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只手就按住了他的弓,却是百里陵,只见他摆弄著一旁小车上形似硬弩的机械道:“杀几个小卒子没意思,你看这个铁钩,射出去可以挂在城墙上,尾端还有绳索,等夜深了我顺著绳子爬上去,神不知鬼不觉把城门打开,到时候那郡王的脸色一定好看!”
原本尹翟只是说狠话出出气,这时听他一说,倒真来了兴趣,点头道:“我看这个办法不错,大将军……”
他一抬头,正对上百里霂冷冰冰的目光:“谁让你把这个推出来的,再胡闹就押下去领军棍。”这句话是向著百里陵说的,而後,又转头对尹翟道,“传令下去,找避风处扎营,明日进城。”
尹翟脸色一变正要张口,却又被那凌厉的眼神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好闷闷应了。
若说就地扎营在军旅中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可是这终究是千里行军之後被拒在自己郡城外,而这批士卒又大都战功显赫,才在都城受过赏就来此受气,少不得恼怒起来,交相骂个不休。所幸百里霂的军令镇著,也没什麽大举动,竟安稳的过了一夜。
第二日天亮之时,城门倒是当真打开了,却不是正门,只是侧门。
门内迎上来的只有单人一骑,自称叫萧振,只向著百里霂拱拱手,陪笑道:“这贺兰城正门向来只有郡王经过时才打开,还请将军屈就。”
尹翟等人憋了一夜的怒火,又听了这话,哪里忍得住,当场就要发作。却见百里霂神色平淡的伸手制止了他们,一扯逐日的缰绳,当真就从那侧门里走了进去。
那萧振大约也没料到他这麽好说话,倒是略有些诧异之色,随即又引马继续在前方带路。百里霂走入城门後停了脚步,突然笑道:“都中皇城的正门本将也曾走过,却不曾料到萧郡王的架子比皇上要大。”他顿了顿,“不过这也说得过去,算来皇上也不过是郡王的外甥,当年那位姓王的国舅恐怕比萧郡王的架子还大。”
他随意说来,似乎只是寻常说笑,萧振却怔在了那里,脸色发白,他自然知道所谓的王国舅正是前朝最後一位皇帝的舅舅,专权夺政,致使前朝覆灭。
“我家郡王忠心报国,怎能与那乱臣贼子相提并论。”他放硬口气答道。
百里霂并不与他争辩,客气地问道:“不知阁下在萧王爷手下是何身份?”
萧振拱了拱手:“实不相瞒,在下只是王爷的一名家奴。”
“家奴?”百里霂攸然变色,一鞭抽在他胳膊上,“一名家奴竟敢当面驳斥本将的话,当真是无礼至极。”
他这一下不止把萧振打懵了,就连他身後的其他人也都愣了一片,只有苏漓一展眉头,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容来,把百里陵招到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百里陵会意,立刻走上前去,从马上把萧振半拉半扶了下来,笑嘻嘻地说道:“当真对不住,我们大将军脾气不太好,像我们这样的小卒子平时从不敢跟他说话的。没打伤你吧,要不跟我到军医那拿点药?”
萧振捂著痛处,白了一张脸说不出话来,勉强摇了摇头。
“看样子你也不好继续带路,我来给大将军引路,你跟到後面去吧。”百里陵这麽关照著,不由分说的骑上了他的马,又回头问道,“对了,郡王府怎麽走?”
萧振皱著眉,似乎有些犹豫,还未张口百里陵又“哦”的一声拍了下自己的头:“我倒忘了这位兄弟痛的说不出话来了。”他一夹马腹,向城内冲了几步,伸出马鞭就拦住了附近的几名胡商:“借问一句,郡王府怎麽走?”
