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华庭看着她伤心如斯,心也跟着抽痛起来,仰天长叹道:“或许,当初根本就不该迎你进门,你个笨丫头,还非要我亲自接你下轿,早知道如今已是难以割舍,我就任你去使了性子,将轿子抬了回去,没有进门,也算不得嫁了,你再嫁他人,也还是能平安渡日的,如此,却是害了你了。”
“你说什么傻话!我既是嫁了你,当然得你亲自接我下轿,亲自与我拜堂,我孙锦娘原就是苦命之人,在娘家也没过个一天安生日子,嫁了你,我从不后悔,而且,我决不会让你先走于我之前,因为,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不愿意承受失去的痛苦,你若怜惜我,就要快快好起来,不然,我便会恨你,就算去了另一个世界,也会恨你。”锦娘扑到他身边,双手抓住他的双臂摇晃着,他的话快要让她气死了,什么叫害了她,娶都娶进来了,他还想反悔么?这个傻男人,怪不得当初他不肯亲自去迎她下轿,原来早就存了这心思口
冷华庭再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不让她看到自己眼里的盈上的泪水,他其实并不喜欢哭,那人前的眼泪不过是他的武器而已,可是,她……她竟然一再的让他感动,让他心酸,紧紧地将她拥进怀里,他半晌才哽着音说道:“说你傻,你还真是傻,丑就丑了,反正我也看习惯了,怎么还能这么傻呢,傻得……让人心痛。”
“相公,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头的,决不,我要治好你,一定能治好你,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锦娘半跪在他身边,头磕在他的肩头,语气很坚决地说道。
她的话像一盏明灯,像颗细小的火种,点亮了他心里的希望,慢慢推开她,静静的注视着她的眼睛,目光专注又灼灼,半晌才道:“好,我信你,我相信我的娘子一定能找到好办法,就算找不到,有生的日子里,我也会好好陪着你走下去。”
锦娘抿了抿嘴,憋着唇道:“你说话可要算数,以后,再也不能在我跟说死呀死的,连这个字也不许说,不然,我就恨你。”说完,破涕一笑,拉了他的手,正色道:“相公,你是不是见过那些与你病症相同之人。”虽然问他这些有点残忍,可她必须确实这种病的晚期症状是什么样子,这样她才能肯定,他得的会不会是脉管炎。
冷华庭当然心知她的用意,轻轻地揪了揪她的小鼻子,含了笑道:“从脚趾头处开始溃烂,慢慢漫至全身,肌肉全都坏死,只剩下黑色的骨头,最后,慢慢溃至全身,死状很恐怖。”他说得很平静,像是早就知道有那么一天,神经麻木了似的。
锦娘却是听得心惊肉跳,她不能想像如他这般美得天怒人怨的人,若全身溃烂会是什么样子,不,她不能想,也决不许那种事情发生。
不过,他的回答倒是让她心中一喜,既然太医确诊他的得的便是那种病,那她就有办法,只是,也不知道这个世界里能找那样的草药不,不过,事在人为,办法是人想的,她相信自己。
“相公,你现在是不是还在吃药?”锦娘想起他才给自己吞的那种点心来,若不是常服药,他又怎么会随时带在身上,定是备着自己吃的,只是见她喝了药才给她吃了。
“嗯,是在吃,不过,只是有点压制作用,并无太大的疗效。”冷华庭这会子再也不想瞒她了,老实地说道。
“那能让我看看你用药的方子么?你这种,应该属于热毒蕴结型的病症,宜清解毒,化淤通络,服清血内消的药物才行。”锦娘一听,泪洗过的眼睛便闪闪发亮了起来,抓住他的手说道。
冷华庭听得一怔,以前也有太医说过此话,只是药也用过,却不见成效,可见她一脸兴奋的样子,又不想打击她,便只点头,让她推了自己去了床边,在床头多宝格子里拿了张方子出来递给她看。
锦娘见方子上写了几种中药,她也不知道那些有什么功效,不过,前世她父亲医治此病时,吃过不少西药,但治标不治本,好不了多久便又复发,后来,就改吃了中药,倒是慢慢的好了起来,那方子她也看过,而且,常拿了方子去帮父亲抓药,所以记得,与这方子里药名完全不同,几乎没有一味是相同的。
“相公,这方子既然无用,不如咱们停了吧。”锦娘眼睛亮亮地看着冷华庭。
冷华庭微怔了怔,还真是个傻姑娘,自己吃了多年的药,她开口就说停,难不成她是神医再世?不过,她的眼神太过热切,跳跃着满满的期待,还有一丝自信,加上她能准确地说出他的病症……其实,就算这些都没有,当凭她那份心,他也信她,就算她弄错了那又如何,最多再加重些病情就是了,只要她开心就好。
“好!”他眼里挟了笑,很干脆地回道。
锦娘的眼睛更亮了,将他扶到床上坐好,自己便去找了纸笔,将记忆中的药方写了下来,再拿给冷华庭看:“我记得毛冬青,银叶草,复春,佑归这几种药,咱们先试几副好不?”
