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时发出一声声的惊呼赞叹。
翡颜对我的气恼过的时间一久,也逐渐消了,只是她跟高蔓有宿怨,看到高蔓一惊一乍的样子,便开口讽刺。高蔓自知理亏,也不跟她争,翡颜一说,他就闭口不言,转头他顾。
我暗里好笑,便说话将翡颜引开,解他的困窘。翡颜细细的跟我讲解街边的风物,两人正说得兴致大起,我一眼瞧见远处一幢木楼的栏杆上爬行的青鳞大蟒比我前生在动物园看到的大了两倍都不止,蛇头足有篮球大小,不禁微讶,问道:“阿翡,这蟒蛇可不只养了十年八年吧?这么大,该怎么喂养?”
“蟒蛇七八天才吃一次,一次有只兔子也就够了,不难养的。”翡颜说得高兴,但随我的目光一看,面色却顿时变了。
我心一动,问道:“这不是人家养的?”
“这是巫教养的妖物!”翡颜看着那蛇的游向,突然露出惊骇愤恨至极的神情,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亦是大惊——那青鳞大蟒居然游到一户人家的屋顶,吊下头颅,伸头到人家屋檐下悬着的一只吊篮之前,张开大嘴,竟从里面衔出一个婴儿来。
那吊篮前有头大象正以鼻卷着芭蕉叶给吊篮里的婴儿扇风,突见小主人被青蟒叨走,顿时着急大吼,以鼻子去夺那婴儿。可那青蟒个头虽大,动作却十分灵活,摆头就避过了象鼻。大象再往前冲,却喀嚓一声,撞到了木楼的窗户里,被卡住了,在那里悲声嘶鸣。
青蟒盗婴,大象护主,只是瞬息之事,除了与我和翡颜以及我们四周的高蔓等人以外,旁人没看清事情的原委,只看见一头大象突然发狂将主人家的木楼掀翻。可那大象力气再大,它将屋子弄垮以后,也赶不上那条青鳞大蟒。那青蟒早趁着大象被困的那时窜到隔壁一户人家的屋顶,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我们都呆住了,黄精更是吓得牙齿咯咯打着战。我也毛骨悚然,心里犹存着一丝侥幸,问翡颜道:“阿翡,这青蟒只是盗了孩子去玩吧?我听说人养的蟒蛇是不吃人的。”
翡颜面色铁青,眼睛里似乎要冒出火来,恨恨地说:“别人家养的蟒蛇的确不会伤人,而且是帮家里照顾孩子的帮手,只有巫教养的这妖物,专门盗吃婴孩。我们这里的人为了防它,最初是给孩子做一个笼子一样的小床,后来又把孩子悬到屋檐下,再后来用象看护孩子,可是现在……连象也没用了!”
翡颜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四哥哥的同母妹妹就是被这妖物吞了的。”
我这一下震骇非同小可,难以置信:“那可是王女,怎么可能……”
“这妖物是巫教供奉的‘神蛇’,又是王后有意放它……就算吃了十姐姐,也不过罚它禁闭了一个月……云姐姐,你在王庭要呆一段时间,一定要小心这妖物。”
蟒蛇吃人不奇怪,巫教供奉蟒蛇为神物也不奇怪,但这“神物”连吞噬王女也不得罪,却由不得人毛骨悚然。
难怪王庭会与巫教不容,难怪刀那明和翡颜对巫教都恨之入骨。
经历了这件事,众人在看到南方新奇风物时兴奋都冷却下来,直到参加王庭的晚宴,大家都还没从打击中回复,个个兴致缺缺,无精打采。
王庭夜宴迎接上国天使,自然少不得巫教祭司的参与,可那说着一口生硬的汉话的祭司过来给众人敬酒的时候,看到他身边那名倒酒的侍从,却连周平在内,都不禁变色——那被称为神侍的少年侏儒,赫然有两个头!
偏左的那个头发育正常,另一个生在右边肩膀上的头颅却只有人的拳头大小。这个头虽然五官俱全,却明显的不具备应有功能,萎缩成一团。
那祭司见他领出这神侍来,果然把使队众人都吓了一跳,面上大有得色,迭声催饮。周平等人惊疑不定,明明是将这双头少年看做了邪魔,唯恐其中有下了巫蛊,不敢喝他倒的酒。但他们面对从未见过的奇诡的怪人,又不由自主的觉得恐惧,无法以平常心从容应对,被祭司占尽上风。我心里暗暗叹气,扬声道:“祭司大人,多谢你的美意,可惜这酒周天使却不能喝。”
那祭司诧异的问:“为什么?”
