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亭,望得见奔腾的长江滚滚而来的豪迈势头,江风顺山势而上,吹得人衣衫飘动,几欲乘风而去。
莫西北掏出一锭银子送给向导,请他自行下山,眺望江水,忍不住轻轻拍击栏杆,纵声唱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噼啪的掌声,从身后响起。莫西北慢悠悠的转身,并不意外,楚俊风站在身后。“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好词。好曲,”楚俊风赞叹过后,却叹了口气,“可惜升庵先生纵使才华横溢,仍不免流放千里。也不知此生还有没有重回故土的机会。”
“自古天子治国,以孝为先,不过是给自己亲生父亲上一个尊号,如果皇上连这样的事情都要受制于群臣,还谈什么治国平天下呢?”莫西北听楚俊风提起这首词地作者杨慎,才想到去年杨慎因议大礼触怒嘉靖皇帝,被谪戍云南的旧事。
“自古帝王之路就是以鲜血铺就的。”楚俊风黯然一叹,“西北,我忘记了。你并不是运河舟中那个什么都无所谓地少年侠客,在这里,你是帝裔龙脉。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你心里太多执着了。”莫西北依旧眺望长江。慢慢说道,“我还是我。一切不过是你怎么看,你看我是运河舟中人,我就依然是运河舟中人,只是,不知你还是不是当日我认识的你了。”
“西北”楚俊风轻声呼唤她地名字,到莫西北看向他,却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凝望,直到一轮红日渐渐落下山头,才怅然的收回目光,说道:“你一入山,就有锦衣卫的暗哨看到了,如今,黄锦还在等我们,走吧。”
“我记得你说过,你对宝藏不感兴趣,为什么又忽然来找?”跟在楚俊风身后,莫西北还是问了。
“如今朝廷围剿海上的倭寇,又对大漠几处用兵,国库空虚,挖出宝藏,可以缓解百姓赋税压力,难道不是一件好事?”楚俊风走在前面,声音平平淡淡地传来,一副说别人事情的口吻。
“慕容连云呢,她怎么成了你的妹妹?”莫西北站住脚,“你和她,你们要做什么?”
“西北,我帮她,你不高兴了?”楚俊风眼中有一些自嘲的笑意,隔了会才说,“如果可能,我是真的希望你能不高兴,那样,我还觉得,没有这么绝望。说到底,我觉得,是我们亏欠了她,当初如果不是我和你,我们或许有各自的苦衷,但是我们还是上了擂台,一手改变了她娘的命运,那天她哭着来求我,求我用宝藏的秘密来换她和她孩子两条性命,我对宝藏没有兴趣,那天又找不到你,我想,如果能拿来救人,你未必会反对。”
“那今后呢,宝藏的秘密能交换一次活命地机会,可是今后呢,慕容连云在宫里,没有朝廷上强有力的支持,她能走多远呢?”莫西北叹了口气,“这样,你也觉得自己是在救她?”
“她有了孩子,一个母亲没有什么样的磨难是不能忍受地,何况,我也觉得,她已经不是当日的慕容连云了,如果进宫是她地选择,她就一定能够顺利地走下去,我反而担心你,西北,你并不适合宫廷,”楚俊风轻轻拉住莫西北的手臂,“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隐姓埋名地民间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只觉得,皇上和太后忽然找到你,还你身份,给你富贵,反而不是一件让人觉得放心的事情。”
“是呀,你不是说,帝王之路是用鲜血铺就的,这些血,有些是敌人的,也有些是至亲骨肉的,我做生意的时间长了一点,做什么事情都喜欢用利益去衡量,没有利益的事情,我不做,我也不相信别人会做。”莫西北耸耸肩,一语双关。
“你既然明白,还甘心被利用,来这里冒这天大的风险?”楚俊风的手指不自觉的用力,抓得莫西北骨肉生痛,她皱眉,用另一只手去解救,不想,楚俊风忽然抬手,两人的手在空中一碰,莫西北缩手,只是楚俊风更快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双手交握,楚俊风的掌心火烫,相较之下,莫西北的手却凉得犹如冰块。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楚俊风愣住了,下意识的将手搭住她手腕的脉上。
“这就是我来的原因。”莫西北并不躲闪,也没有扭捏。
“他们用毒逼迫你?”楚俊风有些不可置信。
“那倒不至于,哦,忘了问,你知道,那位神医,对了,叫刘海阳的,现在在什么地方吗?”莫西北等楚俊风把完脉,才将手抽回来,轻轻揉揉手臂的痛处。
“他一贯四海漂泊,居无定所,上次之后,我也许久不曾见过了他了。”楚俊风听莫西北忽然提起刘海阳,眼神中有淡淡的浮云掠过,却并不停留。新春到,祝各位新年一切顺利,福气多多,快乐连连,一帆风顺!!!
