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天,你不想陪着我吗?”瞅了他一会儿,见他表情讪讪的,心中有些回过了味,现在的他对我的一切反应了如指掌。咬了咬牙,我道:“你就是留宿于皇后宫中也是应该的。”他默默地瞅了我一会儿,摇了摇头,低下头边翻开一个折子边道:“等我处理完手边紧要的事,我们一起回去。”他许是早已看透了我,知道这番话并不是出自我的真心。
我悠闲地一会喝茶,一会在案子的一角胡乱涂鸦,过了半晌,他道:“这事说来容易,可实际操作起来却相当棘手,特别是用人,如果行差一步,或许就会令朝廷损失惨重。”手一顿,一滴墨落于纸上。在政事上一向果断的他,居然会如此担心这件事。不想再说什么,况且这也不是今日就能定下来的事,遂静静地不作声。
他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脸上难掩倦色,把手伸向他,他微怔一下,但在顷刻之间明白了我的意思;握住我的手站了起来,两人相拥着向外走去。
出得大殿,历风一吹,浑身激凌凌地打了一个寒战,不自觉地偎紧了他。雪好像比早上小了一些,雪粒子也变成了雪花,片片飞雪随风飘荡,许是风大,连地上的雪也在流风中回荡,天上雪和地下雪搅在一起,在眼前打着圈,让人有些眼花缭乱。他拥在我腰上的手又紧了些,我仰面对他妩媚一笑,伸手拂去他眉上沾着的雪花。心中忽地想起一事,我道:“十五那天,我准备和弘历、承欢一起出宫去观灯。”他似是怔了一下,道:“也好。”
十几天的日子眨眼即过,正月十五转瞬而来。
我穿着月白色的衣服,外套着同色的狐皮子坎肩,一头乌亮的青丝也只是松松地挽了个髻。带着弘历和承欢熟稔之极穿梭在街道上,许是我们三人打扮得甚是光鲜,路人带着疑惑的眼光不停在打量着我们。但转念又一想,在今日里应有许多达官贵人、富豪之家流连赏灯,我们不应如此招眼。
顺着路人眼光转身看去,原来身后跟着八个身着便衣的宫中侍卫,分为两队排在身后,哪有不引人注目之礼,况且八人俱是面色严肃,哪像出来游玩之人。心中有些无奈,瞟了弘历一眼。他好像也发现了不妥,返身低声交待几句,八人迅速混入人群。
见承欢满眼惊奇地东张西望,弘历轻轻一笑道:“离晚上观灯还有一些时间,你准备带我们去哪里。”弘历他们不比康熙年间的阿哥们,他们极少出宫,因此弘历对京城的一切并不熟。想想历史上,他或许是最喜微服私防的帝王,不知道为何与现在的他反差会这么大。脑中想起一个地方,对他卖个关子道:“到了自然会知道,现在不告诉你。”
他眼中掠过一丝惊艳之色,我一怔,待仔细看去却发现他依然是先前的那副表情。脑中蓦地相想起一事,我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福晋了。”弘历凝望了片刻晦阴幽暗的天色,仿佛有些自失地掠过一丝笑容,随即收回目光斜睨了我一眼,徐徐地开口道:“不用你乱点鸳鸯。”未等我开口,他又道:“你领的地方不会令我们失望吧。”
我听后,知他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心中也知道了如何给熹妃回话。向前望了望,已遥遥地看见了那个小摊,握了握承欢的小手,道:“快到了,这个地方不会令你们失望的。”
在四周露天的小摊点旁坐了下来,弘历微微皱了皱眉,他道:“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听他口气中带着失望,心中暗乐,一向对饮食甚为讲究的他一定没有吃过这种路边摊,承欢却仍是一脸好奇,不停地看着身旁的人,丝毫没有女儿家的羞涩。
卖水饺的老汉似是记性极好,站在火炉旁向我说道:“姑娘又来光顾了,这次好像是带了家人。”对他爽朗一笑,我道:“那是你做的‘煮饽饽’好吃。”弘历定定地望着我,诙谐一笑道:“宫里、宫外两副模样。”紧按着也大声道:“老人家,她常来光顾吗?”老人哈哈笑道:“姑娘这是第二次来,可她的朋友却是常来。”
老汉说的应是张毓之,弘历面带奇色,正待开口询问,老汉又自豪地道:“你瞧,老主顾可不是又来了吗?”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了看,原来是上次见到了两位姑娘逶迤而来,依然是女扮男装。依稀记得他是朝廷大员的女儿。我凝思想了一会,心中一怔,‘李荣保’这个名字好熟悉,猛然想起熹妃给我的名单,上面曾写着他的名字,只是不知李荣保有几个女儿。见我怔怔地望着她们,弘历道:“不过是两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又何奇怪的。”我盯住弘历问道:“你可知道李荣保其人?”
