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已经有胆小的女子夺路而逃了,性命在大多数时候都要比恩情道义来的重,何况是这么个已经不分敌我的将死之人。
她们都不是傻子。
撕斗之间,那些为了婚礼布置的花朵红绸纷纷化为了碎屑,遍地是狼籍。
几只燃着的红烛倒在地上,点着了这场绝望的婚礼。
一时间竟然有燎原之势。
无花看到这火焰,大声急道:“快走!这地下面埋着火药!”
几个人俱是一愣。
一齐强攻几招,转身向后掠去,石观音已经是樯橹之末了,竟然一时间没有赶上来。
无花将慕容向西门吹雪怀中推去,西门伸臂抱住她,深看了一眼无花,抱住慕容离开了。
慕容死死地抓着他的手,随着距离的拉远,一点一点的被生生分扯开,无花浅浅的笑了笑,松了手。她睁大了眼睛,徒劳的伸手抓向无花,可惜抓住的只是空气。
“你!”楚留香拉向无花。
无花摇头淡淡道:“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带着我,你还能跑出去么?”
他闭上了眼睛,已经忘却了生死。
他嘴角带着笑意道:““走吧,你可不要说你也不想活了。”
楚留香狠下心,转身飞奔了出去。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
身后传来无花所诵的往生咒,淡淡的语气,宁静又安详。佛慈悲的声音盖过了慌乱的世界,缓缓地诉说着彼岸的极乐,超度着,也净化着人心。
掠出这一片楼阁,置身于花海之中,身后传来的巨大的爆炸声,紧接着便是大片大片震耳欲聋的坍塌声,几人回头视之,一片冲天的火海,皆是震惊。
想起这几日的遭遇,没有人能说的出话来。
“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红衣的新娘在西门吹雪怀中声嘶力劫的尖叫着,疯狂的挣扎着。
她战栗着,绝望着。
西门吹雪看着慕容,眼中的情绪让人看不透,紧皱眉头,抬手点了她的穴道。
慕容沉沉的睡了过去,眼里的泪止不住的流着。
梦中,也是接天连地的火焰,似血,似朝阳。
越复杂,越冗长的事,往往结束的越突然,可是结局永远不会是可爱的,永远不会。
星光虽淡却永恒,火焰虽短暂却炽烈。
世界上本就有很多事,看来仿佛是巧合,其实你若仔细去想一想,就会发觉那其中一定早已种下了“前因”。
爱也是如此。
第二十七章
身后燃烧着的火海几乎点亮了整个夜空。
可是他们总算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抬脚向前走去,没人能猜到,更令人毛胡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在他们面前的花海中,散落着一具具少女的尸体,她们都是之前逃走的那些女孩,数十具身整整齐齐地摆着,就像是陈列什麽货物一样,这景象的诡秘恐怖,几乎能逼得人发疯。
只见这些少女,有的颈上红印宛然,是被勒死的,有的血肉模糊,是被刀剑所伤,有的一颗头,软挂在一边,是被拧断了脖子,有的口吐鲜血,是被人以重手法击毙,有的被割下舌头,有的被挖去眼睛……
她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征,所有的尸体都被人剃去了眉毛。
一个紫衣的少女惊慌失措地向他们疾驰而来,好像有只猛虎在后面追赶她一样,无论谁遇到这种情况都没法不惊慌。
这让几个人大感奇怪。
她跑得实在太快了,还有些磕磕绊绊,陆小凤已经好心的伸出手要扶住她。
少女刚奔到面前,就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巨手,迎面给了她一拳。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楚留香一行人脸色大变。
曲无容忍不住翻过她的身子,也瞧不出有任何伤痕,但一张睑,却已变成紫色,一丝鲜血,从嘴角缓缓流了出来。
再着她的脖子上,竟有一圈很细的红印。
她的手上紧紧的攥着一张纸条。楚留香抽出纸条,粗看了一眼,便苦笑着递给了陆小凤。
只见上面竟写着:
楚香帅笑纳:
画眉鸟敬赠。
众人传看,又看向这无边的黑夜,不禁觉得后背发冷。
这画眉鸟是谁?她又如何有这么大的本事?又为了什么杀这些人?还送了楚留香?