这几味冷华庭倒是知道的,只是这几种草药也太过寻常了些吧,不过,药能对症就好,不一定贵重的药便能治好病,他又很干脆地点头说:“好!”
锦娘听了既兴奋又感动,微红了眼,低着头嘟嚷道:“你……你不怕我乱给你吃药吗?也不……也不想一下就应了,要是我害了你,怎么办?”
“你都说了,决不会让我死在你前面,我还担心什么?”冷华庭听了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畅快,将那脸上原有的一抹艳色染得更加明丽动人,更是添了几分豪迈和……沧凉,对,是有沧凉之意,不过,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这样的他让锦娘看怔了眼,凝了眼眸,半点也不肯错开,半响才道:“是啊,反正咱们是要同生共死的,就冒这一回险又如何?”说完,自己也跳上了床,靠在他身边坐着,看着他道:“自明日起,你的生活起居,饮食全都要听我的,我就不信,你这病冶不好。”
冷华庭将她往怀里一揽,笑着说道:“好,好,好,自明日起,我便全听娘子的,娘子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好么?”
锦娘听得眉花眼笑,窝在他怀里不肯动,耸耸鼻子说道:“那可说定了,自明日起,可不能再捏我的鼻子了,真的会变丑的。”
他听了便又笑了起来,低了头去看她,却见她竟偎着他睡着了,想来,刚才那句怕也是在呓语吧,不由宠溺地抚了抚她一头的秀发,帮她取也簪子,自己的身子带着她一起向被子里滑去。
娇软温香抱了满怀,偏生又不能碰,这丫头,也太信得过他了吧,还是……她对自己放心得很?冷华许笑了笑,在锦娘的额头亲亲吻了吻,拥着她睡了。
第二日,锦娘还没起来,就听秀姑在门外唤她:“少奶奶,快起,辰时了,得去给王妃请安了。”
锦娘一咕鹿自床上坐起,昨天太累了,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一看自己身上,只穿了中衣,脑子里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道外面的袄子是自己脱的还是……
一低头,却见冷华庭正惺忪着凤眼,身子半侧而躺,神态慵懒而抚媚,精致的五官华美得令有叹息,“太妖孽了!”锦娘起来的第一个词便不自觉地从嘴里蹦了出来。
“怎么不说你自己太丑了?”冷华庭白了她一眼嘟嚷道,他还有些未睡醒,声音都带了丝温色,细纱自手间穿过一般,轻柔温软,听着很是舒服,锦娘被他骂惯了,可还是有些不满,自己哪里就丑了,虽说不得倾国华城,但也是清秀佳人一个好不?
想着秀姑在外面等,锦娘自己起了床,一会子四儿和满儿两个进来了,一个帮她穿衣,另一个进了耳房打水。
珠儿和玉儿两个紧跟着也进来了,玉儿进了耳房,珠儿便到床边服侍冷华庭穿衣,锦娘随意地瞟了珠儿一眼,却见珠儿正好也看过了,四目对碰间,珠而目光一闪,移开了去,眼里流露出一丝慌乱,锦娘不由微愕,便问道:“珠儿,你昨儿回家了么?”
珠儿听得了震,干笑道“回少奶奶,奴婢的老子病了,奴婢便回去了一趟。”说话时,眼睛却不看锦娘。
正好玉儿自耳房打水出来,听她如此说,不由说道:“不是说你娘病了吗?怎么你老子也病了?那可如何是好哦。”
玉儿其实只是一句无心的话,本意还是想替珠儿庶掩的,但珠儿听得脸色不白,嗫嚅了半响才道:“哎……是啊,上了年纪了,总是有些病的,也没什么大病,就是头疼脑热的,吃点药就好了。”
玉儿听了倒没再说什么,倒是正在给锦娘梳头的四儿回头看了珠儿一眼,说道:“没想到珠儿姐姐倒是个孝顺的,爹娘病了该多呆些时日才是,怎么就回了?”
