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的女子静静的站在人群之外,脸上一片平和,完全的忽视了众人的目光。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绝代佳人。
不浓不艳,极雅极淑。
无花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一点的声音,他能说什么呢?痛骂自己一顿,或者是苦苦去哀求她的宽恕?
他实在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这样的时刻在遇到她。
有人已经替他喊了出来。
“慕容娴!”
楚留香与慕容娴的婚礼办得格外的盛大,显然这里是有人去过的。
楚留香吸了一口气,半天才慢慢吐了出来,苦笑道:“我早知道,你那里那么容易死。”
慕容娴温和道:“可是你确实以为我死了,整个江湖也相信我死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以为你所说的三个月是成亲前的三个月,现在算算,原来是指的你死后三个月···”
他摸了摸鼻子道:“我现在蛮想知道你是怎么,怎么假死的?”
这也是这里所有人的想法,周围的环境静悄悄的。
慕容叹息道:“和你成亲的女子死了,可是那不是我。”
楚留香疑问道:“哦?”
慕容道:“你记得唐颜么?”
楚留香一愣,他当然记得,那是个热情似骄阳的女子,他们曾经有过一段美好的记忆。
唐颜,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的抬头。
慕容淡淡道:“分飞燕是唐门的不传一秘,唐颜是唐门的莫长老的弟子,在听到你我将我成亲的事情后,她来找过我。”
楚留香长长地叹了口气。
慕容又道:“那个死去的舞女叫做李婉,她是心甘情愿去死的,为了你能永远记住她。”
楚留香皱起了眉,脑海中不断浮现着那个女子死的瞬间,他开始觉得自己确实不是人。
慕容道:“唐颜和我住了一阵子,熟悉了我的言行,易容之后,代替我和你成的亲。”
无花突然道:“你去了那里?”
慕容淡淡道:“我一直在。”
她一直在。
在哪里?
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发觉她?
为什么会这样子?
“你是那个落魄的剑客!”楚留香突然惊呼道。
慕容点了点。
楚留香苦笑道:“我真是···”
他摇着头,不在说话了。
慕容走到了他的面前,俯身一拜,从袖子中拿出了一颗明珠。
在昏暗的火光映照下,散发着美丽的光芒。
她轻声道:“感君之意,还君明珠,愧对君恩,今生之情,来世必还。”
声音既温和又带着凄凉。
这样的话,任何一个男人都是不愿意听到的。
多么的残忍。
楚留香苦笑道:“我就真的那么一点可能也没了?”
慕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楚留香别开了头,不再言语。
他已经什么也说不出了。
说什么都没有用。
女人为什么总是要伤害爱她的人?这也许就是因为她只能伤害爱她的人吧。
慕容转向了无花,很平静。
她走了两步,站在无花的面前。
很平静,很淡然,很认真的,
扇了他一耳光。
火光最后挣扎了几下,终于化作了一缕青烟,暗了下去。
火折子烧完了。
第五十章
火灭了,四周围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好像一切的希望、光明、未来都随着火焰一齐熄灭了。
慕容的巴掌扇的很狠,给无花的脸上留下了一片红色的印记。
即使看不见,那清脆的响声也告诉了人们,很疼。
但是这算的了什么呢?
和这几年来她所承受的痛苦相比,算得了什么呢?
他的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笑。
他的心中却更苦涩。
慕容扶着脸哭了起来,那断断续续的呜咽声直达人的心底,心底最隐秘最柔软的地方。连最狠毒,最无情的人听了也会不禁的难受起来,那声音很美,却是美得那么凄凉,那么令人心碎。
她真的,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控制不住那不断掉落的眼泪。
或者是,不愿意再去控制了。
男人张开双臂抱住了那只美丽的蝴蝶,用力的把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一只手穿过了她的发丝,按在了她的后颈上,轻轻地,轻轻地吻了她的唇。
那么冰凉还带着咸咸的泪珠,微微的颤抖着。
一千年一万年,用尽这世界上所有的语句,也难以诉说这种感觉。
“我爱你。”他沙哑的声音回响在耳畔。
这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好像是地老天荒一样的话语终于冲破了感情的闸门,肆意的宣泄了出来。
多么俗气的三个字。
可是除非你听过,否则你根本无法知道这三个字中包含了多少无奈?多少的辛恨酸楚?多少的甜蜜?多少的痛苦?