弘历轻声道:“李荣保是富察家族人,只是幼时过继给李姓汉人为子,曾是阿玛幼年的侍读,此人虽是满人,却有着汉人的风雅,为人很是清高,性格孤傲,但在阿玛眼里,他是个贤人和才子。于是在康熙五十年八月,阿玛举荐他为察哈尔总管,现在他已过世,你无缘无故提他干吗?”我瞄了她们一眼,接着问道:“你可知道他有几个女儿?”弘历默了一下,道:“只有一女,排行第九。”
听他说的流畅,我道:“你好像很熟悉他们的情况。”弘历面色一暗;即而又轻笑一声,说道:“阿玛还只是亲王时曾去过他李荣保府上,在他的书房中见过他女儿写过的字,阿玛当日夸赞说是‘笔峰有欧阳洵之骨、柳公权之风’。当时回府后,把我们们哥几个叫来,训诫说‘此字乃是一九岁的女童所写,你们如不用心上进,怕是连女童也不如了。’你说,我能不熟悉吗?”
原来还有这么些典故,移目又瞄了那两个姑娘一眼,许是今日人较多,她们仍没有等到位子。见她们似有不耐神色,我忙抬手摆一下,道:“两位,如不介意,可以一起坐。”领头的姑娘微一颌首,两人一前一后疾步走了过来,坐定后,那姑娘落落大方地向我说道:“谢谢姑娘。”
那姑娘很健谈,一顿饭下来,感觉越说越投机,许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居然有些意犹未尽。于是,我道:“我叫晓文,如若姑娘不嫌,我们一起逛逛如何。”几人相互作了介绍,原来这姑娘名叫傅雅,很好听的名字。
弘历许是不屑于和我们这帮女子胡侃,只是一个人静静地走在众人的后面。
说话间,一行人已到了菊舍,望着门楣,傅雅道:“晓文姑娘确实是文雅之人,连来的地方也是风雅之地。”我轻笑着道:“这也是一个朋友介绍而来,很喜欢这里的环境,也没来过几次。”见弘历仍是默不作声,觉得有些异常,细细一想,自他听到傅雅的名字起就变成了这样,难道他心中早已知晓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这眼前的女子真得会是她的妃子之一,又或许会是他将来的皇后。
走到二楼,却见那熟悉的座位上已有了别人,正在叹惜,待他一转身,心中又一喜,原来是张毓之。领着众人走了过去,一行人喧嚷着各自介绍了自己,弘历仍是表情淡然地默默坐着。张毓之许是对弘历很感兴趣,微笑着道:“公子似是喜静,不爱说话。”我大致知道了弘历的心思,于是接口道:“他叫金弘,平日里就不爱说话。”
这个名字是出宫前就想好了的,爱新觉罗本就有金的意思,又取他名字中的一个字。承欢许是刚才逛得不过瘾,抬起小脸道:“姑姑,让哥哥陪我再出去玩会吧。”听了承欢的话,弘历正要起身,傅雅已开口道:“小卓,带承欢小姐出去玩一会。”
那位名叫小卓的姑娘开心地领了承欢下了楼,张毓之瞅了我一眼,道:“令侄气质非凡,将来定非池中之物。”听到这个称呼,弘历目中精光一闪,旋即微微一笑,仍是不言语。
正不知如何解释,楼梯口已传来承欢的话语声,循声看去,原来是胤禛和高无庸,大概是承欢她们出门正好碰上了他们两人。见我和弘历两人站了起来,张毓之和傅雅也跟着起来了,胤禛掠了张毓之一眼,对着我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依次坐下,胤禛天生威严,又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气息。一时之间,众人的言语冷了下来。胤禛看了立在身侧的高无庸一眼,道:“糕点摆上,你下去吧。”高无庸地打开食盒,麻利地把糕点摆于桌上,然后躬身退下。因张毓之知道我是宫女,见到高无庸如此谦恭并不惊奇,傅雅虽出身官宦人家,却仍是有些动容。
见状,胤禛淡淡一笑道:“你们不必拘束。”众人这才开始娓娓而谈,中间加上承欢的插科打诨,气氛又活跃了起来,正聊得开心,张毓之看着胤禛道:“令妹的沏茶工夫很好。”
听了他的话,我嘴里的芙蓉糕一下子噎在了喉咙里,弘历急忙端来一杯水,接过水一饮而尽,这才吐出了一口气,抬头望望胤禛,见他笑中带着一丝嘲弄神色,对他讪讪一笑,低下头抿着茶水。