我一指那双头少年:“因为这杯酒是他倒的。”
那祭司弗然不悦,怒道:“神侍倒酒,是我滇国最尊崇的待客礼节,你是在侮辱我国吗?”
“滇国是汉庭唇齿相依的兄弟,王庭出使的王子和王女是我的好朋友,我虽然以前没有来过贵国,但却已经因四王子的解说对贵国向往已久。贵国有令我渴羡的文化,也有让我一见着迷的风物,我对贵国喜爱就像喜欢我的国家,我对贵国风俗的尊重就像尊重我的君王。”
我一口气说完,略歇了口气,含笑望着那祭司,问道:“祭司大人,尊重必须是双方的,我们尊重贵国的风俗,贵国也应该尊重我国的风俗。这样才算公平,不是吗?”
“喝了神侍奉上的仙酒,能得到神灵的祝福,难道上国的风俗难道禁止凡人接受神灵的祝福吗?”
我听他把“神侍”二字咬得特别重,不禁一笑,正色道:“我国的风俗自然不禁凡人接受神灵的赐福,但在我国的风俗里,却不以为……他能做神侍。”
我指了指那双头少年,知道这必是个双胞胎发育不完全而致的畸形,看这样子不像是能健康长寿的,在他身上做文章实在有些缺德。但立场不同,我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祭司大人,在我国的风俗里,双头人具有魔力,能够使一个兴旺的家族陷于分裂,造成可怕的后果。胸怀坦荡的君子,是不可以喝这种人倒的酒的。”
我虽没直说那是妖孽,但意思也差不多了。那祭司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好在这时候周平他们也从惊疑中醒过神来,接过我的话头,硬是将那杯酒辞掉了。
这祭司在教坛内虽然年纪最小,排名第四,但却是掌握实权的人物,他出来敬酒居然没人虽,自然大丢面子,很快就退席了。好在打压巫教,抬高王庭本就是朝廷定下的方略,那祭司被气走了,正合大家心意。
欢宴继续,堂下涌进一群身着异族服饰的美丽女子进来唱歌跳舞,陪酒助兴。我和荆佩、林环二人同席,都是女子,本以为不会有人来陪酒,不料我们这一席上,竟也来了三名女子。
我对堂下跳的那种名为“萨朗”的舞蹈十分喜欢,看得入神,身边那陪酒的女子却大发娇嗔,伸手在我眼前晃动,阻扰我观舞。我本不想理她,但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中指的一枚翠环上。
那翠环也没什么稀奇的,但我一看之后还想再看,却稀奇了。我微微一怔,突然恍悟,再听到那女子娇声让我转头,便依言而行。
那女子容色平平,但一双眼却幽深如夜,其中又似萦绕着迷雾,令人看着便移不开目光。那女子软言婉转,给我斟酒分菜,殷勤无比。我嘴里吃喝,目光却片刻不离她的脸上,看得她咯咯娇笑,突尔黑眸转动嗔问:“怎么这么看我?你喜欢我吗?”
我暗里起了一身鸡皮,眼睛却只顾着盯着她看,魂不守舍的点头回答:“喜欢……”
那女子闻声低笑,面浮红晕,望着我柔声轻问:“那你过两天去对面山坡的榕树下等我好不好?”
我痴望着她,含糊道:“可我有人跟着的,去不了。你来见我好不好?我让人给你留门。”
那女子略微思索,点头答应了,又给我劝酒,我再喝了两杯,便伏案醉倒。等荆佩推醒我的时候,那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夜宴散后,我躺在王宫绵软清凉的苇席上,犹自思索那女子的身份来历,突听荆佩问道:“云郎中,你还在想那舞姬啊?”
“嗯。”我思索良久不得要领,忍不住喃道:“也不知她到底是什么人。”
荆佩哧笑一声,显然有些气愤,哼道:“管她是什么人,就凭她是南滇人,就算你再喜欢她,找她对食也不行。”
“对食?”我的思绪打了个转,才弄清她说了什么,吓得我一个激棱,差点从床上滚了下去:“你那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呀!胡扯!”