要说出这三个字前,你必须经过一段多么漫长、多么痛苦的征程。
说出这三个字后,你必须接受那不可知的未来,是甜?是更痛苦?是无奈?还是更辛酸?
千年以前,就有很多人说过这三个字。
千年以后,还是会有很多人说这三个字。
不管你是说,或是听,你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了解到这三个字的无可奈何。
慕容静默了很久,周围也寂静了很久。
好像所有人都在等待着。
她终于开口道:“我累了,也倦了。”声音很美,也已经止住了哭泣,好像雨后升起的彩虹,让人着迷。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她的话语。
“是不是得不到的东西才最好?”她笑了笑道,“或者说后悔的时候才能让人想起曾经的美好?”
“我是个人啊,是个女人,我曾经对陆小凤说过一句话,红颜弹指老,女人是最怕等待,也最等不起的,可是这世界上偏偏有那么多的男人需要女人去等。”
“对不起··”既已错了,又何必再错,他真的想要和怀中的女子一起地老天荒了。
“这是世界上最无用的话,”她离开了无花的怀抱,依旧笑着,连语气也是温和的像春风,“我曾经很爱很爱你,可是你看不到,你自以为是以为离开就是对我最好的关照么?你知道什么呢?是不是听到我要嫁人的时候你还在兴高采烈呢?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会想起我的好呢?”她一连串的质问,像是最尖锐的钉子,一下一下的刺入人心。
“不!···”他只能痛苦,他连反驳的权利也没有。
慕容叹了口气道:“你就像是惊鸿一样在我眼前闪过,惊鸿是美好的,可也是短暂的,爱是美好的,但是带来的更多的是恨,既然是恨,又为什么要继续下去?”
无花已经懂了她的话,他只能痛苦的恳求着她,恳求着她的留下。
慕容轻声道:“有些爱,只能给到这里了。”
她一步一步的远离着无花。
楚留香突然道:“你既然要离开他,又为什么要摆这个局?”
“我是在报复他,我只想让他痛苦,让他一辈子都因为我痛苦。”她说着这样残忍的话,残忍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煽动力,让人一点恨也产生不了。
爱跟恨本就在一念间。
爱和恨最大的不同,是爱能使人憧憬未来,能使人对未来充满希望。
恨却只有使人想到过去那些痛若的往事。
“那你又为什么要哭?”楚留香深深吸了口气道。
慕容淡淡道:“因为我想哭了。”
她会为了爱而流泪,也会为恨而流泪,她无声的苦笑着。
她一字一字道:“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她的话意外的没有抽空那个男人的力气,无花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却出乎意料的无力,他的身体无力,眼睛也有些花了,整个人摇摇欲坠,他挣扎着反抗着。
不只是他,除了慕容所有人都一样。
药性很烈,接二连三的有人倒下。
无花只在朦胧中听道慕容的轻叹,终于失去了知觉。
“我想走,谁能拦得住呢?”
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不是你爱的人不爱你,而是那个爱了你很多年的人,转身离去!
失去她是谁也没法安慰劝解的痛苦,这种痛苦,才是真正的痛苦。
无花站在凌烈的海风之中,望着前方翻滚的大海。
楚留香道:“你打算怎么办?”
无花笑道:“找她。”
“找她?那里那么容易。”
“上穷碧落下黄泉,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找她一天。”他的话也被风凌乱了,散在空气中。
楚留香笑道:“她要是不原谅你怎么办?”