这也难怪张毓之会搞错,承欢称我姑姑,又称弘历为哥哥,而弘历却叫胤禛阿玛。任谁都会认为胤禛是我的大哥。张毓之和傅雅或许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一下子没有一个人开口。
忽然,弘历对着我开口说道:“额娘,阿玛很少出府,我们还是出去逛逛吧。”望着弘历一脸的淡然,而张毓之却是一脸苍白,我心中忽地明白了弘历的意思,也明白了先前胤禛那丝笑意的含义;我大方地握着胤禛的手,对张、傅两人微微一笑,道:“恕我们先行一步了。” 胤禛眸中掠过一丝宠溺的光芒,即而恢复清冷面色,率先向前行去。
第二十五章
自清朝建立,在治国理民的方针大计上都本着“清随明制”的精神,一直强调“详译明律,参以国制”的立法指导思想。不管是顺治三年的《大清律集解附例》还是康熙十八年的《现行则例》,都只是明律的翻版和延伸,并没有一部实质意义上的清朝法典。自胤禛继位就一直修订的《大清律集解》,在今年初终于修订完成,共30卷,436条,附例824条,这是一个国家的根本法律;这部法典也成为了后来《大清律例》的蓝本。
自律法颁行全国后,胤禛一直心情愉悦,就连他身边侍候的宫女、太监们也轻松了许多。
今冬落雪较早,虽是二月,天已温暖了许多。只是前些日子一直下着霏霏细雨,以至今日虽是天已放睛,但天色仍是灰蒙蒙的,不厚不薄的云浮翳似的凝着,晕黄的阳光看上去模模糊糊、若明若暗。
握着手中的物件,静静地站在养心殿的中央柔柔地看着他,四目相对,他似是有些疑惑我今日的神色,他走过来拥着我,笑道:“你为何这样看着我,可是想我了。”听他越来越骨的话,我面上一红,道:“送你一个礼物。”他眸中有丝亮光闪烁着,接过我手中的锦盒,掀了开来。
一大一小一对玉戒指出现在眼前,这东西在此时本也平常,可这戒指的独特之处却是在玉上面又镶嵌了一块玉石,那小小的、椭圆形的玉石通体透明,好像现在的水晶一样,玉的中央雕着小小的玉兰花,玉石下面的戒指本身的玉却是淡紫的,两种颜色交融在一起,煞是好看。他看了半晌,笑着道:“很别致,可就是有些不大气。”见我敛了笑容紧绷着脸,他又道:“不过,我还是很喜欢。”
见了他的样子,我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笑过之后正色道:“这是情人节礼物。”他一怔,反问道:“什么是情人节,这礼物有何特别之处。”其中内心深处一直渴望和心爱的人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可又明白今生这个心愿再也难以实现,因此只好选在这个特定的日子里,送他这个,又不能向他解释戒指的含义。只好含糊其词道:“这戒指代表我们是相爱的两人,如若有一方不要爱了,就可以把戒指拿下来,另外一个人心里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听完之后,他满面微笑变成了平日里的淡然神色,盯着我道:“这怎么听着像是暗示着什么一样。”知他听岔了意思,我轻轻一笑道:“这个戒指带上去,一生一世都不能取下来。”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知道了。”拿起那个小的就往我手指上戴,我打了一下他的手背,道:“不是这样戴的。”接着,细细地讲了戴戒指的讲究,应戴在哪个手指上……听着我啰嗦着讲了一大串,他道:“你哪里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西北有这规矩吗?”心中一怔,急道:“是你孤陋寡闻。”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举步走到案子前坐了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我们之间已习惯了他批阅奏章,我则在养心殿陪着打发时间,走过去抽出一张纸,在案子的一角写着字。正在专注地写着,他忽然开口道:“如果给弘历选福晋,你认为什么样的女子比较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