那几个商人见他一身戎装,不远处又是望不到头的大片人马,知道不好开罪,忙伸手一指:“西边那处最高的楼就是郡王宅邸。”
这郡王府委实气派非凡,大约足足占了城西一半的土地,百里霂只带了一百来人向著这深朱色的高楼而来。守门的役卒遥遥就看见这批人来势汹汹,忙带人出来喝止道:“什麽人!竟敢在王府门前跑马。”
百里陵在马上扬眉道:“你们王爷派人迎来的贵客,还不让开。”
役卒有些犹豫,探头一看,正看见脸色不大好的萧振,“咦”了一声,忙站到一边:“那请进吧。”
萧振皱眉道:“等等……”
百里陵立刻翻身下马,拉住了他的胳膊:“王府我可就不认识了,还要请兄弟你带路。”他左手制著萧振的伤处,右手刀柄抵在他腰间,脸上却还是无赖笑意。
萧振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冷笑了一声:“诸位,就请跟我来吧。”
这次,他倒没耍什麽花样,径直带著他们走入王府,绕过大片的前厅和半个花园,才从长阶上走入那幢高耸的朱楼。
即使在门外,也能清楚的听见里间传出的乐声,萧振站定了,高声道:“王爷,有……”
不等他说话,百里霂已令人将他拉到一边,随即提起脚就将那扇门踢开了。乐声戛然而止,广阔的厅内一众乐师,连同十几名舞姬都向门外看了过来。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坐在上座的软椅里,满脸被冒犯了的阴翳神情,一把推开他膝上的少女,然後站了起来。
倒是百里霂先开口道:“萧王爷。”
“百里将军,久仰。”萧翼冷冷的说道,“不知将军初入贺兰,就闯我府邸,所为何事?”
“王爷言重,末将只是前来拜会王爷而已,更何况王爷还派了人前去迎我,自然是要来道一声谢意。”
他话音刚落,萧振已大步走上前去,拜倒在萧翼面前:“王爷……”他胳膊上一道鞭痕早已渗出血迹,直落在萧翼眼中。
“你这伤从哪来的?”萧翼问道,眼睛却是看向百里霂。
“回王爷,是被大将军打的。”萧振低声道。
萧翼狭长的双眼陡然一寒:“大将军,我好意派同宗兄弟前去迎你,你却如此无礼,是当真不把本王放在眼里麽?”
“什麽同宗兄弟,这位不是自称是王爷的家奴麽,我们还以为王爷故意折辱我们呢。”百里陵抢上前道。
“家奴?”萧翼忘了萧振一眼,“哦”了一声,“想必是我这位同宗与百里将军说笑,不过将军为此就贸然打他,未免过分了些。”
百里陵又是呵呵一笑:“这麽说来,其实是误会,萧振兄,方才多有得罪,我给你陪个不是。”
“住口!”萧翼厉声喝道,“你是个什麽东西,敢在我面前三番五次的插话,给我撵出去。”
一直沈默的百里霂忽然开口道:“萧王爷,家侄不懂规矩,我回去自会好好管教他。”
萧翼微怔,随即磨著牙低低冷笑道:“原来是大将军的嫡亲侄儿,本王冒昧了。”
百里霂望著他也是漠然一笑:“彼此彼此。”
萧翼忽然拉起起先膝上伏著的少女,笑道:“那这个,就当是本王赔罪之礼吧。”说完,便把那面容娇俏的女子向百里霂推来。
百里霂怎会去接,微一侧身,那少女便摔在百里陵身上,百里陵挣扎著爬了起来,连连苦笑:“姐姐,你多大了?”
萧翼阴恻恻的笑了起来:“看来传言不虚,将军对女人果然是无心无力啊。”
“自然比不上王爷,把一身的力气都耗在了女人身上。”他眼看著萧翼愈加阴沈的脸色,心情倒好了起来,“不说笑了,我来这里是为了正事。”
他从怀中掏出羊脂色泽的玉牌,啪的拍在案上:“这是兵符,我来调领那五万的人马。”
第九十三章
九十三章萧翼斜眼向那兵符一觑:“朝廷的驻军,将军为何找我区区郡王调领,”他冷笑两声,“罢了,本王也就好心指点指点你,驻军在城西五里外,将军自去取吧。”
百里霂缓缓收回兵符:“王爷既然不肯为我引见驻军统领,那就算了,不过想必王爷已收到圣上手谕,我手下军队的粮草供给还要仰仗王爷。”他指著屋外淡淡一笑,“我这批骑兵的马都是精心挑选的良马,马草必要上等的燕麦,王爷偌大城池,想必不会为难吧?”
萧翼一甩衣袖坐回上座,口气随意的答道:“本王家业有限,若有怠慢,还请将军不要见怪。”他抬头望了望天色,“现今将至晌午,府中并未为诸位将士准备饭食,为免尴尬,各位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他这话与其说是送客,倒像是赶人了,百里霂却似乎并不想与他冲突,干脆连告辞也不说便走了出来。然而百里陵却是受不得这气,连连道:“幸好曲将军和尹将军都没来,不然一定会把这个乌龟王爷狠揍一顿不可。”
苏漓低低一笑:“你是在抱怨没人给你壮胆气,自己一个人不敢动手麽?”