无花微笑道:“求她,跪下求她,跪到她原谅为止。”
楚留香道:“你是男人。”
无花高声道:“正因为我是个男人,我才要找她,求她,我爱她,我要她做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这真是世界上最困难的挑战之一,可是它却让一个颓废的家伙重新振作了起来,就像是浓雾中迷失的航船斗然找着了航行的方向,开始坚定地向着那个目标前行。
楚留香朗声笑了起来,纵身跃向向不远处暗礁上停着的小艇。
太阳已经升起了。
光明终究还是这世间的主宰。
他们身后是那个恐怖的洞穴,大厅里的人在也没有醒来。
慕容杀了他们,为了无花。
无情却让人觉得这其中有无限的情。
这世间上很多事情不是正如爱一样?情到浓时,浓到无解时,是不是就近乎于无情了?
无情到了极致是不是反而让人觉得有情?
分不清,辨不明。
却同样让人不想去分,不想去辨。
第五十一章
黑暗中有隐隐的笑声传来。
那人好像是在隐忍着却又突然忍不住笑出来一样。
慕容淡淡道:“想笑就笑吧,你这样笑又不笑是在做什么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原随云边走边说道:“在这种时候笑实在是一件不懂礼的事情。”
慕容冷冷道:“可是你还是笑了。”
原随云温和道:“因为恪守世俗礼教是件更可笑的事情。”
他是原随云,在众人的认知中温文尔雅,品性敦厚的佳公子。
原随云是蝙蝠公子,无以伦比的精明,带着霸气和傲气的黑暗君主。
他就是他,他表现着自己想表现的一面,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玩弄着江湖上所谓的豪杰,享受着自己的野心所带来的权势,权势带来的快乐。
何必在乎那些无聊的东西呢?
他可没有那个爱好。
慕容摇了摇头,淡淡道:“作为朋友你就这种态度么?”
“正是因为朋友,所以我才会笑,”原随云略一顿,又微笑道,“我知道慕容娴不需要这些所谓的怜悯。”
“可是慕容娴是个女人,身为一个可怜的女人,你又怎么知道她不需要?”
原随云道:“因为这个女人叫做慕容娴。”
慕容道:“你为什么不说自己叫做原随云?”
原随云淡淡一笑,道:“你不是帮我说出来了么?”
他话锋一转又称赞起慕容,道:“你设计的这些个机关果真是不错,有意思极了。”
慕容冷冷道:“幸不辱没祖上之名。”转身离开了原随云身边。
原随云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好像这微笑是与生俱来的一样。
大厅之中的尸体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了,谁也不会知道这曾经死过多少的人,不会知道他们曾经有过多大的名气,不会知道他们曾经的喜怒哀乐。
人的生命有时候就是这么卑贱。
未名岛不算大,但也绝说不上小。
岛上的人好像蒸发了一般,一夜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四周围的树木上盖着厚厚的一层雪,压弯了腰枝。
无花看着这一座座空空荡荡的楼阁苦笑。
早知道她会走,会走的一干二净彻彻底底,可是还是忍不住来这里看看。
亭台楼阁依旧在,伊人却隐没于茫茫人海之中,不知所踪。
姑苏很少下雪,也多是着地未几无痕迹,这一年的雪却下的格外的大,苍茫茫。
他终于能懂得自己父亲当年的心情了,那该是怎样一种的绝望?
无花永远不可能知道当年的石观音是为什么会执意离开自己的丈夫和年幼的儿子,她是怎样计划,又是怎么逃离的。
但是他却一直认为,在石观音的心中,天枫十四郎总是有些不一样的。
所以她能肆无忌惮的去玩弄去杀害她想玩弄想杀害的人,可对天枫十四郎只是躲,隐秘的躲起来,以她的武功,杀死天枫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这算不算是一丁点的爱呢?
是不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或者是发现后才急匆匆的逃开的?
又或者是这其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