这些他们已经是想不通了。
想不通便不想,在这个时候,大家都成了豁达的人。
又是峡谷,还记得进入时候的忐忑。
将他们引入山谷的慕容现在受了重伤昏睡在西门吹雪的怀中。
如今领路带着他们离开的是曲无容。
但她却绝不是为了怕楚留香他们在这秘谷中迷失,她只是自己想快些离开这充满了惨痛回忆,充满血腥的地方。
她痴痴的走着,目光茫然直视前方,整个人像是已完全麻木,她的同伴全都死了,她却还活着。
她也许并不是为了她们的死而难受,只不过是为了自己没有死而歉疚,她好像觉得自己本也应该死在这里的。
跟在她後面的,是一点红、陆小凤、抱着昏睡过去的慕容的西门吹雪、花满楼,最後面才是楚留香,他们能活着走出这里,这实在是一件让人值得庆贺的事情。
迈着沉重的步子,这个劫后余生让人提不起半点高兴的气息。
看到山谷外的斜挂着的月亮,和守在外面的同伴紧紧相拥,不管怎么样,能活着出来已经足够了。
九月初,万梅山庄。
庄主西门吹雪的夫人孙秀青在一个月前独自离开了山庄。
只留下一封信,一把剑。
西门吹雪看完信,独坐了一天,随后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件事。
西门夫人病逝。
第二十八章
燃着松香的屋子,挂着薄薄的一层竹帘。
竹帘后的白衣的女子抄录着佛经,专注的好像除了手下的笔墨和桌上摆着的佛经,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东西能在吸引到她的注意。
如墨的长发稀松的挽着,有几根不听话的垂到了眼前,挡住了视线。
光光是那如瀑布般的乌丝就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心甘情愿的为她挽上一辈子的长发了。
她却好似全然不在乎,摇了摇头,拿起了下一张纸。
受了重伤,至今不过十几天,整条右臂依旧动也动不得。
好在她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这是在京城的郊外的一间废弃的僧房中,原本寺庙就香火不旺,自从主持也是这里唯一的一个和尚去世后便被荒废了。
这里足够的安静。
京城是一座古老又亲切的城市,喧闹的人潮密布。可惜,这喧闹是别人的。
不过昨日才到,今天就已经被仆人们收拾的干净整洁了。
说到底,这也算是一种享受。
答答的叩门声隐隐传来,吱呀一声破旧的大门被守在外面的仆人打开了。
小跑着的茗夜到了慕容住的僧房前,想起什么似地,左右为难着。
她踟蹰的轻声问道:“姑娘,外面有个人想要借宿。”她的声音实在是太低了,被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她又像是下了决心一样,抬高了声音,重复的问了一句。
屋中静悄悄的,砚中上好的桐烟墨已经用尽了。
慕容撂下笔,将刚刚写好的满满一纸的经文放在那一摞的笔墨之中。听到了茗夜的话,淡淡恩了一声,便不再理喻了。
茗夜听了有些兴奋地跑了回去,将来人引了进来。
那是一个剑客,白衣胜雪,剑若秋水。从他的手便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绝世的剑客。
他当然不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与慕容娴,出了山庄便分道而行。
如今他在那里,没有人知道。
茗夜将他引入了唯一空着的僧房,走进慕容的居室,研起了墨。她每隔一个时辰便来这里为慕容研一次墨。
添了香料的桐烟墨散着淡淡的香气。
“那人说他叫叶孤城,就是和西门公子比剑的那个叶孤城。”她一向少言,今天不知道怎么多起最来。
“哦”慕容并未太多的理会她,头也不抬,依旧翻看着经书。
她好像要把剩余的人生献给飘渺的神佛了。
茗夜恰恰是个敏感的孩子,她不甘心的又说道:“姑娘,他是西门公子的对手啊?他一个人到这里来··”
慕容抬头看了她一眼,低下了眼帘,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他是谁与我何干呢?我是慕容娴,不是西门吹雪。”