第二卷风过留痕第二十一章宝藏(一)
宝藏的入口,此时已经确定,楚俊风说,按照地图所示,应该就在山中某处临江的绝壁之上。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只是一前一后在崎岖的山路前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围的树随风摇荡,发出沙沙的声响,月色初升,光线正暗,莫西北只觉得触目可及,到处都是狰狞晃动的黑影,仿佛黑暗中,无数伸向他们的手“我记得听你说过,这个宝藏是陈友谅建造的,但是紫琅山当年应该并不是他的地盘,他为什么会把宝藏收藏在这里呢?”夜路是莫西北最讨厌走的,她胆子小她从来都承认,所以,此刻虽然没有狼嚎声相伴左右,但是,风摇树影,仍让她不安,要是不说点什么,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所以这个宝藏,隐藏了这许多年。如果不是找到了地图,可能永远也没有人会想到,陈友谅能把东西千里迢迢运到别人的地盘上,然后藏起来。”楚俊风脚下稍稍放缓速度,抬头看天上的一弯新月,“只是帝王霸业,也不过是人间一梦,他一定想不到,他再也没有动用这批宝藏,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是呀,到头来为谁辛苦为谁忙,所以,要我说,人生就该及时享乐。”莫西北附和了一句,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这些天赶路,她并没有虐待自己的胃,但是今天爬山,除了一点干粮外,还没有吃过别的。
“你是说,你又想吃干菜鸭了吗?”楚俊风忽然想到当日运河舟中,莫西北对她说的。武林第一美女不如一盘干菜鸭的理论,忍不住好笑,停下来转身看她“想不到你越来越了解我了。哈哈,不亏是我的朋友。”莫西北上前两步。与他并排而行,“说到吃,我真是很饿了,一会是不是有吃地东西?”
她无心的朋友两个字,却让楚俊风脚下一顿。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他什么时候成了她的朋友?有多少次,他曾经那样清楚地感受到她对他若隐若现的情愫,动心地人并不是他一个,只是,他错过了。看到她的美好的人从来不是他一个人,他想过要远远的躲开她,然后祝福她,只是。当看到她愿意为另一个人命都不顾的去试药时,他终究是嫉妒了。
“你怎么了?”察觉到了楚俊风地一样,莫西北也停住脚步。转身等他追上来。
“自古以来,宝藏之说多半是人臆造的。甚至可能是故意设下的陷阱。西北,我们都不贪图宝藏中的东西。为什么还要掺和其中?”楚俊风飞快的上前两步,双手抓住莫西北的肩膀,用力的抓住,“我们走吧,我们走,从此泛舟江海,这天下这样大,总能找到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去过几年平静的日子。”
这样地话,在这样的时候说出,倒叫莫西北有些猝不及防,她不知道楚俊风为什么会忽然说出这些的一席话,但是,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却都隐隐印证了自己心中地不祥,“出了什么事情,还是你发现了什么?”她轻轻扣住楚俊风的手腕,声音柔和而平静。
“心有所触,对不起,我失态了。”莫西北柔和地声音,落在楚俊风却犹如惊雷,抓紧她地手再无力气,他骤然想起了那天,那天刘海阳眼中的杀机,还有他地话,他说,你本来就不该为了一个女人停步不前。是呀,他是怎么了,仿佛很多已经决定的事情,一遇上莫西北就不得不打个折扣,这种牵挂怜爱的感觉,早不该属于他,他没有爱的资格,而她,心有所属。
“楚大哥,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些天想得太多,我总觉得,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莫西北一直看着楚俊风脸上的变化,看着他眼底一瞬间涌现出的绝望般的苦痛,终于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翩然转身,看向山的更深处,“你们把营帐扎在什么地方了,这么久还没到。”
