁胆庄,大家不知道周仲英如此不顾江湖道
义,说不定要中这老儿的暗算。咱们不如先到铁胆庄,会齐众兄弟后再去救四哥。”无尘一
听有道理,由余鱼同领路,赶到铁胆庄来。那正是孟健雄弹灭蜡烛、大厅中一团漆黑之时。
万庆澜见双方叙礼,知道事情要糟,慢慢挨到门边,正想溜出,徐天宏纵身窜出,落在门
口,拦住去路,喝道:“请留步,大家把话说说清楚。”万庆澜见对方人多势众,不敢动
手,只得回来,坐在周绮下首。周绮圆眼一瞪,喝道:“滚开!你坐在姑娘身边干么?”万
庆澜拉开椅子,坐远了些。
周仲英和陈家洛替双方引见了,报了各人姓名。周仲英一听,对方全是武林中的成名英
雄,怪不得手下如此了得,看那总舵主陈家洛却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官宦子弟,这人竟统领着
这批江湖豪杰,众人对他十分恭谨,实在透着古怪,心下暗暗纳罕。陈家洛见周仲英脸现诧
异之色,不住的打量自己,强抑满怀怒气,冷然说道:“敝会四当家奔雷手文泰来遇到魔爪
子围攻,身受重伤,避难宝庄,承周老前辈念在武林一脉,仗义援手,敝会众兄弟全都感激
不尽,兄弟这里当面谢过。”说罢站起身来深深一揖。周仲英连忙还礼,心下万分尴尬,暗
道:“瞧不出他公子哥儿般似的,居然有一手,竟用场面话来挤兑我。”陈家洛这番话一
说,无尘、徐天宏、卫春华,余鱼同等都暗暗佩服。章进却没懂陈家洛的用意,大叫起来:
“总舵主你不知道,这老匹夫已把咱们四哥害了。”卫春华坐在他身边,忙拉了他一把,叫
他别嚷。陈家洛便似没听见他说话,仍然客客气气的对周仲英道:“众兄弟夤夜造访宝庄,
礼貌不周,还请周老前辈海涵。只因听得文四哥有难,大家如箭攻心,未免鲁莽。不知文四
哥伤势如何,周老前辈想已延医给他诊治,就请引我们相见。”说着站起身来,红花会群雄
跟着站起。周仲英口讷,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骆冰哽咽着叫道:“四哥给他们害死了!总舵
主,咱们杀了老匹夫给四哥抵命!”陈家洛等一听大惊,无不惨然变色。章进、杨成协、卫
春华等一干人各挺兵刃,逼上前来。孟健雄挺身而出,大声说道:“文爷到敝庄来,事情是
有的……”徐天宏插嘴道:“那么便请孟爷引我们相见。”孟健雄道:“文爷、文奶奶和这
位余爷来到敝庄之时,我们老庄主不在家,是兄弟派人去赵家堡请医,这是文奶奶和余爷亲
眼见到的。后来六扇门的人到来,我们惭愧得很,没能好好保护,以致文爷给捕了去。陈当
家的,你怪我们招待不周,未尽护友之责,我们认了。你要杀要剐,姓孟的皱一下眉头,不
算好汉。但你们众位当家硬指我们老庄主出卖朋友,那算甚么话?”骆冰走上一步,戟指骂
道:“姓孟的,你还充好汉哪!我问你,你叫我们躲在地窖之中,如此隐秘的所在,若不是
你们得了鹰爪孙的好处,说了出来,他们怎会知道?”孟健雄登时语塞,要知周英杰受不住
激而泄漏秘密,虽是小儿无知,毕竟是铁胆庄的过失。无尘向周仲英道:“出事之时,老庄
主或者真不在家。可是龙有头,人有主,铁胆庄的事,我们只能冲着老庄主说,请你拿句话
出来。”这时缩在一旁的万庆澜突然叫道:“是他儿子说的,他肯认么?”陈家洛走上一
步,说道:“周老前辈,这话可真?”周仲英岂肯当面说谎,缓缓点了点头。红花会群豪大
哗,更围得紧了。有的向周仲英横眉怒目,有的瞧着陈家洛,待他示下。陈家洛侧目瞧向万