她的好奇心在一夜之间就死尽了,她变得向西门一样惜字如金起来,人也越发冷淡。
他们从来没有这么像过兄妹。
墨已经研磨好了,茗夜又变得踟蹰了起来,她低下头,揉捏着衣角。
慕容向她浅浅的笑了笑,轻声说道:“我不需要怜悯,需要怜悯的人也不可能是我。”
茗夜低着头,咬了咬嘴唇,退了出去。
夕阳从半开着的窗子进入了禅房,映在慕容专注的脸上,平添了一分温柔,也多了丝禅意。
“他来了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每隔半个时辰就请我送一盆清水进去··”
“除了这清水,他还托我去买了一匹白布,又给了我个油纸包,叫我埋在地底下。”
“我拆开来看,竟然全是些染着血和黄脓的布条!···”
用过晚饭,慕容听着完茗夜絮絮叨叨的诉说便打发了她出去。
晚上下了些小雨,淅淅沥沥的,潮气让她的肩膀又隐隐作痛起来,轻蹙眉,抚摸着刚刚写好的文字。
窗外有风声掠过,那绝对不是自然地风,一道人影翻窗而入。
他好像忘了这虽然是僧房,但现在也是女子的闺房,又或是故意这样进入,好吓一吓房间的住人。
他边走边说:“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我们之前是怎么逃出来的?”
慕容刻意的将他忽视了,也忽视了他的话。
陆小凤微笑着,移开了笔墨,自然而然的坐到了慕容书写用的桌子上,看了一眼慕容手下抄录的经文,收起了笑容。
他说道:“虽然你会有些生气,不过我还是觉得人死不能复生,你这个样子又能怎么样呢?”
慕容停下了手中的笔,伫立了半刻,柔声道:“我只是觉得,总要有个人记得他的。”
他们都记得无花,但是显然这不一样。
这个时候他又能说点什么?他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在说。
慕容却又说道:“如果你想找叶孤城的话,他就在这边上的僧房中。”
陆小凤惊讶的张大了嘴,几乎要从桌子上跳下来,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他在你这里?!”
慕容不在同他讲话,又专注于佛门的经典,这其中无上的魅力已经完全吸引了她。
陆小凤苦笑了声,道了别,推门去寻叶孤城去了。
陆小凤出去不过半个时辰,就又回到了慕容这里。
这是即使是一个时辰之前,天就已经很晚了。
慕容一向睡得晚,但是她已经有些困了。
他盯着慕容看了半响,叹了口气,移开了目光,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兔死狐悲的寂寞与忧伤。
陆小凤道:“他受了伤,还中了毒。”
慕容淡淡道:“那又如何?”
陆小凤想从慕容的语气中探察出什么,可惜慕容好像只是在随意的说着话。
他透过半开的窗子看向窗外,一轮满月挂半空。
走到窗前,完全推开了窗子。刚下过小雨,空气中还带着湿湿的潮气。
陆小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头摆脑的看着窗外的月色,指着天上的月亮,对身后的慕容说道:“今天已经是九月十四了。”
又若无其事的地接着问道:“你就没点什么想法?”他转过身对着慕容歪了歪头。
慕容没有开口,只是抬眼看着他,用看佛经般专注的眼神上上下下的扫视着陆小凤。
虽然是九月,天也刚下过雨,但是却还不是那么冷。慕容的目光让陆小凤有种进入了深秋的感觉,浑身被她看的发毛。
他正想提醒一下慕容的时候,白衣的女子幽幽的开了口。
“已经是深夜了。”
“啊?”陆小凤被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话说的摸不清头绪。
慕容合上眼帘,又说道:“这是我的房间。”
陆小凤很快就想到了,随后他的脸像烧着了一样红了一片。他早就已经把慕容当做朋友了,但是不巧的是慕容是个女子,而现在是深夜,他又偏偏是在她的闺房。他难堪起来,想问的问题也问不出口了。
他从窗边走向大门,他来的时候走的是窗户,看起来离开的时候,他是想走门了。
经过书桌的时候,他从腰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