珠儿听了便笑道:“少爷这里也离不得人,爹娘……家里也还有哥哥嫂嫂在呢,我也只是送些钱物回去就好了。”边说,边扶穿好衣服的冷华庭下床,冷华庭微推开她,自己伸脚下地,走了半步后稳稳地坐到了轮椅里。
珠儿看着就怔了眼,眼睛张得大大的,“少爷……你……你的脚……”
冷华庭不等她说完,便冷冷道:“这阵子好些了,只是还不能走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语气也不若平时的单纯,完全像个成年人说话那样。
珠儿听了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半晌也没出声,那边玉儿也是凝了眼,但神情却与珠儿完全相反,似是早有预料一般,眼神却是欣喜,还带了丝激动,不过,她比珠儿老沉多了,只是笑着端了水盆走了过来,净了帕子递给冷华庭。
以前,都是玉儿亲自给冷华庭净面的,但从前几次的事后,玉儿也明白了,少爷如今除了少奶奶,并不喜欢别人的碰触亲近,就像刚才,他情愿自己走半步也不想要珠儿扶了。
珠儿仍在那呆怔着,锦娘又看了她一眼,就见珠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冷华庭都自己推轮椅了,她也没说帮下手,锦娘就沉了脸,总觉得珠儿最近怪怪的,不对劲,但她是冷华庭的人,他不说,她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锦娘收拾妥当,又帮冷华庭梳了头,这厮现在除了让珠儿玉儿拿递些东西外,一应近身的服侍都赖她了,不过,他的头发还真好看,柔顺鸟黑,倾泄下来时,便如黑锦一般亮丽,让锦娘忍不住又妒嫉得腹诽了好久,这厮若是在现代,就是个绝色小受,还能做美发广告呢。
吃了些东西后,锦娘便将昨天自己写的方子交给秀姑,让她去给冷华庭抓药,自己推了冷华庭去了王妃屋里。
王妃早等得急了,派了青石在院门那塑了好几次,见他们来了,自己便迎了出来,“锦娘,快来,刘医正等了你多时了。”
呃,王妃还真是个行动派呢,说请医来就请了,锦娘心里微微有些感动,推了冷华庭进了屋。
刘医正果然正坐在堂屋里,锦娘忙上前去给他行礼,老熟人了,她也有些事情想问问刘医正呢。
刘医正哪里肯让她拜下去,忙起来也躬身回礼,“二少奶奶,多日不见,身子可好了?”
锦娘微笑着回道:“托刘医正的福,身子还算康健。”
刘医正又问冷华庭:“二公子身子可好一些了?”看来,也是老熟人呢,锦娘见了倒是并不意外,毕竟刘医正是太医院有名的太医,常在简亲王府里行走也是有的,当然会认识病弱的冷华庭。
“老刘头,我的脚还是很疼。”冷华庭冷着脸,对刘医正一点也不客气。
刘医正听了却并不介意,笑着对王妃道:“二公子仍是如以前一样,快人快语呢。”
锦娘听了不由一头黑线,这刘医正也是个脸皮厚的啊,明明是自己无能,不能医好别人,被人指出还脸都不红一下呢。
王妃倒有点不好意思,笑着对刘医正道:“听锦娘说,她在娘家时,原就是刘医正你给她诊的脉,所以,就请了你来再给她复查一下,看看可是有好转了。”
刘医正点了点头,那边碧玉便拿了脉诊出来,刘医正三指搭于锦娘右手脉上,闭目倾听,半晌也没说话,脸色却一点一点转黑,睁开眼时,一脸的惊诧和愤怒。
王妃大惊,又急得不行了,刚要问,就听刘医正道:“换了左手我看。”
锦娘也是被刘医正的表情吓住,忙乖乖的递了左手过去。
这一次刘医正没诊多久就松了,气呼呼地对锦娘道:“少奶奶,你可是按了下官的方子吃的药?”
锦娘听了便道:“是啊,一直是按了您开的方子抓药吃的,从未间断过啊。”
王妃听了心便往下沉,急切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刘太医听了锦娘的话也是皱了眉,沉吟了会才道:“二少奶奶,你的病原是有好转的,但最近……像是又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