东厂的营帐,集中扎在一片山林深处,下面就是宝藏的入口。
莫西北到达时,黄锦已经等在营帐之外,东厂传递信息自有一套手段,沿途莫西北已经留意到,他们适用的传递信息工具,居然不是信鸽而是雄鹰,难怪事事总能抢在前头。
“殿下既然到了,明天,咱家就吩咐人准备,去探探宝藏的入口。”营帐当中,酒菜齐备,深山老林,自然没有制作精细的珍羞美味,不过是几位山珍,或烤或炖。
莫西北饿了,端起碗就吃起来,这些菜的做法平常,味道一般,还不及她的水准,只是有一碗炖菜味道独特,里面的肉是一节一节的,骨头中空,有点像鸡脖子,肉吃到嘴里,说不出的鲜美。
“这是什么肉?”她随手又在碗里一夹,疑惑什么鸡有这么长的脖子。
“回殿下,这是下面人在山里捉的蛇。”黄锦回答,他知道莫西北手下有名厨不少,只当莫西北嫌弃这菜做得简陋,正想说,为什么这么简单的炖了,而不是用其他做法,就见莫西北已经飞也似的从他眼前消失。
楚俊风找到莫西北时,她正在一棵树下吐得七荤八素,这样的莫西北他从未见过,好半天,他才走过去扶起她,问:“你该不会是从来不吃蛇肉吧?”
其实这个问题他不用问也知道,莫西北那样好吃,什么东西不是一入口,甚至不用入口就知道是什么,甚至来历也说得半点不差,今天这碗炖蛇肉,她吃了两口都不知道是什么,自然是从来不吃的缘故。
“别跟我提蛇。”莫西北忍不住又觉得反胃,她什么都吃,但是她就是不吃蛇、猫、果子狸什么的,这其中尤其是蛇,你要问她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不吃就是不吃,不仅不能吃,而且一想到就毛骨悚然,浑身不舒服。
第二卷风过留痕第二十一章宝藏(二)
“还真是金枝玉叶,吃口蛇肉就这样,要是让你吃口人肉,还真不知道得闹出多大动静来。”莫西北刚刚止住恶心的感觉,便听见有一个声音冷冷的自背后传来,虽然语含讥讽,但是那种熟悉的感觉,直冲心弦。她几乎立时转身,月光下,不远处站着的男子,银色的面具一如既往的散发着金属独有的光泽,负手而立,风姿绰约“非难?”莫西北一喜,脱口叫出他的名字,只是脚下方一动,慕非难却抢先退后了两步。
“打扰了公主殿下同侍郎大人谈心,实在是罪该万死,所以,容在下告退吧。”慕非难对莫西北的惊讶甚至黯然神伤都是看也不看,只在说话间弯腰夸张的施了一礼,转身便不顾而去。
“他怎么会在这里?”莫西北沉默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心情由大喜转为大失落,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的眼泪会忍不住流出来,只是,忍住不眨眼睛,泪水便忍在了眼眶中。她早知道公主的身份会改变很多东西,但是却没想到,慕非难居然连说一句解释的话的机会也不给她。
“他是跟厂督一块来的,只是这几天没有露面,我以为你知道他在这里。”楚俊风只看了慕非难一眼,便一直留意莫西北的反应,眼见莫西北眼中晶莹闪过,神色黯然,只觉得心底一阵如斧凿般的酸痛,悄悄将方才扶住莫西北的手收回,回答得尽可能让人听起来平淡无奇。
“是吗?我知道了。”莫西北点点头,大步走回方才的营帐,饭菜依旧摆着。只是胃口全无。一夜独自思量,有好多次,莫西北已经走出帐篷。想去找慕非难说个明白,只是四周一片沉寂。人人都在睡梦中,她才想到,自己并不知道慕非难睡在什么地方,总不能一个一个帐篷钻进去看。
第二天一早,黄锦亲自送了早饭来。一碗清粥,两个凉拌的野菜,几个白面馒头,还有一碟子切成薄片地腊肉。野菜的清爽倒是很快压下了昨晚蛇肉不愉快的记忆,简单吃过,黄锦便说,要请莫西北去宝藏入口处看看地势和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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