“人家问你喜不喜欢,你回答喜欢……难道还不是……”
我忍俊不禁:“你傻了!那……”
我突然想起这是在王庭内的宫室里,人生地不熟,万一有人监听可不是好玩的,便收声示意她们靠拢,大家低声说话。
谁料她俩面色古怪的看着我,却不靠拢,看样子却是怕我有同性倾向,会借机占便宜。我被气得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好不容易才将事情说清,嘱咐她们:“下次如果碰到那女子有意跟你们接近,千万别去看她手上的翠环和眼睛,免得中了招。”
荆佩有些狐疑的看着我,问道:“云郎中,你真没中招?”
第三十五章 王庭
一宿无话,次日刀那明便来带我去给王太后看病。王太后中风瘫痪,说起来不算什么难治的病,只是要耗时间以针炙用药等方法仔细调理。
我和荆佩等几人在王庭里给王太后治病,节使周平却带了虎贲卫游走滇国街衢,寻找适宜的地段修建使领馆。在王城外的跑马圈了一个山头,占用一个可以东扼教坛,西制王宫的山头,准备将它建设成为一座可以当成军事要塞用的堡垒。
堡垒内围是使领馆的核心,外围却分区划立,给在滇境经商务工的汉裔建造商业、手工、居住等屋宇。
周平在那边请王庭调拨奴隶,采办用具督造使领馆。我这里给王太后治病也有进展,在第七次给王太后下针以后,原本一直连嘴也动不了的王太后突然开了金口。
近十年不能动,也没出声的王太后突然竟能说话了,由不得王庭震动。很快包括国王、王后、王太子、众王子王女在内的人都纷纷跑了来问病,给我的赏赐流水价的送了过来。
我虽然自负医术,但也自知绝不至于能只用六天功夫,就能将瘫哑近十年的病人治好。王太后好得这么快,岂止是我的努力在生效这么简单?
看来,王太后的瘫痪虽然不假,但喉哑却是假的。只是这王宫里有她顾忌的人,所以她才借用我这“上国太医”的身份,利用汉庭之势压住对她不利的人,才好“康复”。
滇国的王庭里,瘫痪的王太后;强势的滇王妃;病怏怏的妻管严滇王;先天残疾的王太子;野心勃勃的四王子——仿佛已经开幕的戏剧,人物已经出现,只不知情节当如何发展,刀那明想让我替他走到哪一步。
在王宫众人围绕着十年没有开口说话的老祖宗问东问西,却把我和两名助手都被挤到了角落里,远远地看着热闹。
荆佩满脸佩服的望着我:“云郎中果然神技,手到病除。”
我摇头,并不打算将王太后之病的根由细细说明,只是提醒她:“荆医生,王太后醒了,以后我们的饮食、住行等方面都要加倍小心了。”
荆佩冷笑一声,哼道:“有徐太守在江北镇压,我谅他们也没胆害我们的性命。”
“性命自然没人敢害,但别的就难说了。巫蛊魇镇,件件都比直接取我们的性命更可怕。”我望着干枯衰老的滇王和风韵不减少女的王后,再看一眼夹在人群里喜不自胜的刀那颜,猜想那天晚上陪我饮酒的女子也该出现了。
果不其然,晚上我给王太后施针以后,迎面便撞上了那女子。
她一身侍女打扮,明显与护送我的王庭侍卫相识,很自然融进护送我的队伍里。而有她领路,原本护送我的王庭侍卫很快就被甩开了。她言笑宴宴,我也温声柔语,随着她的引领而向前走,岔了几个路口,前面越来越僻静,就在我猜想自己可以看到这女子身后站着的人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高喝:“站住!”
长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刀刃破空的锐响向那女子袭来。那女子正拉着我往前走,不管身后的吃喝,没料到王庭中竟有人敢一言不合,立即拨刀砍人,吓了一跳,赶紧松手闪避。
身后追来的人正是高蔓,他一击不中,抢身前进,刷刷两刀,一劈一挑,直取那女子要害之处,颇有剽悍之气。看来上次跟刀那明的手下生死相博,极好的洗炼了他的公子脾性。
那女子惊慌之中反手拨出一把短刀,来斗高蔓。短刀近于近战,高蔓怎肯让她占这样的便宜,退后两步,扼在长廊之前,一把刀将她远远的逼在外围,使她无法近身,怒道:“我早看你不像好人,果然!你想把云姑带去哪里?”
南滇因为铜矿丰富,铁矿发现得少,铸铁工艺又差,所以兵器依然以青铜煅制。那女子手里的青铜短刀,却怎么敌得过高蔓手里那以百炼钢铸成的环首刀?过不了几招,便被斩断。
那女子连中两刀,急切间厉叫一声,衣袖里弹出一条蛇来,直扑高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