庆澜,冷然说道:“这位是谁,还没请教阁下万儿。”骆冰抢着说道:“他是魔爪孙,来捉
四哥的人中,有他在内。”陈家洛一言不发,缓步走到万庆澜面前,突然伸手,夺去他手中
钢穿,往地下一掷,将他双手反背并拢,左手一把握住。万庆澜“啊唷”一声,已然挣扎不
脱。陈家洛这一下出手快得出奇,众人都没看清楚他使的是甚么手法。万庆澜武功并非泛
泛,适才大家已经见过,但被他随手拿住,竟自动弹不得。这一来,不但铁胆庄众人耸然动
容,连红花会群雄也各暗暗称奇,他们只知道陈家洛是天池怪侠的传人,到底功夫如何,谁
也不知底细。陈家洛喝道:“你们把文四爷捉到哪里去了?”万庆澜闭口不答,脸上一副傲
气。陈家洛骈指在他肋骨下“中府穴”一点,喝道:“你说不说?”万庆澜哇哇大叫:“你
作践人不是好汉……有种就把我杀了……”一句话没喊完,头上黄豆大的汗珠已直冒出来。
陈家洛又在他“筋缩穴”上一点。万庆澜这下可熬不住了,低声道:“我说……我说。”陈
家洛伸指在他“气俞穴”上推了几下。万庆澜缓过一口气,说道:“要解他到京里去。”骆
冰忙问:“他……他没死?”万庆澜道:“当然没死,这是要犯,谁敢弄死他?”红花会群
雄大喜,都松了口气,文泰来既然没死,对铁胆庄的恨意便消了大半。骆冰颤声道:
“你……你这话……这话可真?”万庆澜道:“我干么骗你?”骆冰心头一喜,晕了过去,
向后便倒。余鱼同伸手要扶,忽然起了疑惧之心,伸出手去又缩了回来。骆冰一头倒在地
下,章进急忙扶起,叫道:“四嫂,你怎么了?”横目向余鱼同白了一眼,觉得他不扶骆
冰,实在岂有此理。陈家洛松开了手,对书僮心砚道:“绑了起来。”心砚从包裹中取出一
条绳索,将万庆澜双手反背牢牢缚住。万庆澜被点穴道虽已解开,但一时手脚酸麻,无法反
抗。陈家洛高声说道:“各位兄弟,咱们救四哥要紧,这里的帐将来再算。”红花会群雄齐
声答应。骆冰醒过后,坐在椅上喜极而泣,听陈家洛这么一说,站了起来,章进扶住了她。
众人走到厅口,孟健雄送了出来。陈家洛将出厅门,回身举手,对周仲英道:“多多吵
扰,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咱们后会有期。”周仲英听他语气,知道红花会定会再来寻仇,
心道:“周某问心无愧,你们不谅,我难道就怕了你们?”哼了一声,一言不发。章进叫
道:“救了文四哥后,我章驼子第一个来斗斗你铁胆庄的英雄好汉。”杨成协道:“狗熊都
不如,称甚么英雄?”周绮一听大怒,喝道:“你骂谁?”杨成协怒道:“我骂不讲义气,
没有家教的老匹夫。”他胸口吃了周仲英一拳,虽然身有铁布衫功夫,未受重伤,但也吃亏
不小,此刻兀自疼痛不止,再听说文泰来为周仲英之子所卖,更加气愤。
周绮抢上一步,喝道:“你是甚么东西,胆敢骂我爹爹?”杨成协道:“呸,你这丫
头!”他不愿与人家姑娘争闹,回头就走。“俏李逵”性如烈火,更恨人家以她是女流之辈
而瞧她不起,平素常道:“男女都是人,为甚么男人做得,女人就做不得?”听得杨成协骂
她“丫头”,而且满脸鄙夷之色,哪里还忍耐得住?抢上一步,喝道:“丫头便怎样?”
杨成协怒道:“去叫你哥哥出来,就说我姓杨的要见见。”周绮道:“我哥哥?”心下
甚是奇怪。卫春华道:“有种卖朋友,就该有种见朋友。你哥哥出卖我们四哥,这会儿躲到
哪里去了?”周绮愕然不解,心道:“我哪里来的哥哥?”
