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占在诸国战将第一把交椅的奇才女子会就此埋没下去;却不想经过三年的沉淀,她会用这样的方式崭露头角、面对世人。
曾经,她是人人称颂的大周英雄,可以拯救万民于水火,拯救黎民与火热;曾经,她是位高权重的人臣,朝堂风云起伏她皆冷眼旁观,无人敢以欺负一下;曾经,她是大周的皇亲国戚,当今昭光帝的亲‘表弟’,楚襄王府的‘三公子’;没想到三年过后,她会统领他国军队前来践踏她曾经保护的家、保护的国;这样角色的反转,立刻在大周和天下人的心里惊起了惊天骇浪;周颜这个名字,一下成为了大周最臭名昭著的恶人代表,大周百姓憎恶她是个卖国求荣的不肖子孙,天下人都唾弃她是个没心没肺的豺狼之人;可是,在人人痛恨她、唾弃他的时候,那些咒骂她的人都在心里胆怯着、发抖着。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能耐,她的厉害;当年不值一提的西北军在她手里成龙腾空,名扬天下,如今她再站起来,将会带来怎样旷世的战局,让人人翘首以盼。
就在北夏帝宣布周颜成为征讨大元帅的任命刚下达不久,已经可以和北夏旗鼓相当、一争高下的大周昭光帝也跟着颁下圣旨,而对方的大帅名号挂的却是花容月的大名。
花容月,这个名字早就在三年前重新给改写;三军之首、文武全才,早已不复往日的纨绔下流、无所事事;听说,他现在是大周身份最显赫的人,连昭光帝都要尊敬他几分,听说他是大周现在无数少女追捧的对象,每天被各家侯门贵族送进府里的歌姬美妾数不胜数,听说三年的磨砺让他出落得更加风采逼人;民间传说这样称颂高歌这位天之骄子:但看花郎笑一声,九天玄女也下尘。
三年时间,瞬息万变;当年的郡王府已经被黄土掩埋,当年的一段引人不禁的‘断袖婚恋’也早已不复存在;三年后,他们再次相遇,站在不同的国家面前,手握利刃,成为仇人。
……
春晖园中,在夜幕悄悄降临的时候,四周的蝉鸣也在经过白天的聒噪,渐渐安静下来,只是偶尔还能听见墙角跟处发出的阵阵断断续续的蟋蟀声和从后院池塘里发出来的蛙鸣。
周颜再过几天就要上战场了,这几天她一直在军营里和家里两边忙活着;眼下就算是夜幕四起,书房里的灯火依然明亮照人,桌案上还是好几叠书信和文案等着她来处理。
萤萤火光,灯芯因为燃烧的太长慢慢打起结来,然后就听见几声细微的‘噼啪’声,火光隐隐窜动,比较刚才更亮了几分;周颜从书信中抬起头,拿起桌案上的一把小剪刀动作麻利的剪掉了一小节灯芯,用银针挑了挑火光,又要低着头查看信件时,本是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一对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在那小人悄悄地露出一张俏生生粉嫩嫩的脸颊时,周颜抬头去望,疲惫的目光在对上那一对精神奕奕的眼瞳时,一闪而过的欢喜,藏也藏不住。
放下信笺,她长舒一口气靠在身后的靠背上,招招手对着门口说了声:“进来吧,小东西。”
周心人小鬼大,早就知道娘亲这段时间如此繁忙就是为了过几天出征的事,所以他尽量克制着自己这段时间不出去惹祸,也不刻意缠着娘亲,只是今晚他睡下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小香姨娘说娘亲现在还在书房里忙,要他乖乖;可是他越是乖乖,心里就越是想念相亲,没有办法,这才穿了鞋子抱着岳凌天买给他的小老虎蹦下床偷偷来看娘亲,只是没想到刚在门边开了一个小缝隙,娘亲就发现他了。
小豆丁嘟着粉盈盈的小嘴唇,悻悻的从外面迈进房内,亮呼呼地眼睛一眨一眨,卷而翘的睫毛忽闪忽闪,在那张粉莹白嫩的脸颊上投下了一片阴影,瞧着当真是可爱肉肉的不得了。
周颜看着儿子,心里当真是欢喜的紧,叫了他,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过来坐。”
小豆丁本以为娘亲是要教训他为何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没想到娘亲不但不说他还要他过去,小家伙一下扫了刚才的阴霾和可怜相,‘噗噗腾腾’的迈着小短腿跑上前,来到周颜面前时,小小短短的手臂大大的张开,白色的锦稠里衣从手腕上滑下来,露出那如藕节一样细白嫩滑的小手臂,胖乎乎的手掌忽上忽下的摇晃:“娘亲,抱抱!”小家伙撒气娇的时候,当真是要人受不了的喜欢。