百里陵掩饰地揉了揉鼻子,岔开话道:“苏军师,我叔叔是看出那个萧振身份不一般才动手打他的麽?怎麽你们都看出了,只有我没看出来?”
“他若真是个奴隶,怎会对著庞大的军队没有一丝的惧怕,怎敢在我面前侃侃而谈,显然是身居高位,大场面见得多了才会有那种气魄,”回答的是百里霂,他顺手抚摸著逐日的鬃毛,冷笑道,“自称是奴隶,不过是为了折辱激怒我,我何不将计就计先打他一鞭再说。”
“说到将计就计,还是苏军师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厉害,让我去激怒那个乌龟王爷,他还碍著叔叔的关系不能发火,真是痛快。”百里陵一面说一面狗腿状挤在苏漓身後给他捶背。
百里霂冷冷横了他一眼:“你最好记住了,这次只是个例外,要是仰仗我是你叔叔的身份在军营里胡作非为、违抗军规,我就要你好看。”
百里陵悻悻地应道:“小的记住了。”他不敢再去向百里霂搭话,转而小声向苏漓问道,“苏军师,那个乌龟王爷为什麽打定了主意跟咱们过不去呢,莫非他跟叔叔有宿怨?”
“宿怨麽,估计没有,今日恐怕是将军和萧王爷第一次见面。”苏漓被少年请教得倒是十分受用,很想摇头晃脑的捋捋胡须,却只能伸手在光洁的下巴上摸了摸,“两位都是当世的名宿,没想到一相见就闹得尴尬至此。”
他感叹完,看了看百里陵不明所以的神情,才想起自己还没回答他的问话,只好伸手指了指刚刚经过的街市:“你看这里的商铺多不多?”
“很多,不过好像不少铺子都关门了。”百里陵恪酢醍懂的答道。
“这里大都是南来北往的商客,尤其是西域诸国的客商,来此贩卖香料宝石,或与中原客商交换丝绸瓷器。”苏漓笑了笑,“你看这贺兰城如此宏伟,其筑造的本钱大都是来益於这些客商们。”
“所以,我们一旦攻打伽摩,伽摩人就不来做生意了?”百里陵有些明白过来。
“嗯,不止是伽摩,西域诸国人人自危,怎敢轻易踏入战局。”苏漓拍了拍他的头,解释道,“所以我们这次来,是切断了萧王爷的财路,他焉能不恼。”
“百里陵,立刻快马去曲将军尹将军那里,让他们即刻带兵向城西进发。”百里霂打断了他们的叙话,下令道。
百里陵忙收起闲散的神色,挺直脊背应声而去。
“将军不等吃过午饭,现在就要去城西点兵麽,看样子有些急切。”苏漓翻身骑上马,微笑著问道。
“我确实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五万戍军了,”百里霂喃喃道,“尤其方才萧郡王让我去领兵时,满脸等著看好戏的样子。”
贺兰郡西,已是入夜时分,苏漓在远处风沙的呼啸声中走出了大帐,向著军旗下驻剑遥望的背影道:“曲将军是想家了麽?”
曲舜一怔,转回头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苏军师说哪里话,我在灵州时几年不曾返回家乡也并不会多想家。”
“离家乡太久,思乡之情反而会淡去,比不上刚离故土时,心头那千丝万缕的牵挂啊。”苏漓将吹散的发丝拨到脑後,走到了他身边。
曲舜垂著眼睛,沈默了片刻,才问道:“一下午都没见苏军师,你去哪了?”
“不过在附近高处随意走走看看。”苏漓挥了挥衣袖,“这里的风沙可真大,地形也因遭受腐蚀变化得十分快,不过数十年光景,旧的地图就已不准确了。”
他靠在旗杆上,借著摇晃的火光打量著曲舜的侧脸:“我离开的这一下午,发生了什麽事麽?”
“唉,”曲舜长长的叹了口气,“将军巡视了西部驻军的大营,他们的统领吴礁倒是个老实人,带著将军将十个营全部巡了一遍。可是,这批驻军显然已是多年不曾征调,老朽孱弱者足有数千之众,其余的也都懒懒散散,光是集合就花了大半个时辰,有的站在校场上还昏昏欲睡。这样的一支军队,别说将军看了大为光火,就是我们也是一肚子的不快。”
苏漓听了这话,却只是抬了抬眉毛:“那将军有什麽对策麽?”
“能有什麽对策,将军已下令让尹将军接手训练这支军队,说十日後再去营中巡查,明日就是第一日。”曲舜说到这有些颓丧,“再过些日子就要向伽摩进军开战了,可我们如今却无一优势,反而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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