孟健雄见周绮受挤,知道红花会误会了万庆澜那句话,事情已闹得如此之僵,此时如把
师父击毙亲子之事相告,未免示弱,倒似是屈服求饶,只得出头给师妹挡一挡,当下高声说
道:“各位还有甚么吩咐,现在就请示下,省得下次再劳动各位大驾。”章进道:“我们就
是要见见这位姑娘的哥哥。”周绮道:“你这驼子胡说八道,我有甚么哥哥?”章进又被她
骂一声“驼子”,虎吼一声,双手向她面门抓去。周绮挺刀挡格,章进施展擒拿功,空手和
她拚斗起来。卫春华双钩一摆,叫道:“孟爷,你我比划比划。”孟健雄只得应道:“请卫
爷指教。”这边蒋四根和安健刚也叫上了阵,各挺兵刃就要动手。杨成协大喊:“卖朋友的
兔崽子,再不给我滚出来,爷爷要放火烧屋了。”双方兵器纷纷出手,势成群殴。周仲英气
得须眉俱张,对陈家洛道:“好哇,红花会就会出口伤人,以多取胜。”陈家洛一声唿哨,
拍了两下手掌,群豪立时收起兵刃,退到他身后站定,一声不发。周仲英暗想:“这人部勒
群雄,令出即遵。我适才连呼住手,却连自己女儿也不听。”陈家洛道:“周老英雄,你责
我们以多取胜,在下就单身请周老英雄不吝赐教几招。”周仲英道:“那再好没有。陈当家
的刚才露了这手,我们全都佩服之至,真是英雄出在年少,老夫很想领教,陈当家的要比兵
刃还是拳脚?”石双英阴森森的道:“大刀飞到梁上去了,还比甚么兵刃?”此言一出,周
仲英面红过耳,各人都抬头去望那柄嵌在梁上的金背大刀。
忽见一人轻飘飘的跃起,右手勾住屋梁,左手拔出大刀,一翻身,毫无声息的落在地
下,走到周仲英面前,一腿半跪,高举过顶,说道:“周老太爷,你老人家的刀。”这人是
陈家洛的书僮心砚,瞧不出他年纪轻轻,轻功竟如此不凡。心砚露这一手,周仲英脸上更下
不去,他哼了一声,对心砚不理不睬,向陈家洛道:“陈当家的亮兵刃吧,老夫就空手接你
几招。”孟健雄接过心砚手中的金背大刀,低声道:“师父犯不着生气,跟他刀上见输
赢!”他怕师父中了对方激将之计,真以空手去和人家兵器过招,那是未打先吃三分亏。心
砚纵身回来,解开包裹,将陈家洛独门之秘的兵器亮出,双手托着,拿到他面前。徐天宏低
声道:“总舵主,他要比拳,你就在拳脚上胜他。”原来徐天宏得知文泰来未死,心即宁
定,细察周仲英神情举止,对红花会处处忍让,殊少敌意,双方一动兵刃难免死伤,不如比
拳易留余地。再者他已领教过周仲英大刀功夫,实在是功力深厚,非同小可,自己与卫春华
以二敌一,尽管对方未出全力,兀自抵挡不住。陈家洛兵器上造诣深浅未知,可是适才见他
出手逼供万庆澜,手法又奇又快,大非寻常。他要陈家洛比拳,是求避敌之坚,用己之长。
陈家洛道:“好。”对周仲英一拱手,道:“在下想请教周老英雄几路拳法,请老前辈手下
留情。”周仲英道:“好说,陈当家的不必过谦。”周绮走过来替父亲脱去长袍,低声道:
“这小子会点穴,爹爹你留点神。”说着眼圈儿红了,她脾气发作时火爆霹雳,可是对方人
数众多,个个武功精强,今日形势险恶异常,她并非不知。周仲英低声道:“要是我有甚么
好歹,你上西安找吴叔叔去,以后可千万不能闹事了。”周绮一阵心酸,点了点头。
宋善朋督率庄丁,将大厅中心桌椅搬开,露出一片空地,四周添上巨烛,明亮如昼。周
仲英走到厅心,抱拳说道:“请上吧。”陈家洛并不宽衣,长袍飘然,缓步走近,说道:
“在下要是输了,定当遍请西北武林同道,来向老前辈赔话谢罪,红花会众兄弟自今而后,
不敢带兵刃踏进甘肃一步。”周仲英道:“陈当家的言重了。”陈家洛秀眉一扬,说道:
“要是老前辈承让一招,那怎么说?”周仲英傲然仰头,打个哈哈,一捋长须,说道:“那
时铁胆庄数十口老小性命,还不全操于红花会之手?”陈家洛道:“红花会虽是小小帮会,
却也恩怨分明,岂敢妄害无辜?倘若在下侥幸胜得一拳一脚,那位泄露文四哥行藏的令郎,
我们斗胆要带了去。文四哥若能平安脱险,在下保证不伤令郎毫发,派人护送回归宝庄。可
是文四哥若有三长两短……那不免要令郎抵命。”周仲英给这番话引动心事,虎目含泪,右
手一挥,道:“不必多言,进招吧!”
陈家洛在下首站定,微一拱手,说道:“请赐招。”众人见他气度闲雅,雍容自若,竟
如是揖让序礼,哪里是龙争虎斗的厮拚,有的佩服,有的担心。周仲英按着少林礼数,左手
抱拳,一个“请手”,他知对方年轻,自居晚辈,决不肯抢先发招,也不再客气,一招“左
穿花手”,右拳护腰,左掌呼的一声,向陈家洛当面劈去。这一掌势劲力疾,掌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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