周颜严肃的脸色上难得露出了宠溺的爱意,弯下腰一把就抄起心爱的儿子抱在怀中,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捏着他嫩呼呼的小脸颊,爱怜的点了点他挺翘的小鼻尖,语气似说教似宠溺:“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小心明天早上起不来床,会被打屁屁。”
周颜在教育周心上面,一直以来都是很尽心尽力、严谨不容情的;小小的孩子被她自小就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每天早上必须吃早膳,必须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被下人带着在院子里散步呼吸新鲜的空气,这样一整天才会有精神,身体也才会更好;好在小家伙虽然平时顽劣,可是却极其听周颜的话,每次当别人看见周颜将自己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兵训练的时候,都会为这小小的家伙捏一把汗,生怕他吃受不住;没想到小家伙韧劲极强,从来不叫苦不叫累,每天自己起床还知道自己穿好衣服,从来不假借他人之手。
眼下被娘亲这样说,小豆丁可骄傲自负了,扬起那张嫩呼呼的小脸颊,搂着天真可爱的笑脸:“娘亲放心,心儿明天会按时起床绝不偷懒。”说完这句话,小家伙这才露出了一丝依依不舍,小小的手,一小截一小截的小肉肉,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周颜的衣领,抓着舍不得松手:“娘亲,你这次走什么时候回来?不能带着心儿一起走吗?心儿会听话,绝对不会给娘亲添乱的,不可以吗?”
周颜一直想要找时间给这小家伙谈一谈,小家伙天资聪慧不用她废太多口舌去解释哄骗,只要讲明白,他自然也不太会缠人;只是没想到小家伙会主动找上门,给她说了这些;周颜一时间觉得心里发酸,对这小小的儿子满怀了愧疚。
其实,自打生他下来之后,她就甚少照顾到他,小的时候还在哺乳,因为她心里有太多的仇恨和不甘,所以在他呱呱啼哭之际,便自私的喝了断奶的汤药,找来了奶娘照顾这小小的家伙;那时,她接到夏如君的指令,要训练出一批强悍的骑兵,自从接了圣旨之后,她就跟放出了闸门的野马,开始了自己的梦想和复仇之路。
她哪里管得了自己的儿子还小的像个毛毛虫,脆弱的急需要自己亲生母亲的照顾;有一次她出门带兵到深山里训练野外生存,三四个月都不曾回家一下,等她回来后,居然发现她的儿子都能扶着门沿走路了,还能奶声奶气的、断断续续的喊着‘凉’、‘凉’;当时,她就站在那里哭出来了,小小的家伙该是多么的坚强,多么的聪慧,他从来都没有埋怨过自己的娘亲不分出时间来陪陪他,从来不会抱怨她只顾着外面也不好好抱他一下。
记得有一次,刘秀的儿子阿邈被刘秀举高高骑在了脖子上,笑得开心极了,而他只是躲在门后面偷偷的看着,撅着小小的嘴巴,睁着落寞的眼神;在她回来后居然也撒娇让她抱他举高高,那时候她成天为狼骑兵的事上心,根本没发现他眼底的期盼和希望,只是叫来了小香和奶娘带他下去玩耍;事后,还是她在一次无意之间听到阿邈给刘秀说,她的心儿在被她拒绝后,一个人躲在假山后面谁叫也不出来,最后好不容易还是被岳凌天揪了出来,可小家伙的一对亮晶晶的大眼睛却哭成了小桃子,红透透的,看上去都觉得很疼。
她知道了这件事后,在晚上心怀愧疚的回到家里之后抱着他要玩举高高,可小家伙却是一脸惊吓的模样,抱着她的胳膊说:“娘,心儿不喜欢举高高,一点也不喜欢举高高。”
那时候,她的心疼的揪成了一团;她究竟有多忽略这个孩子,让他的心智在她的忽视下不得不这样早熟;她因为自己沉重的仇恨剥夺了自己亲生儿子的童年快乐,让他总是孤零零的看着别人的家的孩子笑,别人家的孩子有父母抱,而他总是躲在门后面,偷偷的看,落寞的看,却从来不敢跟她说一句、要求一声。
其实,她应该感谢岳凌天和夏如君,如果没有他们两个常常陪伴在心儿身边,恐怕这个孩子早就患上了自闭症了,恐怕不会是现在这副开朗活泼的样子;她只给了她儿子生命,却没有给他任何爱意,让他小小的年纪就一个人睡在大大的房子里,大大的床上,只有一只小老虎陪着。
想到这里,周颜就愧疚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紧抿的嘴唇绷得死紧,一双手,颤颤的抚摸着这个虎头虎脑的孩子,他生的真的好漂亮,怪不得云城里的贵夫人们成天喜欢讲自家的好东西塞给他,怪不得他年纪这么小就有不少女孩儿喜欢追着他玩;想着想着,她就想到了那个和他五官极为相似的男人,果然是父子,父亲生得一副妖孽祸水的模样,儿子更是出类拔萃,要人心疼。
周心的脸颊被周颜的一双大手轻轻地抚摸,因为常年握剑,她的手心里有不少的老茧子,刺在他嫩嫩的肌肤上,留下淡淡的红痕,可小豆丁连任何不适的话都不说,只是仰着头看着娘亲,看出娘亲的挣扎和不知所措,强压住心口的失落,勉强牵着着嘴角,露出醉人宽容的笑意:“娘亲,你没有办法带着心儿就算了,心儿会乖乖的,在娘亲走后绝对不会跟别人打架,会听话的呆在家里,等着娘亲回来。”
周颜的心更是锥疼了一下,忍不住,问:“心儿,娘亲发现你从来不对娘亲要求什么?你是不是对娘亲太失望了,所以才会对娘亲这样不抱希望?”
小豆丁一听这话,慌忙摇手,连怀里的小老虎掉在地上都来不及捡起:“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心儿知道娘亲是大将军,大将军会很忙的,岳凌天说,大将军是要保护北夏的,北夏这么多人,娘亲要保护着这么多人,那该有多累呀!所以心儿不烦娘亲,不让娘亲累。”
周颜惊讶,弓腰捡起小老虎,拍了拍送到他怀里,问:“这些都是岳凌天跟你说的?”
“嗯,都是他给我讲的。”小豆丁可听话了:“娘亲,心儿听话,不惹你生气、不惹你累着,这样娘亲就能常常回家,跟心儿一起吃饭,和心儿一起在院子里乘凉;心儿喜欢跟娘亲在一起,虽然皇帝干爹对心儿很好,可是心儿总是觉得不亲,岳凌天跟我很亲,可他又不是我的爹爹,也不好;心儿还是觉得娘亲好,娘亲够亲。”
周颜听着这童言童语,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她一直以来都认为心儿是跟夏如君比较亲热的,毕竟每次这小家伙进宫都很开心,至于岳凌天,他每次都直呼他的名字,周颜还以为心儿并不在乎他呢;没想到今晚一席话,倒是让她意外了。
抱紧了怀里的小东西,周颜蹭蹭他嫩呼呼的小脸蛋,抿着笑,道:“你皇帝干爹总是给你送各种各样的好东西,你怎么会不跟他亲热呢?岳凌天只不过是给你买糖葫芦、枣泥糕这些小东西送给你,你反倒是和他亲热起来了?我的儿子,你可别被奸商骗走了。”
小豆丁做事很有原则,在他心里认定的事还真是难以改变;眼下听见周颜这样说岳凌天,这小小的内心还带了些情绪,立刻就反驳起来:“娘亲,岳凌天才不是奸商,他对心儿可好着呢;娘亲从来不让心儿吃糖葫芦,说会牙疼,皇帝干爹听了立刻不让宫里的小太监们给我买着吃了,岳凌天每次来看我还是会买来给我吃,我前面还以为他不听娘亲的话,后来我才知道,他每次叫我吃完糖葫芦都必须漱口,也是很爱很爱我的;岳凌天不是那种听人附和的人,他真心真意的对心儿,心儿喜欢他。”
这下,周颜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这小东西吃了不少糖葫芦,至今牙齿都是白白的,连一颗虫牙都没有,是岳凌天在私底下的督促所致;小乖乖吃了喜欢吃的东西,至今还健健康康的,岳凌天宠着她,又变相用这样的法子保护了他,也难怪这小家伙会这样喜欢岳凌天;那个奸商,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她儿子心目中的位置如此高大了。
看周颜拧着眉心不说话,小豆丁嫩生生的小手揪紧了她的衣领:“娘亲,你这次去打仗会带着岳凌天吗?”
周颜低头看他,仔细回答:“岳凌天虽是此次行军储备粮草的重要人物,可他毕竟不是军人,只是一个商户而已;行军打仗不是儿戏,自然不会带着他。”
听见这个回答,小家伙却有些意兴阑珊的低下头,哦了一声后就不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